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之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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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道摇摇头,满面忧愁道:“万岁就是太过仁厚,岂知这世上人心险恶,有些人看似才高八斗,满腔忠烈,也只是沽名钓誉罢了。昔日曹孟德、桓温、宇文化及、李林甫、卢杞,哪个不是一脸正气,暗中却各怀鬼胎,总做些篡逆不道,结党营私之事。江万里平时自诩正臣君子,其实却也未必,如今更来做这陷害同僚的勾当,万岁不可不察。”
度宗一时沉默,无言以对。
似道咬咬牙,忽而厉声道:“朝中但有老臣,便无江子远,有江子远,便无老臣,请万岁明断。”
度宗猛打个战栗,一时无措,只好说:“依太师只见,该当若何?”
似道面色铁青,决然道:“可效前唐韦执宜、本朝丁大全之故事。”
那前唐顺宗时,宰相韦执宜因与大臣王叔文、王伾、韩泰、韩晔、柳宗元、刘禹锡、陈谏、凌准、程异等力图革新更化,却遭到太子李纯和朝中保守势力的阻碍,最终功败垂成。李纯即位后,很快便赐死王叔文、又把其余众大臣一起贬逐为远恶州郡司马一类的小官,史称“二王八司马”。
以前语文课本中所学的《捕蛇者说》,便是一代大家柳宗元远贬柳州后所作。
这班人里韦执宜原本官位最高,贬的也最远,直至琼崖(今海南岛)境内,终身不得返乡,最后郁郁而终。
那丁大全却是本朝奸相,后被似道排挤出朝,流放海岛,落水身亡,前文已有交待,暂不详表。
度宗一听大惊失色,连叫:“不可,不可,太师乃吾师,国老亦吾师也,况先帝在时,犹是敬爱,朕岂可如此所为。”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决不作伪。
似道还不罢休,便高声道:“江万里蛊惑万岁日久,流毒已深,应尽早除之为妙。”
度宗急的说不出话,眼泪却都要流将出来。
陈简再也看不下去,上前道:“贾太师,官家这几日本就虚火甚旺,龙体不适,您岂可如此相逼。”
似道被他一说,陡然间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太过急躁,又看出天子内心极是不愿加害于江万里,若再如此争执下去恐怕反而不美,便一甩袍袖,愤愤然道:“既如此,万岁可圣心独断,老臣方才为社稷之故,一时情急失态,望万岁恕罪。”
度宗一听此言,知道似道已不再坚持,登时舒畅了许多,却哪里还敢问罪,连忙道:“师相为国家殚精竭虑,岂可加罪,如今时局不稳之际,国老与师相,正是朕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似道毕竟不悦,拱手请辞,度宗不敢再留,忙恭送出宫。临行前,天子又赐刘四黄金五十两,玉佩一对,并加封翊卫郎之爵。
刘四扮了一回周洛,便得了这许多好处,又见了一回真龙天子,心中洋洋自得,只可怜那真正周洛赴京时,连宫门都没进去。
后来刘四得了贾太师吩咐,又被许以庆元府数亩好田,便离开临安,想去乡间做个员外富家翁,半道却忽然暴毙,结果富贵只如浮云飘过。不消说,这又是似道做的好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阴谋阳谋(五)
却说江万里诸人得知度宗单召似道入宫,明白必是问对襄樊之事,都道机不可失,便连夜准备奏折,准备第二日朝会时参奏一本。
翌日,百官上朝,那贾太师竟第一个出班奏曰:“近日得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吕文焕密报,北虏征南都元帅阿术、签河南行省事兼参知政事阿里海牙,以及本朝叛将刘整等率兵十数万,扼断汉水,围困襄樊二城日紧,臣请万岁以两淮制置使李庭芝为帅,发兵解边事之急。”
江万里、刘辰翁、陈文龙等人一听,都不觉心中一凛,他们实在未料到似道竟有此招。
那陈文龙性急,出班质问道:“襄樊被困三年有余,太师为何现在才奏对于朝?”
似道瞟了文龙一眼道:“北虏之前的确来犯,不过去岁已为吕知府击退,当时捷报送京,老夫早已奏对万岁,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虏兵再来,老夫据实以报,何来隐瞒。”
文龙道:“襄樊被困,天下皆知,北虏何时曾败,又何时重来,文龙实不知矣,只怕是有人闭塞言路,蛊惑圣心。”
似道大怒,高叫道:“陈文龙,汝所指的是老夫吗?想老夫深受先帝厚恩,历事两朝,何曾有过懈怠,更不敢欺君罔上,如今襄樊所来之文书,俱已呈奏万岁,岂有私藏,望万岁明断。”
度宗把手往龙案上一拍,厉声斥道:“贾太师在先帝时已身为宰辅,决断政务,辅佐两朝,从未有失,陈爱卿你何出此言。太师乃朕之师也,汝等当钦敬有加,怎能如此无妄攻忤。”
陈文龙被度宗这么一说,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脸不由憋胀得通红。
这时班内又走出一人,乃是知临安府刘良贵,此人素来便是似道党羽,当年帮着似道推行“公田法”,着实出过不少力,却惹得民怨沸腾。
刘良贵道:“陈文龙汝既是状元出身,性情为何如此轻诋,太师数年来为国家社稷尽心竭力,满朝文武皆知,汝既无凭无据,怎敢在万岁驾前胡言乱语。”
“陈大人虽然性直,却是我大宋忠良之臣,何来轻诋之说,刘知府你这话未免偏颇之甚。”
当下一人出班,却是刑部侍郎黄镛。
黄镛,字器之,闽中涵江人。理宗宝祐元年,黄镛以明经入太学,中监元。当时奸相丁大全执掌朝政,不可一世。黄器之与同学陈宜中、林则祖、曾唯、刘黼、陈宗一起上书弹劾大全无果,却被禠夺太学功名,又均遭流放。当时天下百姓士子闻之无不钦赞有加,称曰“宝佑六君子”,一时播名海内。
日后大全倒台,黄镛还朝,又赶上似道擅权,犹甚于前。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黄镛乃忠烈之士,心中极恶似道,便与江万里等一众正臣君子交厚。当日秀王宴请诸人时,也曾邀他同往,只是当日府中有事,由此未去。
一听黄镛为陈文龙辩解,这边殿中侍御史潘文卿,右正言曹孝庆,监察御史陈伯大、礼部侍郎徐卿孙等似道党羽一齐发难,大殿之上顿时唾沫横飞、嘈杂一团。
刘辰翁见状也不甘示弱,便也与之据理力争,声援陈、黄二人。
“朝堂之上,岂可如此喧哗,现下虏兵压境,诸公却要学当年牛李之辈吗?”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颇为铿锵,却隐隐透着沙哑,听来有些刺耳。
此声响过,一时间尽皆默然,众人举目望去,正是刑部尚书陈宜中,。
陈宜中,字与权,浙中永嘉人,少时家贫,人却极为才俊,偶被乡里富贾看中,以女嫁之。后来宜中入太学,行事干练,又热衷朝政,其时人望颇高。
宝佑中,宜中与黄镛等弹劾丁大全,俨然为“六君子”之首,后遭流放出京,太学司业亲率十二门生送至桥门之外。
似道掌权后,一时收揽人心,便欲招纳陈宜中。景定三年,先使其还朝应试,宜中得中廷试第二,遂被似道看作得意门生,大力提拔,很快由绍兴府推官校书郎之流小官一路做到如今六部正长官之职,宜中也自是感恩戴德,从此一力依附于贾太师,却与同朝为官的昔日同窗挚友黄镛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陈宜中当下说道:“贾公之心,万岁自明,纵然尔等怀有异议,也自是御史台的事。现在却在天子驾前互相攻忤揭短,成何体统,前唐因何而亡,诸公已忘乎?”
原来前唐末年,朝臣派分两系,一系以显贵出身的李德裕为首,另一系以寒士布衣出身的李宗闵、牛僧孺称魁。此三人先后为相,历经文宗、武宗、宣宗三朝,交缠争斗四十载有余,最终两败俱伤,大唐却已奄奄一息,在内无法遏制宦官,在外难以抵挡藩镇,终于灭亡。是以后世史家皆称牛李党争实为唐亡之祸首也。
刘辰翁、黄镛与陈文龙均知宜中乃似道心腹,然而听其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一时倒是难以辩白。
黄镛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我等为社稷直言,有何不可?”
宜中冷笑道:“尔等所言,皆无凭据,断不足信。”
黄镛道:“孰忠孰奸,天下早有公断,还用得着吾等多言吗?”
似道知他暗指自己,不由气得脸色发白,怒道:“黄器之,汝简直放肆!”
宜中道:“太师不必气短,昔时晁错削藩,天下犹称祸患,却是忠良。今日太师宰辅两朝,劳苦功高,又何必在意燕雀之言,井蛙之见,须知能臣遭妒,本历代之常事也。”
黄镛又愤又气,大声道;“尔还是当年那个直言敢谏的陈与权吗,怎会变成今日模样?”
原来陈黄当年同为“六君子”的魁首,交谊非浅,后来宜中依附似道,黄镛却与江万里众人来往,自此分道扬镳。现下陈宜中位居刑部正官,是为黄镛的上司,然而二人除公事外,已是别无往来。
陈宜中见黄镛神色悲愤,双目含泪,心中忽也觉得怅然,不禁忆起当时峥嵘意气的岁月,然而一瞥见满面怒容的贾似道,他口中便硬气道:“黄大人,宜中此生但求竭力奉公,未敢存半分私念,一直以来未曾有变,实不知您此言何意。”
黄镛心里气苦,口中只道:“好,好!”
这时江万里缓缓走出班来,沉声道:“器之,陈参政所言有理,须溪、文龙也不必多言。现下大敌当前,万岁既已备知详细,贾太师又在备战,吾等便都退下吧。”
黄镛见江国老如是说,虽然心中不忿,也只得摇头长叹,黯然退下,刘辰翁、陈文龙也都一时无语。
当朝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王爚、中书舍人王应麟等一众老臣平日里虽都厌憎贾似道,日日巴不得有人将他弹劾,此时却看出其已占先机,黄镛、陈文龙等若是再一味相抗更是无益,便都出班相劝,表面是息事宁人,暗中却是帮了江万里等人一把。
贾似道一见政敌已退,顿时来了兴致,便不依不饶起来,先是伏地大哭,口称:“臣蒙先帝厚恩,一向忠心社稷,如今却为群僚所恶,竟至含冤莫白,求万岁做主。”后来更使出昔日混迹市井间的手段,竟指着陈文龙、刘辰翁、黄镛等的鼻子厉声大骂。
众人计较未成,本来已是气愤,此刻见似道全不收敛,竟还如此泼赖,纷纷大怒,又欲上前相争。
江万里连忙一声轻咳,望了诸人一圈,目光凝重,神色威严,显然意在止之,众人见国老如此,便都不敢开口。
度宗本来懦弱,对于大臣之间的攻忤争吵,除了和稀泥外,却也无计可施。此时见时机已到,便开口说:“太师历事两朝,忠心可嘉,众卿不可妄加不敬。现下社稷有难,时事非常,众卿更须同心共保我大宋江山,又岂可屡生争执。江国老乃朕师,贾太师亦朕师,朕素来对两位一般礼敬,爱卿们亦需如此。”
众官拜曰:“万岁圣明。”
似道见天子亲自出面息事宁人,也不好不表姿态,便对奏曰:“臣已过花甲,本已无欲无求,若诸公能消弭偏执,并力拒敌,却是一番美事,实是我大宋之福也。”
度宗见两边怒气渐平,不再争闹,心中甚喜,便道:“如此可依师相之言,以李庭芝为京湖制置大使,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