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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蓝色响尾蛇-第2部分

小说: 蓝色响尾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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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他已安然站在阳台上。
    百叶窗是紧闭的。他明知窗里边的这一间,绝不会有人,但仍侧着脸,凝神听一听,小心点总不会错。
    于是,他取出了他的职业上的工具,施用外科小手术,先把那两扇百叶长窗轻轻撬开。然后,他再掏出另一器具,划破了里面玻璃窗上的一块玻璃之一角,他从破洞内伸手进去摸到了直闩的柄而把它旋动,他再从破洞里小心地缩回手,轻轻推开了那扇玻璃长窗。
    他像一位深夜回府的主人,低吹口哨,悠然踏进了自己的公馆。
    屋子里当然是漆黑的,但是不碍,公园路上最近的一支路灯杆,一片扇子形的灰黄的光,正斜射上这个屋子左壁的一道窗口,窗以外,夜的纤维与雨的线条,交织成了一口网,雨网中漏进微光,可以看出这间屋子,是一间精致的卧室,家具都是簇新的流线型。
    这里一切布置,使他极感满意。
    现在,他如果需要,他尽可以挑选一只铺有锦垫的舒适的椅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了。但是,他并不,最要紧的一件事,他急于掏出一方手帕,拂拭着衣帽上的雨渍。他爱好体面,很注重修饰。他有一种哲学,认为这个世界上要做一个能够适应时势的新型的贼,必须先把外观装潢得极体面;虽然每一个体面朋友未必都是贼,可是每个上等贼,的确都是体面的。人类具有—种共同的目疾,垃圾、污垢,都可以用美观的东西遮盖起来的!
    也正为此,鲁平虽在深夜外出,干着这样卑鄙的工作,照旧,他的衣饰还是很漂亮。
    他的那套西装线条笔挺,衬衫如同打过蜡,领带,当然是鲜明的红色,说句笑话,唯一的缺点,只缺少衣襟边的一朵康乃馨。
    拂拭过雨渍以后,他再戴上帽子,把襟角间的花帕抽出来折折齐整,小心地插好。他又悠然地整理了一下他的那条领带。
    他自己好笑,在想:假使此刻站在镜子之前照一照的话,他的外观,比之一位正从鸡尾酒会上走出来的大员,喂,有什么不同?
    他的神经松懈得像鹅绒,正为神经松懈,才会产生许多胡想。由于他正想到自己像个神气活现的官,他忽然又想:为什么世上有许多人,老想做官,而不想做贼?一般地说,做官,做贼,同样只想偷偷摸摸,同样只想在黑暗中伸手,目的、手段,几乎完全相同。不同的是做贼所伸的手,只使一人皱眉,一家皱眉,而做官者伸的手,那就要使一路皱眉,一方皱眉,甚至要使一国的人都大大皱眉!基于上述的理论,可知贼与官比,为害的程度,毕竟轻得多!这个世界上,在老百姓们看来,只要为害较轻,实已感觉不胜其可爱!那么,想做官的人又何乐而不挑选这一种比较可爱的贼的职业呢!
    思想在活动,步子跟着活动,他从那些家具的空隙里,安详地走过来,小心着,不要碰到什么东西,破坏这个可爱的寂寞,一面,他在注视着这个黑暗的卧室中的一切,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收藏品?虽然他的主要的目的,是在另一角隅的一座保险箱之内。但是,如有顺手可以牵走的羊,只要不太累赘,那也不妨顺手带走一点。好在此时此地,都是免费的配给品,他很可以随便接收,不必出收据,只要愿意要的话。
    这里,看来并没有值得带的东西。他已轻轻走到房门口,从这里走出门口,那是由里向外,他只需要转一转门球,旋一下弹簧锁。他轻轻拉开了那扇房门,一手撩开上装插在裤袋里,唇间低声吹着婚礼进行曲。他感觉到今夜的工作,简单得可怜,即刻那种小规模的飞檐走壁,并不曾使他的脉搏增加为每分钟八十跳,而等一等,也只要撬开一座保险箱,把这保险箱内的东西照数带走就行,他预料到那步接收手续绝不怎样难。
    关于保险箱,他是一个具有专家经验的人。他知道撬铁箱,决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么容易。有许多保险箱的钢壁几乎等于一艘兵舰的装甲那样厚,尤其讨厌的是装着综合转锁的那一种,那需要使用烈性腐蚀剂,或者二碳氧火钻,甚至三硝基甲(TNT)。而今天,这都用不着。据情报,那座铁箱,却是很“老爷”的一种,一柄小钻撬撬开要不了三分钟以上。他在想,你看,做贼,这是一件何等轻巧的工作?拿钱,似乎比之花钱更少麻烦,更不费事!
    他在黑暗中轻轻踏出那扇门,嘴里在自语:“嗯,太不够刺激了!”
    
    第03章 意外的高潮
    
    从那扇门里跨出来,反手虚掩上了门,由黑暗进入另一黑暗。现在,他已置身在一条甬道之内,甬道的一端是上下两处口梯。左边的尽端有道窗,这和卧室左壁的窗户一样,面对着小花圃。这道窗,距离公园路上的灯光更近。光线从雨丝里穿射进来,照见这个甬道,地板擦得雪亮。四面听听,没有声音,这里充满的是空虚与恬静。
    只有窗外的风雨,哗哗哗哗哗……一阵阵加大,一阵阵加密。
    雨声增加心坎上的寂寞,真的,太不够刺激了。
    对面一道门,门以内,就是刚才透露灯光的一屋,也就是主人平时憩坐的一室,也就是情报中所提及的安放保险箱的一室。现在,不用太客气,只须请进去就行。这一次是由外入内,单旋门球当然不行,他必须弄开那具弹簧锁。他的开锁手法决不低劣于一个锁匠,转眼间,他已低吹口哨,推门而入。
    奇怪,这间屋子比别处更黑。他的期待,这里该比别处亮一点,因为,刚才有灯光从这左壁的窗口射出,那么,这里距路灯更近,也该有光线从外面射入才对。为什么不?
    他好像被装进了一个绝不透气的黑袋里。
    好在,他是一个接收者,一般人痛恶黑暗,而接收者却欢迎黑暗,黑一点也好。遗憾的是他这样长驱直入毫无阻碍,反而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
    他移步向前,继续吹嘴唇,继续在自语:太不够……刺激了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
    突然,有—种由黑暗所组成的奇怪的紧张,刺袭上了他的心,他觉得这间屋子里,有一点儿不对!他的步子突然地停滞在黑暗中。
    有什么不对呢?
    他是一个在黑暗中养成了特种经验的人,在他身上,似乎生着无形的触角,能在漆黑之中敏感到平常人所万万不能感觉的事。不要说得太神秘,至少,他的嗅觉或者听觉,已经嗅到或者听到了一些什么。
    他尽力地嗅,仿佛有点什么异样的腥味,他在鼻边飘拂,再嗅,没有了。他又凝神听,他只听出了自己肺叶的扇动声。
    窗外的雨声哗啦啦在响。
    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一种微细得几乎听不出的连续的声音渗在窗外送进来的雨声里。是的,他听出来了,那是一只表的声音。表是应该附属在人体上的东西,奇怪呀!有什么人睡在这里吗?这里并不是间卧室呀。有人坐在这里吗?似乎绝不会有人,竟有胃口默坐在这样黑暗的所在。那么,有人把一只表遗忘在这里了吗?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个瞬间,他几乎预备旋转身子,立刻向后转。这不是胆怯,这是他的经验在指挥他。但是,他终于掏出了他的手电筒。
    
    第04章 保险箱
    
    起先,他没有使用手电筒,那是为不够刺激而想增加点刺激。现在,他使用电筒,却是为紧张太过而想减少点紧张,虽然他还找不到他的突感紧张的理由毕竟何在。
    他把手电筒的光圈向四面缓缓滑过来。
    “哎呀!我的天!”……他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那支震颤了一下的手电筒虽然并没有从他手掌里跌落,可是他已立刻机械地把光头熄灭下来。
    当前复归于黑暗,黑暗像有一千斤重!
    他的额上在冒汗。
    在电筒停留在对方某一个地位上的瞬间,光圈之内,画出了一张人脸。那张脸,灰黄的,眼珠瞪得特别大,似乎在惊诧着他的深夜突兀的光临,歪扭的嘴,好像无声地在向他说:“好,你毕竟来了!”
    总之,搜索一生的经历,他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一张太难看的脸。况且那张脸,却还沉埋在一个可怕的黑暗里!
    这不用多想,直觉先于他的意识在漆黑中告诉他,那个人,的确已经永久睡熟了!
    鲁平呆住在那片沉重得发黏的黑暗里,他有点失措。他自己在讥讽着:“好极了,朋友,太不够刺激了!”
    在黑暗中支持过了约摸半分钟,这半分钟的短时间,几乎等于一小时之久。情绪在达到了最高潮后,逐渐趋向低落。逐渐归于平静。已经知道,这屋子里有一尸体在着,那反使他感觉无所谓。死尸虽然可惜,无论如何,比之世上那些活鬼,应该温驯得多!
    他的神经不再感到太紧张。
    定定神,站在原地位上把电筒的光圈再向对方滑过去。这次他已看清楚,这具西装的尸体,正安坐在一张旋转椅内,躯体略略带侧,面孔微仰。左手搭在椅子靠手上,好像准备着要站起来。一双死鱼那样瞪直的眼珠,凝注着他所站立的地位;也就是那扇室门所在的方向。尸体上身,没穿上褂,只穿着衬衫。有摊殷红的污渍,沾染在那件白衬衫的左襟间,那是血,看去像枪伤。
    他把电筒的光圈退回来些,照见那张旋转椅之前,是一张方形的办公桌。尸体面桌而坐,背部向着墙壁——靠公园路的一垛墙。光圈再向两面移动,只见这垛墙上,共有两道窗,窗上各各深垂着黑色的帘子。他突然返身,把电筒照着左方墙上即刻露过光的那道窗,同样,那里也已垂下了黑色的窗帘。这是一种装有弹簧轴杆的直帘,收放非常便利。现在,他已明白了这间屋内黑得不透气的缘故,原来不久之前,有什么人把这里三道窗口——至少是把面花圃的一道窗上,那张曾经卷起过的窗帘拉了下来。是什么人把它拉下的?为什么把它拉下来?当然,眼前他还没有功夫去思索。
    电筒的光圈滑回来,重新滑到尸体坐着的所在,把光线抬起些,只见壁上悬着一张二十四寸的放大半身照,照片是设色的。那个小胖子,态度雍容华贵,满脸浮着笑。样子,像一位要人正跨下飞机,准备要跟许多欢迎他的群众去握手。
    他在看到这张照片之后,马上把光圈移下些,照照这具尸体的面貌,再移上些,照照那张相片的面貌。是的,他立刻明白了:这位安坐在旋转椅内斯文得可爱的家伙,正是这宅洋楼的主人陈妙根,因为照片、尸体,上下两张脸,相貌完全一样。
    那具照相框相当考究,金色的、镶花的。墙壁上的祼漆也很悦目。这些,衬出了这间屋子中的线条之富丽,这些,也代表着这具尸体生前的奋斗与掠夺,享受与欲望。上面是照相,下面是尸体,中间隔开花花绿绿的一片——墙壁的空隙,这是一道生与死的分界线,两者间的距离,不到三尺远。
    他暂时捺熄了电筒,痴站着。让黑暗紧紧包裹着他。
    在黑暗中欣赏这种可爱的画面,欣赏得太久,他还有点眩晕。他巴巴地闯到这所住宅里来,对于接收死尸不会太感兴趣,这跟大员们巴巴地跨进这个都市,对于接收人心不感兴趣是一样的。他在想:朋友,走吧,别人演戏拿包银,你却代表悬牌,叫好,犯不着!
    向后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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