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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撕裂-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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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经退到场子中间了。陈风上来扶住蒋大壮:“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
  “王五月,你想死是吧?”蒋大壮跳着喊。
  王五月打了一拳后,站了会儿,心里有了些懊悔。他看着蒋大壮,叶逢春正在替他揉着眼睛。陈风在边上说:“干脆到医院吧。”又回过头来,对王五月道:“五月,你今天到底怎么啦?平时可不是……”
  蒋大壮捂着脸,跟叶逢春往一中路走,那边是医院。球赛至此也就结束了,旁边站着的人,意犹未尽,有人就开始指责王五月。王五月穿了衣服,往胜利餐馆走。唐东方站在门边上,问道:“王老师,心里堵着气吧?我看你那一下,可不一般。下手重,说明你心里窝着气。进来坐坐吧?”
  王五月就进去了,坐下,唐东方倒了杯水过来。篮球比赛在八十年代初的青桐城,是件容易集合更多人观赏的大事。每年,城关镇都要组织大赛,县里也要组织。王五月喝了杯水,就听见外面有人喊:“王五月,你小子想死了?”
  王五月一愣,唐东方伸出头,然后又退回来,“是樊天成。你坐着,别惹他。”
  樊天成是樊清鹤的小儿子,小号小三子,跟王五月差不多大。这人,在青桐城里的名气,比他那做了一辈子学问的父亲还大。他成人那几年,樊清鹤正被下放到乡下。他十八岁时,就因为斗殴,被关了两年;出来后,听说到煤矿上干过一段;再回来,就成了青桐城里的老大了。他长得斯文,戴一副眼镜。乍一看,比他父亲还要有文化。可是,动起手来,据说在青桐城算是数一数二的。平日里,身子后面总是跟着一大帮小年轻人,个个都剃着光头,衣服敞着,烟叼在嘴角上。这些人主要出没于车站和电影院等地方。这樊天成虽说是个混混,但却极喜欢篮球。广场上只要有人打球,就能看到他搂着女孩子坐在球场边上。看球的时候他倒是安静,看完了,就离开。他后面的那一帮小年轻人,也老老实实地站着,有时,樊天成也上来打几分钟,可是他的球技实在太差劲,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下了。这会儿,樊天成在外面叫唤,一半大概是因为王五月那一拳,搅了今天的好球赛。唐东方清楚这些,他让王五月别惹樊天成。这小三子,惹毛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个月,也就是年前,就在胜利餐馆门前,晚上,小三子用刀将链条厂的吴大孬子的手臂划了个“十”字,据说吴大孬子睡了他手下一个弟兄的老婆。唐东方当时是在半掩的门缝里看见的,樊天成一边划着“十”字,一边笑。吴大孬子也是条汉子,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让他划完了,走人。
  唐东方不想让王五月撞见樊天成,可偏偏樊天成进来了,身子后边有七八个人。一看阵式,唐东方就有些紧张。樊天成一见王五月,马上上前道:“你想死吧?好好的球赛,让老子看得半半拉拉的。”
  王五月却并不怕,他喝了口水,慢慢道:“你问我是不是想死?是吧?三子,死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过程,无非是上帝安排的时间不同。死有什么?连活着都敢,还怕死?”
  樊天成显然没有料到王五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他瞪了下眼,“死是过程?我不跟你讨论这个。为什么要打蒋大壮?”
  “我想打他,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想死一样。”
  “你……”樊天成一激动,额头上的那块刺青,愈加明显。那是一只蜈蚣,正在舞动。他后面有人上来了,道:“大哥,别听这小子瞎说了,踩了他。”
  樊天成向后摆了摆手,王五月依旧笑着,唐东方上来说:“都别……不就是一场球赛吗?下次再看。要是真把王老师给打死了,下次连球赛也赛不成了,是吧,小三子。要不要喝一杯?”
  樊天成道:“就喝一杯。来,王五月,今天老子不打你了,我们喝酒。两人一瓶,谁喝了谁走路!怎么样?”
  “行!”王五月腾地站起来,唐东方已经将酒拿来了。一人一杯,半斤。王五月望着樊天成:“真好!还有酒喝。我先干了。”脖子一仰,酒下去了。
  樊天成也没说话,酒也倒进了肚子里,然后一挥手:“走吧!”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王五月,今天的事就算结了。不过,我得告诉你,听说你正在……正在打鲁萍的主意。这可危险哪……危险!”
  王五月努力地瞪着眼,酒劲上来了,他的脸开始发红。樊天成哈哈笑着,出了餐馆。唐东方马上问王五月:“他那话是……”
  “他的话算个屁!唐主任,知道我为什么打蒋大壮吗?他居然也……”
  王五月正说着,李小平来了,说蒋大壮眼睛*了,不过,没别的大事,又问王五月怎么出手这么重,要是再重一点,蒋大壮的眼睛可就废了。王五月说:“这你不懂!”回过头来,他舌头有些绕了:“唐主任,你说说,他蒋大壮明知我和鲁萍,却要插一杠子。这不是存心在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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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五)(1)
李小平把窗子关了,夜里,青桐城静得像一只陶罐。已经是十二点了。要是在十五年后,十二点的青桐城,街道上到处都还是行人。路边的红棚子里,还正沸腾着啤酒和激情,但这是1986年的青桐。学校刚刚开学,夜色里,老樟树黑漆漆的像一大团浓墨。李小平又将青桐文学社的章程小声念了一遍。在章程的第一段,他就写道:
  青桐文学社是青桐城一切文学爱好者的集体组织,以发扬中国文化、追求自由、探索真理、提高人生为目的。
  青桐文学社强调文学性、现代性和先锋性。
  这两小段话,虽然文字不多,却足足花了李小平两个晚上。上周,王五月、高玄、叶逢春和李小平一道,开了个文学社成立的预备会。到目前为止,联络发展的会员,已经有三十多人了。其中师范的老师和学生、一中的老师,农技厂的几个中专生,包括去年刚分来的两个大学生,也都积极响应。文学社的名字,就定了“青桐”。在确定下来之前,高玄还提了另外一个名字:一切。王五月觉得有点太形而上了。虽然这正是一个形而上的年代,但在青桐城,还是要有点地方特色。青桐文化与时代文化,必须走向融合。最地方的,也就最全国的。叶逢春认为王五月的提议有道理。李小平也不反对,“青桐”就叫定了,但是,折中了一下,文学社的刊物暂定名就叫“一切”。“现在全国到处都是文学社,都是文学刊物,我们必须有特色,有自己的观点,有理想。北岛说‘我不相信一切’。就叫‘一切’好!也算是与最前沿的思潮联系起来了。”李小平甚至想好了“一切”两个字,要用浓重的美术体,粗硬地印在封面上。那样才有冲击性,才有力度。
  名字敲定后,王五月安排由李小平来执笔,草拟一个青桐文学社章程。必须是要有组织的,没有组织就成了散沙。青桐文学社要成为青桐城里最有影响的民间社团,因此,必须规范。李小平也是循着这个路子,苦心孤诣,并且在动笔之前,反复地读了十几本从高玄那里带过来的各地的文学内刊。他首先想到了先锋性,然后想到了自由、真理。他以为:他的思想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北岛诗歌的影响。他不像王五月,还有高玄。他们更多地关心的是哲学,是美学。特别是关红兵,基本上沉浸在哲学的圈子里了。用关红兵自己的话说就是:“神经质。是啊,神经质。这是一个神经质的年代,神经质就是哲学!”
  一个神经质的年代!哈!
  李小平将章程放进抽屉里,开了门,夜色立即扑上来,把他整个地裹了。他下了台阶,竟然听见一两声从墙角落里传出的虫子的叫声。“昨夜寒蛩不住鸣,起来已三更。”他想起岳飞的词。这词里有一缕凄切,吟一遍,心里竟也有了沁凉;接着,就有了一丝无由的感伤。李小平想起了范玉,此刻,同一片夜色里,范玉不知道是否正在梦里?她的梦里有过李小平吗?如果那是爱情,为什么在刚刚拉开门缝时,就突然永远地关上了呢?李小平伸出手,夜空中竟然落了一颗露珠。他用手抹了下额头,夜啊!
  回屋睡觉,李小平大脑里总是范玉的影子。凌晨四点,他起床写了三行诗:
  我不相信,你已离开。
  离开的只是你的影子,守望着的
  永远是我的爱情!
  天亮时,李小平才睡着。等到李长友叫他时,学校早读课的铃声已经打过了,好在上午李小平的课是最后一节。这样,他能不慌不忙地洗脸吃饭。到了办公室,签了到,他便拿着昨晚上弄好的文学社章程,直奔一中。 txt小说上传分享

撕裂(五)(2)
王五月上课去了。
  李小平待在王五月的房间里。王五月的房间里,除了床,便是书,别无长物。平时,他的房门总是敞的。李小平坐在桌子前,翻看着王五月的笔记本。王五月是个有思想的人,这小本子上,到处都记着他平时的所思所想。比如:世界正朝一个不确定的方向前进,个体正在复苏,而普遍的群体性正在丧失。还有:爱情不仅仅是一种占有,最大的快乐在于对爱情本身的追求。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王五月用软笔写着:世人皆醉我独醒!下面是他的笔名:独醒。李小平看着这两个字,就像一个忧郁的失眠症患者,在漆黑的夜里无望地仰视星空。他觉得自己也得有一个笔名了。在师范时,他有过,叫怀玉。那是他在校报上发表第一首诗时用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那时,范玉还在校内。可惜一语成谶,不久,范玉就真的成了他的怀念了。现在,再用这笔名,太幼稚了,也太青涩了。他得有一个哲学些的笔名,就像独醒,还有高玄所用的笔名:酒神。多有意义!他放下笔记本,抬眼看书架。一眼看到的就是《北岛诗选》,大脑里突然一颤。南岛,就叫南岛!就叫南岛!
  李小平兴奋地站起身,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站到门口,有一种特别想告诉别人的冲动。
  一个年轻的女人过来了。
  说是女人,当然不过分。李小平觉得这女人应该在二十*岁左右,头发向上盘着,眼睛上架着副眼镜。女人皮肤苍白,嘴唇鲜红而且厚实。她也在看着李小平,并且微微地笑了下。她一笑,眼睛里就闪出了成熟甚至有些绚烂的美丽。李小平也笑了一下,女人上前来问:“五月在吗?”
  “不在。上课去了。”
  “你是学生?不太像嘛。”
  “我是他朋友。”李小平用了朋友这个称呼,意在显示他与王五月之间并没有距离。
  女人又看了李小平一眼:“朋友?我怎么没见过?既是他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叫栗丽。”女人伸出手,几乎是拉着李小平的手,握了一下,问:“你呢?”
  “李小平。”
  “小平?嘿嘿。怎么站在这儿呢,进去吧。”栗丽说着,自己先从李小平的身边进了屋子。她坐在床沿上,半躺着,从袄子的口袋里掏出两颗糖,送了一颗给李小平,自己剥了一颗,送到嘴里。李小平却没剥,只是望着她。栗丽厚嘴唇向上翻了一下,这让李小平想起高玄说的“性感”,这大概就是吧。反正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感觉,那微微的向上一翻,似乎就是一种味道,女人的味道,像红烧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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