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客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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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是谁呢?子夜?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个一千六百多年前死去的女子,竟端坐在我的面前?我的心口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然后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几分钟前这只手曾触摸过她。
这只手会腐烂吗?
“不!”我慌不择路地冲出了子夜殿,如逃命一般向山下狂奔而去。
当我刚刚跑到山脚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到一个男人向这里过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画家高凡。
他向我挥了挥手说:“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我想象不出当时我是怎样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混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我只能撒了个谎:“我在锻炼身体。这里的空气很好,坚持长跑的话一定有助于健康。”
“那我们一起走走吧。”
高凡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便拉着我一起向海边走去。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说道:“关于那件事情请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不过,既然我为你保密,你也应该把原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幽灵客栈的地下挖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我告诉你原因,你就一定保密吗?”
“当然,我以我的生命担保。”
“好吧,我告诉你原因———我在挖金子。”
“你说什么?”
“我没有开玩笑,我确实在挖金子。”高凡用低沉的声音回答,然后他仰起头说:“这件事是我爷爷在临死前告诉我的。在七十多年前,他曾经在幽灵客栈住过一段时间,对于这座客栈非常熟悉。他在临死前对我说,当年客栈的主人丁沧海留下了一笔遗产,据说总共有一千两黄金,这是他在全国各地经商积攒起来的钱。”
我立刻就产生了疑问:“那你爷爷是怎么知道的?”
“我爷爷早就知道丁沧海藏有一笔钱,有一天晚上就单独请他喝酒,并把他给灌醉了。果然,丁沧海酒后吐真言,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爷爷。”
“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高凡相当自信地说:“我查过关于丁沧海的资料,他活着的时候确实很有钱。而在他离奇地死亡以后,却没有给家人留下一分钱。”
“他没有留下遗嘱吗?”
“没有,也许是他死的太突然了。丁沧海死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上海,奔丧来到幽灵客栈后便翻箱倒柜,但什么都没找到。但是,我断定这笔金子一定还藏在幽灵客栈中的某个地方。”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了海边,高凡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继续对我说:“也许你还不知道吧,丁雨山就是丁沧海的孙子,本来一直住在上海,前几年才回到幽灵客栈继承了这份产业。”
“原来如此。那他会不会已经找到这笔金子了?”
“如果他真的找到金子了,那何必还守着幽灵客栈呢?恐怕早就拿着这笔横财出国享福去了。所以,幽灵客栈接待客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丁雨山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找到那笔金子。”
我不解地问道:“既然是祖上留下的遗产,那他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我曾经秘密地调查过,丁沧海有好几个儿女,如果算上第三代的话,能继承遗产的人至少有二十个人,平均分配下来也就没多少了。我估计丁雨山是想独吞这笔遗产,一旦找到的话他就会带着金子远走高飞了。”
“你在地下挖坑,他难道不会发现吗?”
“放心吧,据说在几十年前,那个小房间里死过人。所以,从来都没有人敢进去的,当然也包括丁雨山。当然,至少我是不会害怕的。”
我摇了摇头说:“不管怎么样,这至少不是你的钱。”
“埋在地下的东西见者有份。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找的话,我们可以平分这笔钱。”
“不。我不要这种钱,但我会为你保密的,不会介入你和丁雨山之间的事。”
我的理智告诉我,卷入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很危险的,在诱人的目标背后,往往隐藏着陷阱。
“你太迂腐了。况且,丁雨山并不知道我的目的。”
“别说这个了,我们谈谈别的事情吧。”
高凡长出了口气,他似乎已经信任我了,嘴角微微一撇:“好吧,你想谈什么?”
我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知道吗?在幽灵客栈的三楼还住着一个女人。”
他立刻就愣住了,拧着眉毛说:“你看到她了?”
“不但看到了,还和她说过话。”
“别靠近她。”高凡盯着我的眼睛,神色异常紧张,“你还年轻,这幽灵客栈里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东西。”“什么东西?”
高凡猛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不能说……我不能说的……”
说完,他立刻转过了身体,向幽灵客栈的方向跑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中午十二点钟了,得赶回客栈吃午饭。
等回到客栈时,大堂里只有清芬和小龙母子还在吃饭,我轻轻地坐在他们对面,微微点了点头。阿昌给我端来了碗筷,这些天我似乎也被幽灵客栈“同化”了,吃饭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声音,就和清芬他们一样。
吃完午饭以后,我们并未离去,而是坐在餐桌前聊了一会儿。我看着沉默寡言的小龙,忍不住问道:“小龙,你喜欢幽灵客栈吗?”
少年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他的妈妈说话了:“你别看他一声不响的样子,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性,他是非常害怕孤独的孩子。”
“孤独?是啊,小龙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能跟你说话。”
“可现在他连我也不太搭理了。”清芬叹了口气,伤感地说,“他最常做的事就是趴在窗口上看海,有时候一看就是整整一天,任何人同他说话都没有用,他那样子就好像中了邪一样。我担心的已不是他的肺了,而是他的内心。”
我能听出母亲对儿子深切的爱,我轻声地问:“小龙很喜欢海吗?”
“过去很喜欢,但很奇怪的是,自从他来到幽灵客栈以后,就对大海非常害怕了。”
“那他为什么还一直看海?”
这时候小龙终于说话了:“因为海里有人对我说话。”
“别乱说。”清芬摇着头,无奈地说:“小龙又在乱说话了。”
“他经常这样说奇怪的话吗?”
“自从你来到客栈以后,他的眼睛就越来越奇怪了,总是说见到奇怪的东西。”
少年执拗地顶嘴:“我见到了,也听到了。”
我好奇地问:“你见到了什么?”
小龙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神秘兮兮的细声,一字一顿地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我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有他那种眼神,绝对不像是在撒谎,我不得不相信他。但我继续问道:“那你听到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听到大海里传来了歌声。”
“什么歌?”“我不知道。”小龙似乎非常痛苦,每说一个字都要绞尽脑汁,“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歌声,我听不懂她的歌词……就好像……古代的民歌。”
“不——”我吓得几乎跳起来了,小龙说的就和我昨天晚上在山顶上听到的一样。
清芬离开捂住了儿子的嘴巴,低着头说:“对不起,请不要把他的话当真。”
“没关系。”我急忙站起来说,“我先上楼去了。”
回到了房间里,我只感到浑身乏力。
就当我浑身冒汗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我打开房门,看到昏暗的走廊里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原来是水月。
“有什么事吗?”
她半低下头,有些腼腆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
也许是尴尬,也许是紧张,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快进来吧。”
水月缓缓地走进房间,径直来到了窗口,她的眼神忽然有些奇怪,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大海,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对不起,刚才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而是想借你的窗户,看一看大海。”
“借我的窗户看海?”
“对,我真羡慕你,站在窗口就能看到大海。而我的房间,窗户的朝向正好相反,只能看到一片荒山。”
“原来你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我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问,“你喜欢看海?”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片海非常特别,好像与我前生有缘似的。”
我拧起眉头想了想她的话。其实,自从来到幽灵客栈以后,我也产生了相同的感觉,好像在小时候的梦中见过这片海——那是恶梦。
水月也沉默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窗口,凝望着黑色的大海。我发现她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在水一般柔和的眉眼之间,禁不住让人心神荡漾。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她忽然转过身来,低着头说:“对不起,打扰了你这么长时间,我该走了。”
我下意识地要挽留她:“再坐一会儿吧。”
水月刚想说什么话,目光却落到了桌子上那本森村诚一的《野性的证明》。她轻轻地拿起书说:“你正在看这本书?”
“是的,我喜欢森村诚一的小说。”
她把这本书翻了翻,正好翻到了我折过的那一页——立原道造的那首《献给死去的美人》。
这一页纸似乎有某种磁力,立刻就吸引住了水月的眼睛。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几分钟,似乎已经忘记了旁边我的存在。
忽然,她嘴唇有些细微的嚅动,随后发出了一阵轻柔的声音——你已化为幽灵,被人忘记。
却在我的眼前,若离若即。
当那陌生的土地上,苹果花飘香时节。
你在那遥远的夜空下,上面星光熠熠。
……
当她把全诗念完以后,我不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你的感情太投入了。”
水月的心似乎还沉浸在诗里,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怔怔地回答:“我真羡慕她。”
“你羡慕谁?”“羡慕这首诗里的女人。”
我愣了一下:“羡慕她?死去的美人?”
“是的,她虽然死了,虽然化为了幽灵。但她却赢得了一个男子的心,赢得了深深的怀念和爱恋。”忽然,水月的眼睛闪烁了起来,她对着窗外幽幽地说:“如果我死了以后,也能和她一样幸运的话,那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水月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睛太忧郁了,她的心灵也太敏感了。忽然,我伸出手合上了书页,轻声地说:“别谈这些了,你应该更快乐一些。”
她终于微微笑了笑说:“谢谢,刚才那是日本人的诗,你想想听听中国人的诗吗?”
我点了点头:“说吧。”
水月随口吟出了一首诗:“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
相比于刚才立原道造的诗,从她口中念出的中国古诗,又是另一种味道了。虽然只有短短四句话,十六个字,却让我沉默了许久。
“像是乐府诗?”我忽然想起了前天晚上,她在大堂里电唱机前的话,“是《子夜歌》吗?”
“没错。《子夜歌》总共四十二首,我全都能背出来。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刚才这一首。”她又低下了头,轻声地说,“其实,《子夜歌》并不是诗,而是一个女子的情歌。”
这时候我沉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