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舰喋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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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穿发愁,连行之有益的戒律都没有,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第一章 布莱上尉(4)
“罗杰和我,”母亲说,“曾研究过让·雅克·卢梭的学说。你知道,他认为只有处于原始状态的人群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幸福。”
布莱点点头。“我听说过他的这套学说,”他说,“遗憾的是我辍学太早,连法语都没学上。不过,如果一个粗俗的海员得以就一个适合于哲学家来探讨的问题发表点议论的话,我倒以为,只有那些受规矩约束并且业已开化的人群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幸福。就拿塔希提岛上的印第安人来说,虽然他们不愁吃穿,可是他们的行为受到上千条荒唐绝伦的忌讳的束缚,而文明人对此是绝对受不了的。这些忌讳是一种不成文的法律。他们不去制定行之有益的戒律,却划下各种各样怪诞不经的规矩来限制人们的手脚。只要跟原始人相处几天,卢梭先生的学说就不攻自破了。”他停了下来,把脸转向我。“你懂法语,是不是?”他问道,像是要把我引入这场谈话中去。
“是的,先生。”我回答。
“还是我来给他说几句公道话吧,布莱先生,”母亲插了进来,“他学习语言很有天赋,我的宝贝讲起法语和意大利语来简直像讲英语那样流利。现在他正在攻读德语,去年他的拉丁语还得过奖哩。”
“可惜我没有他那种天赋!天哪!”布莱纵声大笑。“现在我情愿面临一场飓风,也不愿意翻译一页凯撒的文章。约瑟夫交给我一项苦差事,要干好可不容易。这里不妨跟你们讲讲,我马上就要出海去南太平洋了。”他见我们都乐于听下去,便继续讲道:
“和约是在四年前签订的,那时我退出了现役,此后一直在商船上做事。坎贝尔先生,一个在西印度群岛经商的人,把他的‘布里顿尼亚’号船交给我指挥。在来来往往的航行中,我经常让一些殖民者的巨头搭乘我的船。他们曾多次向我打听面包果的情况,这种果子生长在塔希提岛和奥维希岛。由于面包果可作为一种既便宜又无害健康的食物来供给黑奴,所以好些个在西印度群岛经商的商人和殖民者联名上书王国政府,请求适时地派船到塔希提岛上把面包果运往西印度群岛。约瑟夫·班克爵士极力赞助这一主张,多半是由于他的影响,现在海军部已指派一条小船担负此项任务,根据约瑟夫爵士的提议,我重新服役并将被任命为舰长。我们计划在今年年底之前起航。”
“我要是个男人,”母亲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我准会求你把我带上。不用说,你需要园丁,而我可以照看树秧呀。”
布莱笑了。“那真是求之不得啊,夫人,”他豪爽地说,“尽管我已有了一个植物学家,大卫·纳尔逊。此人在库克舰长的最后一次航海中也是担任这个角色。我的‘本特’号将是一座海上的流动花园,栽植工作当然是最受优待的罗。我们一定能顺利完成此次航海任务,对此我信心十足。这是我们的好友约瑟夫爵士赋予我的艰巨使命,他谆谆告诫我要珍惜在塔希提的时光,以求更好地了解印第安人及其风俗习惯,进一步充实他们语言的词汇与语法。在这之前,已经有人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但这次要搞得更多些、更完整些。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一本当地语言字典对在南太平洋航行的海员来说,也许是一件不可缺少的东西。可是我对字典这玩意儿一窍不通,而且船上没有一个可以胜任这项工作的人。” 。。
第一章 布莱上尉(5)
“你选择哪一条航线呢,先生?”我问。“经过合恩角吗?”
“有这么个打算,其实那时刮东风的季节已经过了。从塔希提返回途中我们要经过东印度群岛和好望角。”
母亲对我瞥了一眼,当她向我们辞退时,我们都站起身来。布莱砸开胡桃,呷一口我父亲生前留下的马德拉岛白葡萄酒,然后装出一种可亲的样子来探问我的语言水平。末了,他流露出满意的表情,一口饮尽杯里的酒,对那个上前添酒的男仆摇了摇头。那时候的皇家海军军官几乎都纵酒狂饮。但他并不贪杯。
“年轻人,”他终于一本正经地说,“愿意跟我去航海吗?”
一上来他提到这次出海,我心里就开始痒痒了,那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呀,可是他的这句话还是问得我有些惊讶。
“此话当真,先生?”我结结巴巴地说。“你看我行吗?”
“这就要看你和你母亲的意见了。我当然乐于让你成为我的年轻绅士中的一个。”
和那天白天一样,那个温热夏夜的景色也十分宜人。我们来到花园里,与我母亲会合。她和布莱谈起了这次尚在筹划中的航海。我知道布莱正在等我把他的建议主动提出来,于是,在一个谈话停顿的间歇,我就鼓起了勇气。
“母亲,”我说,“布莱上尉刚才盛情地建议我同他一起出海。”
她听了觉得意外,但却不露声色,只是镇静地转向我们的客人。“你对他过奖了。”她说,“难道一个毫无经验的小毛孩在船上会对你有用吗?”
“我看他能成为一个海员,夫人,这你用不着担心!用老水手的话说就是:我看中他的神采。我可以让他的语言天赋得到充分的发挥。”
“你们要去多久?”
“大概要去两年。”
“他本来要去牛津,不过我看这可以等一等。”她转过脸,朝我半开玩笑地说,“喂!先生,你看怎么样?”
“只要母亲应允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在朦胧的夜色中对我莞尔一笑,轻轻地拍一下我的手。“你就去吧,”她说,“我不愿挡你的道。去吧,到南太平洋去长长见识!如果我是个男子,而且布莱先生愿意带我去的话,那末我也会背井离乡地跑到他船上去的!”
布莱又一次发出短促而刺耳的笑声,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我母亲。“那你就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海员,夫人,”他说……“我敢说,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事先说定我在斯皮特黑德登上“本特”号,可是贮藏物资存储粮食以及准备之类的事情花去了很长时间。当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航,秋天业已过去。十月份,我告别母亲去伦敦定做制服,接着去看望年迈的厄斯金先生(我们家的律师),然后又去约瑟夫·班克斯爵士那儿向他表示我们母子的敬意。
在那段日子里,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在约瑟夫爵士家里度过的那个晚上。他,一个四十五岁的英俊潇洒的男子,皇家协会的主席,不朽的库克舰长的同事,印第安公主们的朋友,拉布拉多半岛、冰岛和南太平洋的探险者,在我心目中简直是个传奇式人物。就餐后,他带我去他的书房,书房里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来自遥远异邦的兵器和装饰品。他随手从案头的文件堆里抽出一扎手稿。
“这是我收集的塔希提语的词汇手册。”他说。“我已将它复制了一份。将来你会觉得这本册子很粗浅,而且还不完整,不过它对你会有帮助的。请仔细过目一下,看看库克舰长和我采用的拼写法是否有必要作些改进。我有个想法,布莱对此也有同感:把单词拼写成意大利文似的也许简便易懂一些……特别是那些有元音音节的单词。你懂意大利语吗?”
第一章 布莱上尉(6)
“懂的,先生。”
“好极了!”他继续说,“几个月后你们就可开到塔希提了。到了那里后,他们去采集面包果树秧,布莱会让你埋头于字典编繤工作的。等你回来后我希望将它付印出版。南太平洋那一带有许多地方的人都操塔希提语,一本略加语法注释的常用词汇,一直是海员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眼下,我们觉得南太平洋就像月球那么遥远,然而不久的将来,兴旺的捕鲸业和新拓居民区即将引起极大的轰动。丢失了美洲的殖民地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塔希提有许多令人精神涣散的消遣和娱乐。”他顿了一下后接着说,“当心不要误入歧途,切莫让时间白白浪费。总之,在选择印第安人做朋友时务必谨慎,船一在马塔魏湾*(马截魏湾(Mat*ai Bay)位于塔希提北部。)泊锚,印第安人就会成群结队地起来看热闹。他们每个人都急于想在船员中挑选一个朋友(印第安语称为taio)。你要见机行事,看准岛上的政治局势,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做你的taio。这种人对你可是永远有用的,你送他一些斧子、刀具、鱼钩以及女人用的小首饰之类的东西,他就会送你新鲜食品,上岸后还会邀你到他家里作客。总之,他会尽其所能地为你效劳。要是你错找个地位低下的人做你的taio,那么你可能会发现,他愚昧无知,大惊小怪,而且对印第安语不甚了了。在我看来,这两类人非但不属于同一阶级,而且也不属于同一种族。现在统治着那块土地的,是那些很久以前赢得征服者地位的人们。塔希提的显赫人物要比marahune(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农奴)身材魁梧,面目清秀,而且多智善谋。”
“这么说,塔希提岛上也跟我们一样地不平等吗?”
约瑟夫爵士笑了笑。“应该说还不如我们平等哩。从他们朴素的表情和所有阶级都一样从事劳作这一现象来看,印第安人似乎是相互平等的,但实际上是虚有其表的。也许人们可以看到国王亲自领着一帮人捕鱼;或看到王后自己在划桨荡舟;或看到她跟她的女仆们一起在捶制土布。可是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平等,人的地位从呱呱落地那天起就已命中注定,任何人都拔高不得,哪怕是有功之臣也不行。人们把酋长看作是神明派下来的天使,以为只有他们才有灵魂。”他稍顿一下,手指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所有的必需品你都有了吗?”他问。“衣服、稿纸、钱,这些都带了吗?见习军官的日子可不那么好过哟。上船后,军官副手会向你们每人索取三四个英镑,之后才提供比较可口的美味。你有六分仪吗?”
“有的,先生,是我父亲留下的那具;我已拿给布莱先生看过。”
“我很高兴由布莱来担任船上的指挥。海员里头挑不出比他更强的了。我听说他一出海脾气就有点暴躁,不过这没什么,严厉好歹要比姑息强嘛!他会指点你工作的。干活要干得出色些。记住:纪律是不可触犯的!”
我告辞约瑟夫爵士后,耳畔依然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纪律是不可触犯的!”在我与他再次相会之前,我命中注定地要反复地、深切地、有时甚至是痛苦地掂量这句话。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1)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
十一月末,我在斯皮特黑德登上了“本特”号。我乘公共马车离开伦敦时带着一只箱子,箱子里装满衣物和几套我花了一百多英镑定做的制服。如今想起那只箱子,我都感到好笑。蓝色的燕尾服镶着银丝细条,领子上还佩有白色的金属补片,那时人们都管这玩意儿叫“星期账目”;本色的马裤和马甲,两顶“吝啬鬼”……一种时行的三角形缩帆帽,上面饰有金黄色的曲线和帽徽。这套华丽的行头,我硬着头皮一连穿了好几天。但等“本特”号一起航,这套装束便永远收藏起来压了箱底,从此再也没穿过。
跟那些泊在近处的高大的一级舰艇和装备七十四门火炮的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