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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成化廿年春(桃花浪 III)-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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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你跟着梁老爷和任先生学过功夫,筋脉骨骼什么的,总比我清楚。” 
            “话、是这么说……” 
            “来吧,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一扁担是你打的,就还是你来看看吧。” 
            “五哥,他是……” 
            “我不管他是谁,我只是想就事论事说他的伤而已。” 
            “可……” 
            那温和的笑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颇类似于兄长劝教笨弟弟时候又期待又无奈的神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对方,秦青只等了极短的片刻,还想顽抗一番的人就投降了。 

            “得~得~”自暴自弃一样的叹了口气,晋闰生把扁担靠着门边放好,几步走过来,迟疑了一下,蹲在仍旧表现出十足敌意来的孩子面前,“抬脚,给我看看。” 

            没有反应。 
            抬头去看,那孩子正躲避似的看向别处。 
            “我说……你小子啊,别逼我对你动粗成不成?”再次烦闷的叹气,晋闰生干脆伸手卡住了对方的脚腕,感觉到那因为刺骨疼痛而虚弱了许多的力道,他小心不让他疼上加疼的将陶承让他打了的那只脚抬起来,轻轻放在自己膝头。 

            受伤的顽固分子试图在对方松手之后挪开脚,但发觉了他意图的晋闰生抬头恐吓般的瞪着他,扔给他一句“你想变瘸子么!”,便又低了头只顾卷起那单薄的裤管了。 

            蠢小孩儿…… 
            晋闰生默念着。 
            这么冷的天,居然只穿着单衣!难怪刚才在外头哆嗦的那么厉害,就知道不光是因为疼! 
            蠢小孩儿,腿细的都硌手,那一扁担看来是硬生生打在骨头上了,好在打的是小腿肚,若是应着打在正面,不断了才怪…… 
            那明显就是风吹日晒而略微粗糙的皮肤黑黝黝的,想也知道肯定不单单是晒深的,几处旧伤疤分布在腿上不同位置,有的像是摔伤,有的,则明显是让尖利的犬牙咬出来的痕迹。 

            他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皱着眉,定了定神打算还是先看了伤势如何再说,晋闰生将陶承的裤管卷到膝盖以上,而后伸手摸了摸那一片已经泛了紫红色的皮肤。 
            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但是倔强十足的孩子还是咬牙忍住了喊疼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 

            真是个又蠢又可怜又死倔的孩子…… 
            晋闰生心里头暗暗想。 
            做过乞丐,这犬牙痕迹必定是看家狗的作为,其它的伤痕么……想来应该是让人殴打的结果吧。 
            跟那些伤痕比起来,似乎这一扁担留下的红肿都不算什么了,想想就觉得很悲哀,晋闰生皱紧了眉头,收回了手。 
            “骨头没事,只是伤了筋肉,留了淤血而已。”这么说着,自己也很奇怪的稍稍放了心,回过头看着也松了口气的秦青,他指了指床边的木箱,“五哥,麻烦你,止疼化瘀的药膏在里头。” 

            “哦,稍等。”走过去开了箱子,从里头提出一个四角包了白铜的木盒,秦青小心打开盒子,然后递到晋闰生面前,“你来,我不知道哪个是。” 
            “这个。”从里头拿出一个白瓷的圆形扁盒子,打开盖子,一股很奇异的药香就飘了出来。 
            “这味道……真的是药么?”秦师爷忍不住开口问,“粉色的?简直好像……” 
            “女人的胭脂?”晋闰生苦笑,边小心用指腹抹了药膏,边没辙的解释,“这是梁老爷给我的,是夫人的师父做的药膏,五哥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本来那“水月庵的元真大师”半句话都快要到了嘴边了,却突然想到不该让外人知道那堂堂一品夫人有个尼姑师父,把那半句吞了下去,他不出声了。 
            “嗯,我知道,你跟我说过。”点了点头,秦青也没有追问,只是换了话题,“这药,见效快么?” 
            “很快,半个晚上就能消肿,不到三天淤血就会化开。” 
            “果然,简直就像是……旁门左道的神药了啊~” 
            “干吗‘简直就像’呢,本来就是旁门左道。”带着无奈的笑音小声儿说着,晋闰生按着那不想乖乖上药的家伙动来动去的脚腕,把飘着浓香的“胭脂”均匀覆盖住那片红肿的印子,而后松开手,站起身,“哎,你可不许给蹭掉了啊,要是一心想逃走,别忘了伤好得快才能逃得远。” 

            “行了,你还损他啊。”轻轻从后头用指头戳了晋闰生的肩胛一下,秦青重新放好药盒之后,回头看着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一语不发的孩子,“那,今晚,你就跟我俩挤一挤吧。” 

            晋小四耳朵竖起来了。 
            “啊?!五哥,你还想让他睡这儿?” 
            “不然呢?睡到院子里去?” 
            “……” 
            晋小四耳朵耷拉下去了。 
            觉得自己就像是让主人责骂了的忠犬,又无力反驳又隐约有几分委屈和不爽,最终还是放弃了反驳,赌气似的点了点头,他边嘟囔着边走到门后头架起来放着的衣箱前,开了锁扣,从里头抱出来一床新被子,塞到秦青怀里。 

            “这是我娘入冬前新做好,专门从老家让我大哥给送过来的,你盖这个吧。” 
            “那你……”下意识问了半句,后半句就藏在像是宠像是无奈的叹息中了,把被子重新塞给晋闰生,他轻声重新做着安排,“我盖你平时盖的被子,你盖这个新的,就这么定了。” 

            “那你不冷么……” 
            “你睡的是火炕,又不是地铺,哪儿来的冷啊。” 
            “哦……那,他呢?”虽说不情愿,可还是指了指那个闷声坐着不动弹的小孩儿。 
            秦青的回答很简单。 
            “和你一被窝就好了。” 
            晋小四半天没说出半个字儿来。 
            他张着嘴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找不到能说出口的词句。想拒绝,又估计五哥一定会说那孩子穿得太少,不盖厚被子会冻坏,想答应,可……让一个陌生的小子共处一室还不够,还要和他分享热被窝?!和这个半刻前还在房顶上亮出匕首来十足一副行刺模样的小子,分享自己母亲熬夜赶制出来的新被子?! 

            不行,这太悲惨了。 
            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被迫选择死法儿似的,终于决定宁被砍头不受千刀万剐的晋小四,还是更改了他那秦五哥的决策。 
            “算了,五哥,咱俩盖我那床被子。这个……就都给他盖着吧。”尽可能不让自己哭丧着脸,比那小孩儿也大不了太多的大孩子泄气的走过去,把崭新的松软的棉被放到炕上,“得~就当我添了个干弟弟~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明明就是耿耿于怀,倒拽起文来了。”忍不住笑出来,秦青也走到炕边,把另一头叠得整整齐齐的晋闰生的被子打开,而后看向那已经明显紧张起来的陶承,“时候不早了,先睡吧,有什么话都等天亮了再说。……陶承,不管你心里怎么打算,就当是看在你我曾有过一面之交的份儿上,哪怕就只是今儿晚上,你就暂且把到这儿来的目的放在脑后,先踏踏实实合上眼睡个安稳觉吧。我既然把你留下,闰生既然给你疗伤,就不会有害你之心。作为回报……我相信,你也不会半夜加害我们的。你是知道良心几斤几两沉的,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第二十五章 

            他没说错。 
            那一整夜太平无事。 
            只是,没有谁安眠。 
            秦青话说得容易,也句句在理,可是轮到自己,却很难睡着,他并非担心会在入梦之后被什么暗器弄死,他相信那孩子不会再下手了,更何况,晋闰生就睡在他旁边,隔着他和陶承,也就更让人踏实下来。他思虑到睡不着的,是这孩子的动机。 

            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跟踪行凶的角色了呢?为钱?为生计?一个宁可光明正大行乞,也不私自留下一杆路人遗落的毛笔的孩子,会因为钱下杀手?当初那杆毛笔可是父亲转交给他的,真正的毛笔中的名贵品种。 

            “先生,这么好的笔,莫要再丢了。”这是当时那孩子说的话,就是这一句听上去颇为识货的话,让秦青惊异之余不禁问了对方的名字。 
            迟疑了一下,孩子给了一个更令他惊异的回答:“……陶承。五柳先生的‘陶’,承前启后的‘承’。” 
            “你……念过书?”连陶渊明和成语都张口就来,这可绝不是一般的小小乞丐。 
            “……嗯。”这次,没有了更多的言语,脸上满是尘土的孩子看着秦青,只是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快步走开了。 
            还有一群学生等着他的年轻的教书匠,并没有拦住那孩子的去路,他就记得,那个穿着褴褛的背影瘦得可怜,而在那背影转过身去之前,看着他的,始终是一双清澈的眼。 

            清澈的,干净的,不带有丝毫贪婪和污浊的眼,也许透着悲哀和无助,但却没有一丁点世俗之气。 
            这样的孩子,究竟如何成了乞丐的呢? 
            他始终不知道。 
            和自己父亲提起时,老师爷的猜测他一直很是赞同,这孩子必定是出自有教养的书香门第,贫贱不改其志,你可以饿死他,但休想用什么收买他。 
            那孩子,就给他这种感觉。 
            然后,一过这些年,都忘了何时就从夹道口消失了的陶承,竟然如此出乎意料的自己寻上门来了。这莫不就是所谓的命? 
            又让命耍弄了啊…… 
            秦青一声叹息,旁边的晋闰生动了动,被窝里那结实的臂膀贴了过来,带着细微茧子的手攥住了他的指尖。 
            “睡吧,放心。”和儿时完全不同的低沉嗓音轻轻回荡在耳际,让人一阵无形的颤栗,却又很快踏实下来。 
            回应一样的握住了对方的手,秦青沉默着靠近了那总是散发着年轻气息与热度的身体,然后慢慢合上了眼。 
            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已经渐渐安稳下去,自己也放心了不少,晋闰生不动声色躺着,却始终不曾有睡意。 
            让他怎么睡得着? 
            旁边就躺着个小刺客,虽说那瘦小的身板儿对于行刺来说太过勉强,可毕竟也算是个危险人物了。好吧就算是五哥慧眼,看出来这蠢小孩儿本质不坏,也不会二次出手,可佛祖菩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几年没见了,谁又能保证这孩子没有半点儿改变?谁又保证他没受什么蛊惑迷了心窍? 

            这小子盖着他舍不得盖的新被子,一时心软,竟然就把那床厚实柔软的新被子给了那小子了,新里儿,新面儿,新棉花…… 
            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太世俗不要太狭隘,可还是在想到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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