捕快春秋[武侠耽美]-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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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亮光,在一般人看来并没什么,但这人却停下了脚步。
以他的经验,往往只有锋利的兵刃,才会反射出这样的光芒。
继而,他侧耳倾听。
若是一般人,怕只能听到起起伏伏、忽高忽低的风声,但在他听来,那不绝于耳的风声里,还掺杂着极不清晰的阵阵呼喝喊杀声,以及兵器相交声。
他心底判断,声音起处,就在左手一座覆满了白雪的土丘后。
犹豫了片刻,这人还是牵着马偏离了正道,往左前方的那座土丘而去。
待走上土丘顶部,这人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好象踩在了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上。
线的这边,雪深及膝,线的那边,片块雪花也没有,而是忽然矮下去一截,露出地表光秃秃的砾石和沙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又回头瞧了瞧,再向前望一望……身后仍是一片雪白,身前还是茫茫土黄。如此鲜明的区别,仿佛两个世界,令得这人由衷生出无限赞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瞧见如此奇特的景象。
戈壁的气象素来千变万化,奇特异常,似这种‘半边风雪,半边晴’的情况确属少见,然而也不是绝无仅有。
接着,这人牵马走下土丘,瞧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三个身材壮硕之人,正围着一名汉子穷追猛打。而相隔不远的地上,已另有三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想是断气了。看他们的服饰装扮,估计和那三个壮硕之人是一伙儿的。
这人瞧在眼里,又将目光移至那名被围杀的汉子身上,仔细观察起来。
与另三人相比,那名汉子的身材显得瘦小许多。他面黑鼻高,留有浓密的大胡子,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头上厚厚缠着的层层白巾。
想来他是个回人。
此刻,他顽强地挥舞着右手的长柄钢斧,奋力与敌厮杀,完全不顾左半边身体,连肩带背已被人狠狠削了一刀,鲜血透湿衣裳。
他的斧头起处,风声鼓鼓,斧头落处,与敌人的兵刃相交,激起串串火花,毫不示弱。
少时,四人斗得更为激烈,而那回人已是全身伤痕累累,血满衣襟。
旁观这人瞧在眼里,心道:以少抗多、性命堪忧的态势下,这回人还能如此不输气势,倒是条铮铮硬汉。
转头,他又看向另外三个穷凶极恶,招招下手无情的壮汉。他们虽长相各异,但均是宽脸、小眼、高颧骨,典型的瓦刺人相貌。
这人心道:莫非是侵入此地的瓦刺马贼,把这回人当作肥羊下手了?”
转念,他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那回人身无藏物,且一点儿也不象做买卖的客商,绝不该引起马贼的兴趣。
他正想着,只听一声惨呼,又有一名瓦刺汉子被毙于那名回人的斧下。但还没等那名回人收回斧子,紧接着,背后也挨了敌人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虽然那名回人已力毙了四名敌手,但受的伤越来越多,情况自然也越来越不妙了。
旁观这人毫不掩遮地站在土丘半坡上,关注着别人的战局。相同的,混战中的几人也都注意到,有人在不远处观战。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只露出眼睛,瞧不清面貌的陌生人,他们各有各的想法,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人绝不是碰巧路过的商旅。
要知道,刀剑无眼,一般商旅瞧见如此杀戮,定然惟恐避之不及,哪有似他这般,大模大样地驻足观看的,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吗?换言之,这人必定是有可以依持的本领,才敢不动声色地站在半坡上观看。
剩下的两名瓦刺汉子心底隐隐担忧,怕这个来路不明之人会上前搅和,出手相助对手。
而那名回人早已被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不关心来人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
因为分心顾虑旁观之人,一名瓦刺汉子稍稍疏忽了一瞬,便被那名回人瞅准机会,一斧砍中了胸口,再无生望。但那个瓦刺汉子居然趁着斧刃劈入胸口,斩开血肉的那一瞬,拼尽最后一口气,丢开手中长刀,仅以双臂全力将对方的斧头,牢牢抱进胸腔,死不撒手。
那名回人撤斧受阻,不及回防,立刻被另一名手持长矛的瓦刺汉子,狠狠一矛,扎中了下腹。
这一下扎得极深,要命得很。
瓦刺汉子见得了先机,转而撤矛,准备再刺。
未等他撤回长矛,那名回人就极快出手,以左手扣住矛杆,运力往已方拉扯。
他此举并非自杀,而是知道,绝不能被敌人撤回长矛,如若不然,接下来就将面临急风骤雨般,一矛接着一矛的猛烈攻势,除了被扎成马蜂窝,再无还手之机。
这样死,他不甘心!
所以,他拼着自残,也要阻止敌人撤矛。
瓦刺汉子见状,两手紧握长矛,施展全身力气,就想撤回武器。
那名回人则左臂运力,一声虎吼,震彻旷野。
随着那声惊天巨吼,长矛不但未被对方撤回,还被他拉得又深入了腹中半寸!
他本是族人里最神勇的力士,力气方面从来少有人敌,却不料今日会用在这里。
对面的瓦刺汉子也不免呆了一瞬。
利用这极短的一瞬,那名回人深吸了一口气,抬腿一脚,踢飞了抱住自己斧头的尸体。
下一刻,那只长柄钢斧,带着其上支离破碎的血肉,“呜……”地一声,脱手而出,飞向对面还拽着长矛的瓦刺汉子。
这一斧,正劈中瓦刺汉子的脑袋,劲力十足,直从头顶劈到鼻梁。
那名瓦刺汉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是两眼上翻,白的多,黑的少了,僵直的身体丢开了长矛,“砰”的一声,仰面倒了下去,肝脑涂地。
而那名回人虽力毙了所有敌手,但身上已多处受伤,腹中还插着一根长矛,已是摇摇欲坠,命在旦夕。
他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眼不远处的旁观之人。
那人仍站在原处冷眼以待。
那名回人实在猜不出那人的意向、来路,迷惑中只觉一阵头晕眼黑,四肢麻木,就要栽倒在地。
就在他即将倒地之前,旁观之人纵身而上,几个起落跃至跟前,扶住了他。
当那名回人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正仰面靠在一块大石上。
大石有棱有角,原本硌人,但他只觉头上温暖,身下柔软,并未感觉不适。
他稍稍欠身,才发现之所以不觉得大石硌得难受,是因为脑袋上被人套了顶毛皮风帽,身下又铺了层厚厚的毛毡。
继而,那名回人心底犯疑:我不是该倒地死掉了吗?
他转头四顾,瞧见刚才那个观战之人手中提着水袋,正向这边走来。
这会儿,那人头上的风帽,已转戴到了那名回人的头上,是以露出头脸,竟是个鬓若刀裁,眉如墨染的俊郎汉人青年。
待人走到跟前,那名回人挺了挺腰,感激道:“恩人,谢谢你救了我。”
那人脸色冷峻,道:“你的肠子已经断了,我救不了你。”
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温情,声音又冷又硬,仿佛唐古拉雪山上的石头。
那名回人苦笑了一下,竟似透过那层冰冷,听懂了他声音里的无奈与悲凉。他勉强低头瞧了眼自己的下腹,插在那里的长矛已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大大的血洞,洞口显然被人精心处理过,但还是隐约露出半截断肠。血水止不住地流淌,浸湿衣袍后,又染红了毛毡。
那名回人抬起头,仰望西面的天空,目光虔诚,道:“没关系,就算我死了,也是为我的真神,我的信仰,荣耀地战死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死后,我会亲手埋葬,不会令你曝尸荒野。”
那名回人道:“多谢。我叫哈多。敢问尊姓大名,可是关内来的旅客?”
那人点头道:“我姓黄名芩。”
哈多挣扎起身,就要向黄芩叩首。
黄芩一手拦住,将他扶回毛毡上,面色沉重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我救不了你。”
哈多昏迷的时候,黄芩曾尽力相救,可他筋骨受损,内腑断裂,伤势已积重难返,别说只是稍通医治的黄芩,就是盖世无双的神医也无能为力。
哈多道:“我本就不惧死亡,能以一条人命,换瓦刺狗贼的六条狗命,已是值得了。”他顿了顿,面露恳求之色,道:“只是,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远方的旅人,你能替我完成心愿吗?”
黄芩凝眉思索不语。
哈多急忙道:“我胸口的衣襟内藏有一封信,要直接交到族长大人手里。事关重大!”
这才是他刚才意图叩首的真正原因。
黄芩沉吟了好一阵,才摇头道:“这个心愿,孰我不能替你完成。”
这会儿,若有人在一旁观看,定会惊讶于他的冷酷。试想,看见别人亡毙在际,任谁都会大受触动,纵是无力完成这个心愿,也会假意应下,以便让那个即将油尽灯枯之人走得安心。
可是,只有黄芩才知道‘许诺’的份量,尤其对一位必须被尊敬的、将死的战士。
哈多听见黄芩的回答,并未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只笑道:“不妨事,信就在我胸口,你若是不能带给我们族长,就替我烧了它。我不希望别人再瞧见信上的内容。”
他似乎已经看透了黄芩的心思,知道他并非不想替自己送信,而是不清楚这项任务的艰巨程度,估量不出要为它付出多少代价,是以不愿承诺。
不轻易承诺,是因为对诺言看得极重。这样的人,一旦承诺了,即使倾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黄芩犹豫了片刻,道:“你。。。。。。”
哈多笑道:“我明白的,所以你只需将信带走,假使不愿,或者难以送达,就尽管烧掉好了。”
黄芩问道:“要送到哪里?”
哈多道:“从这里向东北再走五十里,就会有一处绿洲,那里有个‘白羊镇’,我们的部落就在里面,我们的族长叫哈默达。”
黄芩微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而为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哈多摇了摇头,指了指他手中的水袋。
黄芩俯身给他喂了口水。
哈多的眼睛有些睁不动了,懊恼道:“若不是他们先行暗算了我的马,我一定可以杀光他们,再亲自把信交到族长手中。”
黄芩在心里替他轻叹了一声。
哈多歇息了一会儿,又满含失望地轻声呓语道:“。。。。。。再有几天就是‘宰羊节’了,去年我没能陪着爹、娘一起过,看来今年也是不行了。。。。。。哎呀,我还没有告诉穆娜,我喜欢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忘记我。。。。。。上次族里比武,我输给了脱脱木,本想这次赢回来。。。。。。看来是没机会了。。。。。。”
黄芩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
哈多回答道:“明年就十七了。”
黄芩心里又叹了一声。
他先前瞧哈多一脸胡子,再加上凛人的气概,以为至少有二十七八岁,直到听他自言自语,满是青涩的稚气,才觉得不对,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青。
他哪里知道,回人男子最喜欢蓄大胡子,成年后,越是年轻人,反而越热衷此道,所以,一般不相熟的人,很难准确判断他们的年龄。
哈多瞧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