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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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左君年少而敏才,外露;程怡沉稳而笃实,内敛。左君年秉性急躁,程怡脾气温缓,两人都十分不能理解对方竟然能在官场里混得如鱼得水,最后都手握一方权柄。左君年说:“老程那个温吞水,喝到肚子里都不解渴。”程怡则回敬一句:“老左是个爆竹捻子,碰不得,一点就炸。”由此可见,中国为官之道博大精深,根本不是如李宗吾者一本小书《厚黑学》可以涵盖的。
程控交换机里如果有某个特定的码流是表示“江勇”二字的,那么在这个晚上,出现的频率简直可以把白绵市的机器内存烧爆。这个名字好像一个幽灵,从掌管着政治上层建筑的市长书记的电话里,串到各行业商人、企业老总的手机上,又分身亿万,好像孙猴子的一撮毫毛,溜进无数家庭电话,甚至,还闪现在网吧里正在聊天的男男女女的QQ上。人之死后若是有知,黄泉路上的江勇一定两耳阴风阵阵,鼻子剧烈发痒,喷嚏连天。江勇生前是个喜欢被关注的人,死后碰上这么高的曝光率,一定会觉得很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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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荡波(2)
程怡既然无意和自己分享这个好消息,左君年当然迫不及待地给别人打电话。在程怡看来,人之死无论如何总算一件悲剧,大可不必这么喜形于色,但左君年却嗤之以鼻,程怡不用听也知道他是把电话打给谁的,除了市委宣传部部长卢晨光,再无第二人选。在白绵市,左君年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他毕业于名校经济系,又曾留学美国两年,属于洋务派,高级知识分子,是重点栽培的跨世纪干部,在省委秘书处服役数年,文章了得,口才了得,放下来做这一任的副书记,是摆明了下来镀金的,眼里轻易看不上别人,狂劲儿上来,连市委书记齐大元、市长程怡的话也是说驳就驳,马春山谁都不怕,却惟独在左君年面前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春山私下里说:“别人好歹都按牌理出牌,这个左君年不是,他就跟疯狗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咬起人来疼到骨头里。管你当着多少人的面,说训得你像个孙子就像个孙子,跟他较真,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除此之外,马春山怯着左君年的还有一处,只是他自己内心不肯承认,马春山素以口才闻名,一张嘴比王熙凤还要厉害,讲起话来,七分大道理,三分小道理,句句字字,人情世故国情民情全在他的理儿里,但碰上左君年,是有一句驳一句,有十句驳十句,直驳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以至于大会小会,只要有左君年在,马春山能不发言就不发言,就算要发言,也十分谨慎,就算齐大元点名要他说话,他也再三斟酌。否则,左君年就算已经讲过话了,听着听着,也毫不顾忌地咳嗽一声:“嗯哼,我插一句啊……”他一咳嗽,就咳得马春山发毛,“我再补充几句啊。”然后一条一条将马春山的话拎起来批一顿,偏偏他记性又好,随时引用最新的中央某文件精神第几条第几行,或者《人民日报》社论的某段某句,只字不错,从宏观驳到微观,从经济驳到政治,指出马主任的不慎重与冒进之种种。如果齐大元不打断他——“老左啊,时间不早了,该吃饭了。”他会滔滔不绝地数落下去,全不管坐在边上的马春山黑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
这么一个左君年,却和卢晨光十分投契。
左君年初到白绵市时,他的讲话稿照例由市委办秘书写好,交宣传部审阅后再到他手里,其时宣传部部长出差,由常务副部长卢晨光把关,卢晨光听说过左君年的脾气,仔细把稿子过了三遍才递上去,结果左君年只扫了几眼,呵呵冷笑道:“这稿子你怎么把关的?怕中午我没工作餐吃呀,放这么一只大苍蝇。”随手把那份报告扔在桌子上。
左君年要在全市新闻工作会议上讲话,他事先给秘书处交代过,给记者们讲话尽量少用公文套路,文采要活泼一点,语气要幽默,卢晨光和秘书处都知道他洋派,报告特意写得很活泼,文采与激情并重,典故与段子齐飞,私下里念上几遍,无不暗暗得意的。他捡起稿子仔细把那一页再看一遍:“绵江报业集团去岁的改革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白绵市率先打开了媒体走向市场化的探索之路,《绵江晚报》自办发行,晚报早发,自负盈亏,新闻思路活跃,格式新颖,在传统新闻模式下独树一帜,正如李贺诗云‘雄鸡一唱天下白’……”
卢晨光反复看了几遍,看不出头绪,少不得虚心下气笑着问道:“左书记,我学问不够,这稿子看了三遍,这是第四遍了,硬是看不出个苍蝇呀。”
左君年笑着反问:“卢部长你也是X大中文系毕业的?”
卢晨光笑笑:“是呀。你是我的学长。”
左君年把报告抽过去,又看了一眼,扔回桌上,手指笃笃地敲敲其中的一行:“‘雄鸡一唱天下白’,是李贺的诗?”
见是问这一句,卢晨光心方“扑通”一声掉回肚子:“是李贺的典呀。”
左君年脸色一变:“说起来还是我学弟,X大出你这样的人才,也算是异数呢。也难怪现在说起X大来不过如此,中学课本上都有的常识你都能记错,以己昏昏使人昭昭,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宣传干事是怎么干过来的!”
卢晨光自从宦以来并非不曾在领导跟前吃过瘪,在基层乡镇时,乡镇的书记乡长多半口无遮拦,言语粗俗,大会上批人带几句“你妈的X”都是很正常的,但像左君年今番这样的羞辱前所未有,虽不带一个脏字,却句句诛心,卢晨光是基层上来的干部,不如左君年少年得志,但一直素有才名,早年还出过一本杂文集子,为宦多年,但骨子里还是以文人自居的。左君年这几句话铺头盖脸地扔过来,泥菩萨也该发火了,何况外柔内刚的卢晨光。
左君年发完脾气,拿起报告越过桌子塞给卢晨光:“先改了再说吧。”
卢晨光挺着腰杆站着,脸涨得通红,血从他脖子直往上冲,耳朵红得像一只过冬的萝卜,一抬手就挡开了左君年搡过来的讲话稿,硬邦邦地道:“这个苍蝇不是政治问题,是学术问题——既然这样,我就和学长顶一回真,以己昏昏使人昭昭者是有的,但不是我。左书记你继续审稿,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再找我。”说完转身就出去了,气得连电梯都不坐,从楼梯一路走回11楼的宣传部。正值下午,天气好得像小学生作文里的常句,“楼梯平台口的舷窗里射进明媚的阳光,大朵的白云苍狗般奔跑在辽远的平原上”,卢晨光叹了口气,心底一句忘记已久的词脱口而出:“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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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荡波(3)
从9楼到11楼的这段楼梯上,卢晨光痛悔地回忆了自己毕业后从政的经历,昔日的同学,经商的,从教的,都各自事业有成,有车有房,再不然桃李满天下,老来心有所慰,自己为一纸公文里的处级挣扎多年,鞍前马后,吹喇叭抬轿子,年过不惑了还遭这番羞辱,真有几分大梦方晓、冷暖自知的觉悟了,一路自艾自怜着走进办公室,劈头差点和左君年撞个满怀。
卢晨光警惕地看着左君年,正不知他要怎么地不肯甘休,左君年却笑嘻嘻地抖了抖报告:“我问清楚了,这个典,是出自李贺,我惭愧呀,赶紧下来找你。”
卢晨光“腾”的一下脸又红了,赶紧道:“这句被柳亚子和毛泽东都用过,因毛诗而出名,记在毛的名下,也是应该的。”
左君年哈哈大笑,卢晨光嘿嘿一笑,左君年又道:“我女儿不这么说呢,她笑我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不等卢晨光询问,左君年像所有的父母说起子女一样,完全收不住闸门:“我女儿左昀,还在念大学,也是我们的校友啊,放寒假回来,我带给你见见,这小丫头没其他长处,记忆力好,看书就跟电脑扫描一样,我搞不确切的典故、字意问她,她就是部活字典,问一答十,旁征博引,牛得很呢。”
卢晨光赶紧赞美一句:“真是了不得啦,少年王勃不过如此。”说完了心里赶紧唾自己一口,王勃慧而早夭,这到底是夸人家呢还是咒人家呢?左君年却没感觉出来,继续夸他的女儿说:“过奖了,呵呵,这小丫头虽然也写得文章,在学校里好像还蛮受拥簇的,但哪能有王勃那样的天分,不过看她这个趋势,将来也是靠笔杆子吃饭的命了。”
经过这一事,左君年倒对卢晨光印象深刻,把卢晨光出过的那本杂文集找来特意看了,看过之后,更是很以为然。两年后,卢晨光以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的身份拨正,并进了常委班子,左君年着实从中推波助澜,起了很大作用。左君年多次在不同场合夸赞卢晨光:“文人有才者多矣,德才兼备者稀,德才兼备者可得,有德有才而有风骨者,几不可见也。”程怡懒得听他的,半晌回了一句:“说那么多做什么?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就是你们两个都是一副狗日的脾气。”一桌人哄堂大笑,铁板一块的马春山,也乐不可支,笑得一口酒喷了满碟满碗。
专案组(1)
快10点了,公安局党委班子成员都被火速召回,连夜开会。局长上来先把会议主题确定下来:一,全力缉凶,限期破案;二,妥善安置家属。
一听“限期破案”四字,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张德常就打了个哈欠,拿起会议桌上的香烟,也不让人,独自拔了一根,闷头抽了起来。他不说话,刑警们从队长到副队长都互相看看,谁也不表态。
江勇这案子就两个字可以概括:“棘手。”
在劳动局的档案里他是市新华工具厂的工人,但事实上他是鑫昌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助理,还有一个不能放到台面上的身份——白绵市的黑道大佬,他有老子罩着,屁股干净得很,从没落过案底。但与会的干警们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下篦子捞他而已。有名有号的相好不少于五个,白绵的头号交际花吴扣扣也是其中之一。
这么一个人,仇杀、抢劫、情杀、分赃不均灭口,都有可能。更重要的是,他是鑫昌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敏感人物,鑫昌的事,在白绵就好比皇后娘娘的奶子,摸不得,看不得,想都想不得。
刑警们不说话,局长有点急了,敲敲桌子说:“事已经出了,人已经死了,而且影响恶劣,市委的电话就算此刻没到,明天一早也会打来,再难剃的头,这时候也得先烫烫热水,磨磨刀啊,都不说话算什么哪?”
一般会议都是先易后难,把能解决的的问题先落实掉,但今天这两个议题是难兄难弟,案不好破,老江家更不好进,老江有高血压,上半年还心肌梗塞过一次,谁敢揽这个报丧的任务,开口一个不好,今天就有第二条性命姓“送”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除了政委刘幼捷,每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像是参加追悼会。对比起来,刘幼捷那股热心劲儿简直有点太不严肃。不过刘幼捷一直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毕业于军事院校,经历二十年的军旅生涯,作为一个女性,还是各方面都比较出色的,长期在男性执掌的势力范围里孤军奋斗,早就养成了一副泼辣、尖锐、无所顾忌的脾气。当文职军官的时候她渴望下连队,转业到地方当了政委,她渴望当刑警,刑警队队长偷偷对手下说:“要是让刘政委和我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