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媚乡春-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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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的路上,汽车依旧颠簸不断,两人却一个在前排一个在后排,都紧绷着脸,不再说一句话。连王师傅也似乎看出了他们之间“出事了”,嘿嘿直笑,独自一人唱起了此地流传多年的爬山调:
吃一回豆角抽一回筋,打一回伙计伤一回心,
石头上栽葱扎不下根,玻璃上亲嘴急死个人
天色将晚的时候,吉普车终于开回县委招待所,吱嘎一声尖叫着停下来。两人都不再做声,分头跳下车来。狄小毛正要和王师傅打个招呼,就见席美丽正叉着腰站在石阶上等他呢。
你好哇,我的狄主任,这一天乡下得好痛快哟,让我在这里却等了个半死!
狄小毛的头嗡地又响成一片,连忙过去推推她,低声说,不要说了,快回去,丢人现眼的!
好啊,我败兴,我丢人现眼,你倒好正人君子,领着个伙计满城跑,满山山转,好光荣好有派头呀!
席美丽不但不回去,反而更加放开嗓子喊着,一边还张开双臂挥舞不休,就像赶鸡的那样。
经她这么一乍唬,小院里立刻围上许多人,有认识的,便在人群里叽叽喳喳起来。狄小毛感到如芒在背,又不便作。筱云还站在车边,面对越来越多的人不知该怎么办。他只好再次压着火,用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席美丽:不要嚷嚷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败兴呢!你是不是疯了,不想过了?
是我不想过,还是你不想过?听了他这句话,席美丽的火气反而更大了,立刻歇斯底里地反抓住他大放悲声:我们席家是什么人家,你胆敢欺负到我家头上来,还说我不想过?你扪心自问想一想,没有席家,能有你今天?你让大家评评理。好哇,你还敢把伙计带回来,让人们看一看,这是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人……
一边哭嚎叫骂,一边拼命挣着身子,一扑一扑地向筱云身边挤,似乎要和筱云拼命了。筱云哪里见过这阵势,脸色早已红了白,白了红,一步步地后退。
狄小毛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拖过席美丽,伸手就是一把掌,然后凶狠地骂道:妈的个x,闭上你那个臭嘴,给我乖乖地滚回去!再说一个字,老子先放你的血,再离婚!——王师傅,劳驾你把她先送回去。
许是从没见过狄小毛这么大火,许是那一巴掌打得太重了,当王师傅把她扶起来时,席美丽浑身是土,脸儿灰灰的,再也没说一句话,乖乖地跟着王师傅上了车。等汽车动起来,才又隔着玻璃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人们也失了兴趣,很快一哄而散。
狄小毛一下蹲到地上,痛苦地抱住了头。这时,筱云已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说:算了,我今儿偏不走了。咱们吃饭去!
打那以后,狄小毛就暗暗下定决心,一旦自己真正掌了权,能够切实把握生活之舵,一定要为筱云办一件她最喜欢、最渴望的事,以报答她对自己的一片真情。然而这个愿望,一直到他当堂堂副省长也没有真正实现。
作为一个视艺术为生命的画家,筱云最大的愿望自然是到法国巴黎这个艺术之都去留学。为此,这些年来筱云一直在悄悄地做着准备。自从当了副省长,狄小毛就总是在想,如何在这个方面给她一个惊喜呢?
要出国,说到底是一个钱的问题,但他平生在如何“弄钱”上始终没下过功夫,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陈雪霖……刚才陈雪霖打来手机,听说他正在华光开会,便连说没事没事,但狄小毛似乎已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厌倦地看了看满会场喋喋不休的人们。
看到他开始打哈欠,胡玉山知趣地站起身,看看腕上的手表说:时间不早啦,狄省长马不停蹄忙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了,有话是不是明天再谈?
狄小毛忙说,不急不急,谁想说还可以说,不要听小胡的,是我管他而不是他管我呀。
尽管这样说,大家已纷纷站起身,连说不说了不说了,要说再一天也完不了,还是让狄省长休息吧,然后便纷纷伸出手来和他握手道别。等到人们都走完了,狄小毛说:小胡,你也休息吧,我要安静地想一想,关于大家谈的话,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
那当然。胡玉山应着,又忙着给他放洗澡水,整理散乱的茶儿,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是不是出去活动一下?
他们显然是指市委、市政府的人,出去活动那意思可就丰富得多,可以包涵各种内容。狄小毛虽然年纪大了,但对于这其中的种种微妙之处还是清楚的。近些年来,人们说话的方式都在慢慢变化,许多传统的词汇都变了味儿,含混不清成了一种时髦,有的人说起话来满嘴这种词儿,使你不竟要怀疑是不是到了黑社会?他忍不住加重了口气:不去不去!你别弄这了,告诉他们各回各家吧。对了,我要多加一句,不仅我不去,你也不准去,也不管是什么正经规矩的活动,给我乖乖地睡觉去。
胡玉山刷地一下红了脸,不安地看他一眼,赶紧带上门出去了。
时代的步伐,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住的。离开华光才几年时间,简直又变了一个样。八十年代他在这里当书记,咬紧牙关除旧鼎新,铲平了招待所后面的那片小树林,盖起一幢新的宾馆大楼,结束了县委招待所的历史,当时还有多少人告状,说他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现在那幢楼还在旁边,却已经变成个灰姑娘了。
这幢宾馆新大楼就在旧招待所那座三层小楼的原址上,虽然从外表看依然是三层,里面的装潢却极其豪华,放到省里也绝不逊色。仅有的这个大套间简直就是省委宾馆总统套间的翻版,一色的意大利真皮沙,卫生间的水龙头也全是镀金的……从窗前望出去,满街灯水通明,人流如潮,小摊小贩一直摆到了街中间,新建的造型别致的大楼一幢连着一幢……真令人奇怪,这么一种繁荣的景象,怎么县委、县政府连工资也不出呢?
马路对面就是华光集团。七十年代的厂房早已荡然无存,八十年代建的那座四层办公大楼听说也改了招待所,现在的集团办公大楼高达六层,四面贴满了浅绿色瓷砖,不少窗户下还悬挂着空调压缩机,白天路过你绝对会把它当作一座星级宾馆而不是工厂的办公楼。
………【不想干了】………
197。不想干了
真好笑,就是这么一个派头十足的大集团,厂里穷得连买棉纱的钱都拿不出来。上次送上访工人们回来,大家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来了一位中央领导,点名要看大型国有企业的扭亏情况。华光是本地区最大的一个企业,地市领导经过一番紧急磋商,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一决定可愁坏了厂里的领导们。魏宝同他们从机床厂借来一块钢坯,又从纺织厂白要了两包棉纱,连夜让工人们把尘封的车间打扫出来,开动了十几台马达。
这时总工程师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一块钢坯太少,如果开工早了,长没进厂原料就没了,如果等长进来再开动机器,岂不让长看出破绽?这位老总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可是现借钢坯已经不可能,最后还是厂办主任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从厂门到车间设置两道嘹望哨,只要车队一到,立即用手机信号,工人们马上把钢坯下料加工……
这一招果然很灵,当考察的长看到全厂整洁卫生,所有机床全部开动,到处是一片机器轰鸣声、工人欢呼声,激动得连声说,干得好,干得好!当场泼墨挥毫,写下八个大字:振兴华光,大有希望。并指示计委再拨给财源培植基金15oo万元……直到现在,用巨型彩灯制作的那八个大字,还高耸在厂办公楼顶上……
忽然又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狄小毛不想理睬,可那声音依旧响个不休,他只好不耐烦地拉开门。
原来是宝同?你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魏宝同披一件旧风衣,有点局促地站着:有些话白天不好说,你不介意吧?
看他这样子,狄小毛立刻收起满脸的不耐烦,把他拉到沙上坐下:你我之间,多少年的关系了,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你来得正好,反正我也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聊聊天呢。他说着,掏出一支大中华烟扔给魏宝同,魏宝同便很猛地吸起来。吸完一支,又点上一支,一连吸了第三支才似乎下定决心了。
老狄,你我不是外人,毕竟处了多少年啦,和你说个心里话,我想辞职,辞职信也写好了,你看吧。
说罢,手抖抖地掏出一张纸。
狄小毛没有去接那张薄薄的纸,却盯着他说:辞职?为什么,你不是工人们选出来的吗?
我干不了,也不想干了。
魏宝同把那张辞职信撂到茶几上,垂头丧气地说。
今天咱们开了一天的会,不是要给你再注入一千万资金吗?
哎,你不知道,不论再注入多少钱,华光也救不活了。我算是看透了,与其这么糟踏国家的钱,还不如自己来干。好在我现在还算个技术权威,社会关系、业务关系也很多,自己另搞一个摊摊,每年肯定能给社会创造一定的财富。
这个……狄小毛觉得心头堵得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本来嘛,像华光集团这么大的企业,给筱云赞助个几十万一点问题也没有,谁知现在却到了这种地步!魏宝同是集团有名的高级工程师,又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自从大学毕业回到厂里,先当技术员、工程师,然后是车间主任、总工程师,厂里搞的几个技术改造项目,都是在他的主持下完成的。
前任厂长朱友三被免职后,厂里的生产彻底停顿下来。地区和市里先后多次开会,提名的几位厂长,职工代表大会都通不过,最后是工人们一致选出他来的……怎么千了不到两年,他也要辞职了?狄小毛想了半天,才冷冷地说:你辞了可以,但是厂里的工人们怎么办?
这……我也正是因为这个,心里七上八下的,才专门和你商量的。
所以呀,还是不要先说辞职的话。而且这次省委让我抓工业,我也正想从华光取得一些成功经验。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辞职,对我的工作难道不也是个打击吗?
这这这,这个我倒真没想过。魏宝同是一个老实人,立刻有点慌,结结巴巴不知怎么说好了。
狄小毛又递给他一支烟,嚓地为他点上:老兄啊,还是打起精神来。有我支持你,我就不信咱们连这么个厂子还搞不活!
听他这么说,魏宝同却苦笑起来: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实话跟你说吧,那些材料呀报告呀,反正你所看到的,其实都是不真实的,华光实际上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看着那么好的设备,那么先进的生产线,真是让人心疼啊……可是,不仅咱们刚刚定的再投入一千万不行,实际上再加两个一千万也不行,华光的窟窿实在太大,就凭你我是堵不起来了……
魏宝同越说声音越低,也越丧气,又抓起一支烟,凶凶地抽起来,和烟有仇似的。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窟窿呢?
说来话长。你比方说销售。前几年红火的时候,厂里在各省区设了十几个销售点,这些点一是管理混乱,没帐,好多货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再就是赊销,货提走了却不给钱,每个点都有几百万的死帐。其实好多也不是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