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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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铂最终问我:“他说了些什么?”
我看了他很久,“问起过你。知道你过得好,他很开心。”
他还是那个永远养尊处优,即便小有挫折也很快纾缓的俞友铂,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必知道。
至于桑瞳,从头到尾,她神情漠然,她脸上化着浓浓的妆,依然盖不住满眼的疲惫。我从不同渠道辗转得知她一直起居无常,行踪不定。她有着不固定的男朋友,还有无数的传闻。
她毕竟是俞桑瞳,她永远不可能像我跟友铂般默默无闻地站在幽暗角落,她永远需要闪光,力争上游,并为此而努力。龙斐陌曾经不经意般跟我说过:“俞桑瞳似乎在处心积虑挖我的墙脚,”他很是无谓般耸肩,“不过,不知道她这样到底值不值。”
在我看来,她的抉择,自有她的道理。
自始至终,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们早就渐形渐远。又或者,我们从未同路。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
一天,我突然接到友铂从国外打来的电话:“桑筱,我托人带了份东西给你。”他没多说,我也只是问清时间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清风徐徐,树影婆娑,我形单影只地站在校园西角,心底有些诧异,好端端的,友铂把交接地点约在这里干什么。说起来这还是我跟他当年的母校。不过自从高中毕业,仿佛很多年都没来过了。
突然间,我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冥冥中牵动着我的记忆跟情绪。
我慢慢转身,看向方才一直靠着却丝毫没有在意的那棵树。我看着看着,眼角竟然也微微湿了。
是那棵石榴。我曾经一度以为已经完全消失的那棵石榴树。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低缓地道:“桑筱。”
我立刻回头,淡淡的月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白色的上衣,深色的长裤,短短的头发在额前飞舞,仿佛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是他。
他走到我面前,一如十年前,缓缓地,略带矜持地道:“桑筱。”
我茫茫然地看着他,忘了应该怎么反应。我们之间好像一下子就模糊了那些曾经尴尬曾经伤痛的岁月。
他晒黑了很多,但他的神情依然那么清朗,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清澈,“是我让友铂给你打电话,我想你不一定愿意见我。”他递给我,“我在国外见到了他,他托我带给你。”
第86节:第十八章 一望天涯千帆去(2)
我机械地接过来,“谢谢。”
他朝我微笑,“看起来,你过得很好。”
我低头,“谢谢。”
他注视着我,“桑筱,你要是再这么客气地对我说谢谢,我会很后悔来这趟。”他淡然一笑,“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好?”
我低头。十年前,我在他面前笨拙,羞涩,懵懂,无措。十年后,物是人非,而有些东西仿佛惯性,我依然改变不了。
“桑筱,你总是看着我发呆,要我怎么专心跟你说话?”
“桑筱,蛮有创意啊这个理发师,简直就是火柴杆儿上顶了一坨大蘑菇嘛,带我去见识下?”
“桑筱,新版《草包阿姨》出来了,要不要给你买一本?”
“桑筱……”
“桑筱……”
……
操场看台的最高处,他遥遥看向那棵石榴,若有所思,“我们总以为它要么早就枯死了,要么移到不知去向的角落,却没想到居然就在眼前。”
我淡淡地道:“是啊,年轻的时候糊涂。”
他大度地微笑了一下,打量着我。我今天穿了一件窄领中袖的白衬衫,SURABAYA绣花牛仔裤,长发微垂,因为急急匆匆直接从办公室赶来,还背着大大的背包。他继续浅笑,“桑筱,你现在看上去,”他耸耸肩,带有赞赏,“就像一只毛毛虫,终于破茧成蝶。”算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当面这么夸奖我吧。
他说得轻松愉悦,而我低头,默然不语。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很久,“桑筱,我这次回来不会待很久,”他看着我,缓缓地道,“我要走了。”
我抬头看他,他的皮肤远没有以前光洁白皙,他的眼角生出了淡淡的纹路,他的眼睛添了几许疲惫,看来他前一阵子在西藏过得很辛苦。
他一直就是那种驴脾气的人,干脆,决绝,永不回头。想当年,他可以忍住半个月除一顿饭外不买任何东西,就为偷偷攒钱买自己心仪的航模,他跟父母赌气不辞而别玩失踪跑去云南,不声不响就是一个月,他为了对病逝好友的一句承诺,放弃热门的商科,改学自己其实从头到尾毫无兴趣的医学。
所以他当初不置一词就决然抛下我。长痛不如短痛。他向来极端理智。
我默然,半晌之后,“那……”我记得何临甫那永远的沉郁。现在回想起来,另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触。他是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呢?也许,永远都会是一个谜吧。
他也默然,片刻之后,“十年前,爸爸就答应过我,从今以后,我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 我又是片刻迟疑。
他顿了顿,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你想问谢恬嘉是吗?她很好,多谢你的关心。”他看着我,“桑筱,我知道你现在一切顺利,我替你高兴,毕竟,”他低声然而清晰,“我们身上有着1/4相同的血液。”
我喉头一哽,半晌之后,我低低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唇角刻出一道淡淡的痕,嘲笑,悲哀,抑或兼而有之,“何必再问呢?之于你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他漫不经心地看向遥远浩淼的夜空,“我在西藏的时候,看到过一句偈语,‘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人不可能总是生活在回忆中,总要往前看的对不对?”他淡淡地道,“良辰美景白头偕老,只可惜,”他的喉头似乎一哽,“桑筱,我们没有那个命。”
我眼睛微微一湿,我也轻轻地道:“对,我们没那个命。”
向左走,向右走,无缘,却偏偏相见。
淡淡的月光下,我俩静静对望,心照不宣。他是来向我道别的,也是一个永远的了断。此去经年,或许,永远天各一方,从此不再相见。
何言青,连同那些青春岁月,在我记忆中,摇曳成模模糊糊的影子,渐行渐远。
这就是我们彼此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利落地跳下一级台阶,朝我伸出了手,“不早了,快回去吧,我开车送你。”他顿了顿,淡淡地道,“你先生该着急了。”
我恍然一惊。是,斐阁不在家,他曾经约我今晚去吃韩国菜,眼看夜深,我手机未带。是我的疏忽。
而且,我突然想起那晚他说过的那句话,没来由感到一阵不安。
我也站了起来,“不必,谢谢。”
他点头,不再勉强,转向左。
我向右。我俩擦肩而过。
我低头,走到操场的拐角处,突然间,从阴影里窜出一个人,冷冷地道:“俞桑筱。”我闻声抬头看过去,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美丽得竟然有点诡异。
是谢恬嘉。她冷冷地看着我,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脸色阴沉,眼神是那种看了令人发颤的阴寒。好久好久不见,她带给我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而她的眼神又实在太奇怪了,以至于我的第一反应是朝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87节:第十八章 一望天涯千帆去(3)
她朝我走近一步,短短的一小步,竟然给我不寒而栗的感觉,“你既然能来,为什么我不能?”
我点点头,不想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再见。”
我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到后面划过一阵风的声音,仿佛水觳在湖面上轻轻掠过,只是片刻,一阵森冷的寒意从我脚底徐徐冒起。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冰冷的什么东西紧紧贴在我的脖子上,我听到冷冷的一声:“俞桑筱,你这个贱人!已经结了婚,还要出来勾引别的男人,”她的声音阴恻恻的,“等着吧,我一定要让你的老公见见你水性杨花的本性!”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惊讶中带着些许焦灼和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何言青。我没有丝毫挣扎。她的一只手仍然紧紧抵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扯住我的头发,扯得我生疼,不过,还是比不上脖上那般锥心的疼痛。她盯着他,满眼的恨意,“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听得出来何言青话语斟酌中的谨慎,“想起来一点事情,回来看看她还在不在。”
“一点事情?”她冷笑,“何言青,你当我傻是不是?你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扭曲,“还是没有变!”
何言青向前走了一步,放缓语气:“谢恬嘉,我们之间的事,不要伤及无辜,”他再向前一步,几乎是诱哄般,“放开她,让她走,有什么事,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陪我?”她尖笑一声,她的声音,接近于歇斯底里,“你不是要去西藏,永远也不回来了吗?”她悲哀地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我感觉得到皮肤被割破的刺痛,“她出现的场合,你都乐于出现;她生病,你紧张;她结婚,你看上去那么矛盾不舍。何言青,我到底,算是你的什么人?”
何言青似乎微微一窒,他顿了很久,低着头,一直没有开口。
谢恬嘉的眼圈红了,她深凹的眼窝里蓄满了泪,“我替你说好不好?你想忘掉她,我喜欢你,你同情我。”她的手微微一松,肩膀渐渐塌了下去,“我对你不够好吗?明明讨厌吃虾球还要装作喜欢,明明对颜料气味过敏,却逼着自己讨你欢心。明明知道我做得再多,也只会让你想起从前,挂念从前。何言青,”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你从来都只觉得我是个傻瓜是不是?”
何言青抬起头来,清晰地道:“不。”他淡淡的,“你就是你。”他又顿了顿,“而且,西藏生活何其艰苦,我只是不想因此而耽搁你。”
没想到她竟然因此激动起来,她的手再次紧紧攥住我,“如果她呢?”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如果换成她,愿意陪你去呢?”
何言青停顿片刻,有点艰难地道:“那不一样,不要钻牛角尖。你身体不好,不应该出来吹风。” 他深深看着她,“而且,我们之间的事,跟她无关。”
“怎么会无关?”她又尖叫一声,“怎么会无关?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人,永远都有!”她俯身,逼近我,“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贱人!你心理阴暗歹毒,先是什么都要跟桑瞳争,后来,又来跟我争,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今天就是要……”
“你就是要什么?”我听到一个稳稳的声音。是他。我居然喉头一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