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响尾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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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还没有看到你全副的脾,就打算在别的地方放平你,我几乎造成一种错误了。”
她在得意地发笑,格格格,她这执枪发笑的姿态,美到无可形容。她的胸部是袒露的,玉色的曲线在起波浪线。
浓香正从圆桌对面喷射过来。一条爱与死的分界线。
鲁平在一种“横竖死”的心理之下,索性尽量欣赏着这颗迷人的小黑痣。他把脚步移近些桌子,讥刺地说:“小姐,我看你是毕竟有些顾忌的。”
“顾忌?嘿!”纤肩一耸。“顾忌枪声吗?别忘记。昨夜我们能用大嗓子的‘Leuger’枪,难道今夜倒会顾忌这小声音的Smith?”
鲁平把视线飘落到那个蓝钢管子上,撇撇嘴:“看来你这城隍庙里的小玩具,口径太小,打不死人吧?”
“你想侮辱这位Smith小姐,她会自己辩白的!”
蓝钢管子,像是毒蛇的蛇尖那样向前一探,鲁平赶紧闭上了眼。夜风继续从这女子背后的窗口里吹进来,拂在脸上,有点凉意,睁开眼来,对方依旧没有开枪,飘眼望望那个窗口,灵感一动,主意来了。
他嘴里在说:“亲爱的,你怕惊动了楼下的人,对吗?”
“没有那回事。”
“你该考虑考虑,放平了我,用什么方法,处理放平以后的我?”
“放心吧!纳粹党徒们,有方法处理几千几万件人脂肥皂的原料,难道我,没有方法处理你这一小件?”
“那么,亲爱的,你将用什么方法。对付这个窗口里的人?”
他的视线突然飘向这女子的身后,露着一脸得意的笑。这女子在跳下三轮车的时候,心头本已留下了一个暗影,她以为鲁平身后,或许有人暗暗尾随而来。这时,她未免吃了一惊,她虽没有立刻旋转脸去看。可是她已因着鲁平那种特异的脸色而略略分了心,而鲁平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她的略一分心,突然,他像一辆长翅膀的坦克一样,隔着桌子伸手飞扑了过去。
叮当!小圆桌上的酒瓶酒杯全被撞翻。
“喔唷哇!”这女子的呼痛声。
“你拿过来吧!”手枪就在“喔唷”声中进了鲁平的手。
他用手背抹着额上的汗,喘息地向这女子说:“小姐,我没有弄痛你吧?”
这女子望了一眼那个窗口,她涨红着脸暴怒得说不出话来。
鲁平把那只美丽的小玩具指定了她。“亲爱的,你真顽皮!料想你在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一定也是非常顽皮的。我要罚你立一下壁角哩。”
蓝钢管子一扬,指指那个安放着裸体雕像的壁角。
这女子挈挈她的快要敞开的衣襟,怒容满面,迟疑着。
鲁平向她狞笑:“小姐,我虽是个非形式的佛教徒,从来不杀人,但是我对一条小毒蛇,决不准备十分姑息的。听话些!”
蓝线条一扭,无可奈何地背转了身。
鲁平赶快检视着圆桌上的那只灯饰箱,他以为,这个手提箱里决不会真有什么首饰的。哪知不然,这里面,居然有些东西在着哩。他不管好歹,一古脑儿把它们乱塞进了衣袋。
现在我们这位红领带的绅士,已把他的强盗面孔,整个暴露了出来。
他在接收完毕之后,远远向这立壁角的女子柔声招呼说:“亲爱的,休息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
他一手执枪,轻轻开门,悠然而出。
室内,无线电依然在吵闹。
这女子目送鲁平走出室外,她疲乏地叹了口气,走向室隅,把那座收音机关掉。她伸着懒腰,在沙发上倒下来。她的疲乏的眼光,空洞地望着远处,脸上露了一丝笑,笑意渐渐添浓,显得非常之得意。
但是,她完全没有防到,鲁平在出去以后重新又把室门轻轻推成二条缝,在门外偷窥她。
下一天,鲁平对于公园路的这一注生意,差不多已不再介怀。一向,他自认为是一个正当的生意人。他对每宗生意,目的只想弄点小开销,而他在这生意上,的确已经弄到了些钱,虽然数目很细小,但是,他决不会跟那些接收大员一样,具有那样浩大的胃口,一口气,就想把整个的仓库囫囵吞下来。
总之,他对这件事情,认为已经结束了。
不过还有两个小问题,使他感到有点不可解:第一,上夜里,那个女子是明明有机会向他开枪的。她为什么迟疑着不开枪?
第二,那个女子曾在最后一瞬间,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她为什么笑得如此之得意?
他对这两个问题无法获得适当的解释。
他在他的小小的办公室中抽着纸烟。纸烟雾在飘袅,脑细胞在旋转。
无意之中,他偶然想起了老孟昨天的报告。所谓美金八十万的大敲诈案,这报告是无稽的,近于捕风捉影。但是,由此却使他想在了那个中国籍的日本间谍黄玛丽了。
那个女子是非常神秘的,她有许多离奇的传说。离奇得近乎神话。所谓黄玛丽,并不是个真正的姓名,那不过是一个缩短的绰号而已,她的整个的绰号,乃是‘黄色玛泰哈丽’;意思说,这是一个产生于东方的玛泰哈丽,黄色的。
真正的玛泰哈丽,是第一次欧战时的一名德国女间谍。她的神通非常广大;她的大名,曾使整个欧洲的人相顾失色。有一次,她曾运用手段使十四艘的英国潜艇化成十四缕烟!
这时,他忽想起这个玛泰哈丽的原文Mata Hari,译出意思来,那是“清晨的眼睛”。
他的眼珠突然一阵转,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想起了昨天韩小伟的报告,那位黎亚男小姐,她有许多许多的名字,其中之一个,叫作黎明眸。他所以特别记住这个名字,那是因为,过去有个电影明星,叫作黎明晖。黎明晖与黎明眸,这两个名字很容易使人引起联忆。
黎明眸这个名字相当清丽,译成了白话,那就是‘清晨的眼睛’,而这清晨的眼睛,也就是Mata Hari。
他的两眼闪出了异光。
他在想:那么,这位又名黎明眸的黎亚男小姐,跟那黄玛丽,难道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吗?
第22章 最后之波折
若说黄玛丽跟这黎亚男就是一个人,不过在年貌上,却还有些疑点,根据传说,那个黄玛丽相当老丑。年龄至少已有三十开外。而这黎亚男,她的年龄,看来至多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况且,她是那样的漂亮。
除此以外,从多方面看,这朵漂亮的交际花,跟那个神秘的女间谍,线条的确非常之相像。
他想,假使这两个人真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自己贪图了些小鱼,未免把一尾挺大的大鱼放走了。
该死!昨夜里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怪不得,昨夜那个女子,显出那种得意的笑。
他从座位里跳起来,抛掉烟尾。他像追寻他的失落了的灵魂那样,飞奔到门外,跳进了一辆停在门外的旧式小奥斯汀内。
他决定再到海蓬路二十四号的屋子里来试一次,能不能把已失落的机会,重新找回来?
在车轮的飞驶中,他对那件公园路的血案构成了另一个较具体的轮廓,他猜测,那个被枪杀的陈妙根,跟那另一坏蛋张槐林,一定是把握住了这女子过去时什么重大秘密,想要大大的敲诈她一下。因之,才会造成前夜的血案。而那张槐林,或许前夜也是那位蓝色死神的名单上之一个。因为一向他跟陈妙根,原是同出同进的。而他之所以能免于一死,那不过是由于一种偶然的侥幸而已。
他觉得他这猜测,至少离事实已不太远。
照这样看来,孟兴的那个报告,所谓美金大敲诈案,或许多少有些来由哩。
汽车以一个相当的速率,到达了海蓬路。他并不把车子直驶到二十四号门口。远远里就刹住了车,跳下车来,锁上了车门。重新燃上一支烟,把它叼在嘴角里。然后,他向那宅洋楼缓缓踱过来。
那条路真冷僻,白天也跟夜晚—样静。抬头一望,这座小洋楼的结构,比之夜晚所见,显得格外精致,从短墙之外望进去,这宅屋子,静寂得像座坟墓,看来里面像是没有人。短墙边上,有两部脚踏车倚靠着,其中之一部,是三枪牌的女式跑车。他匆匆一瞥,没有十分在意。
短墙的小铁门照旧虚掩。他轻轻推门而入,踏上阶石,伸手按着电铃。
立刻有人出来开门,开门的人,正是昨夜那个小女孩——秀英。
“啊,鲁先生,是你。”女孩的脸上,带着一脸平静的笑,闪开身子,让他走进门去。
这女孩子的神气,使他有点奇怪。
她把鲁平引进了一间寂静的会客室,招呼他坐下来,然后,她说:“鲁先生,我已等了你半天了。”
“你知道我要来?”他的眼珠亮起来。
女孩点点头。她又说:“鲁先生,昨夜里,你把你的帽子,遗忘在我们这里了。”
她回身走到一个帽架之前,取下那顶呢帽,双手送还了他,随后又说:“先生,请等一等,还有东西哩。”
这女孩子像是一个《天方夜谭》中的小仙女,她以一种来无声去绝迹的姿态,轻轻走出室去,而又轻轻走回来。她把两件东西,给了鲁平说:“黎小姐有一封信,一件礼物,嘱我转交给你。”
“一封信?一件礼物?交给我?”鲁平从这女孩子手内接过了一只漂亮的小信封,跟一只蓝色丝绒的小盒,那封信,信面上的字迹非常秀丽,不知如何,他的手在接过这封信时有点发震。他赶快拆信。
只见信上如是写着:
鲁君:
我知道你一定要来,不一定今天或者明天,我知道,当你再来的时节,你已把某一个哑谜猜破了。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踏上了遥远的征途。此刻或许是在轮船上,或许是在火车上,或许是在飞机上。非常抱歉,我不能再像昨夜那样招待你。
昨夜里的某一瞬间,我好像曾经失掉过情感上的控制,由于心理冲突,我曾给予你一种机会。或许你是明白的,或许你还不明白,假使你还不明白,等一等,你会明白的。
凭这一点浅薄的交谊,我要求你,不要再增加我的纠纷。在上海,我未了的纠纷是已经太多了!
昨夜,你忘却动收我的钻石指环了,为什么?你好像很看重这个指环,让我满足你的贪婪吧,请你收下,作一纪念。愿你永远生长在我的心坎里。
世界是辽阔的,而也是狭隘的,愿我们能获得再见的机会,不论是在天之涯,是在海之角。
祝你的红领带永远鲜明!
×月×日亚男
信上的话,像是昨夜里的寇莉莎酒,带着相当的甜味,而也带着相当的刺激,这有几分真实呢?
他把这信一气读了三五遍,打开蓝丝绒的小盒,钻石的光华,在他眼前潋滟。
一种寂寞的空虚充塞满了他的心。他不知道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才好。他茫茫然踏出了那间寂寞的会客室,甚至,他全没有觉察,那个小女孩,拿着一方小手帕,站在那个开着的窗口之前在做什么。
他把那封信,跟那只蓝绒小盒,郑重地揣进了衣袋。茫茫然走出这宅小洋楼。他戴上了帽子,走向他的小奥斯汀。
刚走了二三十步路,突然,头顶上来了一阵爆炸声。跟前夜差不多,砰!砰!砰!
那顶KNOX牌的帽子,在他头上飞舞起来,跌落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