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4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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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培养这些女孩子好多年,那么多的账目能及时算清,全仗着她们的铁算盘。”说着对那些女子道:“这里有二十本账册,只有收支两项。没有销售、借贷,所以你们必须尽快理清楚。是”。女子们一起脆声应道,便将包袱里的算盘、纸、西洋错笔拿出来,噼里啪啦算了起来。
沈默看这些女子一面运指如飞,一面翻动账册,不由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对若菡小声赞叹道:“看来你能把事业做那么大,真不是侥幸得来的
若菡幸福看着沈默道:“没有大老爷撑起一片天小女子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地儿施展啊。”
“行了,咱们别互相吹捧了。”沉默笑道:“也不知贱目理清楚。到底有没有什么收获。”
“一定会有的若菡轻声道:“老爷放心吧。”说完两人便沉默下来。书房中只闻一阵沙沙的春蚕声。
今夜的北京城,不止一处算盘声,西苑紫光阁内,这时也是噼里啪啦一片声响。
两张长长的紫檀木大案上,摆着两具长一丈、宽一尺的巨大红木算盘,站在案前的,是二十个从针工局、巾帽局、尚衣监临时调来的记账太监。十个太监共用一个算盘,十只细长的手正在飞快地同时拨弄着算珠,满头大汗地统算着账册。
司礼监的四大太监,此刻齐聚紫光阁内。却没有了往日的神气〖俯身跪在一道珠帘前面,一动都不敢动。
珠帘后面的软榻上,盘腿坐着大明朝的至尊,嘉靖皇帝陛下,此时皇帝正目不转瞬的盯着榻边小机上的几张账单,面色越来越难看。
过一会儿,珠击声停了。跪在地上的黄锦赶紧爬起来,拿过新理出来的账单,轻声道:“主子,总账目出来了“”直到里面的嘉靖哼一声,才送到珠帘后面。轻轻搁在小机上的最后一片空地儿。然后倒退着出去,再跪在珠帘外面。
大殿里恢集了往日的安静。明明有十几号人待着,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对跪在…二讥监四大秉竿来说,每一秒都是矛比的前熬;对瑕,厂的二十四衙门领太监来说,更是如此。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珠帘后的嘉靖终于出声了:“黄锦,你在江南织造局。每年可以给宫里多少进项?。
“回主子,五十万两。”黄锦轻声道,今天这些人里,就他心情稍微轻松点,因为他已经五六年不在京里了,烂帐一般算不到他头上……五十万两啊嘉靖皇帝道:“这五十万两,可是全入了内帮的”说着声音冰冷道:“你们怎么就弄出这么大窟窿,还得靠外臣给你们补!”原来今天晚上,皇帝跟太监们算账,就是为了查明内廷那八十万两窟窿,是怎么造成的”,李芳虽然被皇帝派去修陵。但还是很忠心的,冒着被治罪的风险,也将严世蕃的底牌禀告了皇帝。
暴怒之后,嘉靖很快恢复了冷静,因为他知道,自己越生气。就越中了别人的算计他当然可以一气之下。把严世蕃逮捕入狱,随便找个罪名咔嚓了。可那样天下人会说。严世蕃为天子补亏空,最后却被卸磨杀驴,实在让人齿寒。这是死要面子的嘉靖,万万无法接受的。
嘉靖虽然老了,不愿多事了,但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聪明绝顶掌控欲强的皇帝,从来都是他玩弄别人,岂能容忍被人玩弄?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不就是欺负他年老体衰,已经无心无力再重整朝政?
严世蕃为什么这么大胆?因为他生活在一个政治稳定的社会里。中国自古以来,正朔王朝都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皇帝在政治生活中,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只有开国的一两代皇帝。因为是帝国柿造者,可能不太在乎官虽阶层,敢大刀阔斧的干些什么,但到了他们儿孙继位时,政治稳定下来,皇权便被全天下的官员,一起装到笼子里,皇帝想要干些什么,必须得到大臣们的支持才行。不然就没法干。汉晋唐宋明,五大正朔汉人王朝,从没出现过皇帝独揽大权的情形,君臣总是互相试探、互相制约着,共同治理偌大的国家。
像嘉靖这样不守瞅巨,蛮不讲理的皇帝。绝对是历代的异类,大臣们跟他讲道理,他就跟大臣们讲感情,大臣们跟他讲感情,他就跟大臣们讲道理,一句人话也听不进去,非得我行我素,在经过漫长而艰苦的斗争后,最终引了千年未见的“哭门事件”那位让嘉靖恨了一辈子的杨升庵,对众臣道:“国家养士百五十载,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于是,群臣跪伏于左顺门。高呼太祖高皇帝、孝宗皇帝。嘉靖命太监传谕:“尔等姑退”但群臣到中午时分仍然伏地不起。于是,皇帝命锦衣卫将翰林学士丰熙等八人逮入诏狱。杨慎等人于是撼门大哭,一时间“声震阙庭。嘉靖大怒,对哭门官员施以廷技,打死二十余人,几乎人人重伤残疾,杨慎等侥幸未死者,被配充军,遇赦不赦,终生不得翻身。
这件事情后。嘉靖终于将原本君臣共享的权柄,尽数收入囊中,真正成了唯我独尊的独夫,但他悲哀的现,自己跟正人君子、直臣清流已经离心离德,不可能再得到这些人的真心拥戴了,于是严嵩粉墨登场,拉开了严家父子专权的二十年。十几岁就能跟内阁老家伙们周旋的皇帝,难道越活越差劲,真不识人焉?不,嘉靖知道这父子俩不干好事儿。把他的国穿着得乌烟瘴气,可嘉靖真被那惨烈无比的“哭门时间,给吓怕了』轰轰烈烈的大礼仪给拖垮了,打死他都不想再来第二次,所以说他离不开严家父子。不是因为怕国家乱了”,其实嘉靖很清楚,都已经一地鸡毛了,还能乱成啥样?
让他真正恐惧的是,一旦没了这父子俩的镇压,没了听话的严党,大明会再次出现“众正盈朝,的可怕局面,再来一次大礼仪?再来一次撼门哭门?那自己真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昏君、第一暴君、第一独夫了!这才是嘉靖对严家父子纵容的本质原因。
可惜,谁都没看懂帝心,包括严世蕃,都把嘉靖想得太简单了,导为大明朝在位时间最长,政治斗争经验最丰富的皇帝,嘉靖太清楚自己怕什么,不怕什么了。
于是严世蕃把皇帝的纵容。当成嘉靖无心政事、偷懒怕麻烦了;在嘉靖一次次容忍下,越觉着皇帝好欺负。竟然敢一再要挟起皇帝来!
嗯,想了想。还是把帝王心解释清楚吧。不然好多人都看不明白,为什么嘉靖的朝局会如此拖泥带水,相信我,没有任何废笔,这是真正的主线。
另外,本书写的是大明,不是大清”
第六四五章 帝王术
第六四六章 囚徒困境
第六四七章 八百两
第六四八章 终审
第六四九章 下狱抄家
一……口。口。部应龙高举着圣旨,闯入严世蕃的别院中,在那金灿灿的圣旨下,一干家丁护院,如滚汤泼雪一般消退。只有那严甲,觉着如此愧对阁老,便抽出单刀,挡在严世蕃面前,瞪起一对牛眼道:“俺家主人有命。谁也不准上前!”
“奉旨,锁拿严世幕归案!”部应龙的目光越过这莽夫,落在严世蕃的身上道:“你想抗旨吗?。
“你严世蕃的脸上一阵狰狞。咬牙道:“你给我让开”。
“凭什么?。虽然一个二品一化品,但今天圣旨在七品的手里,便视二品的为冢中枯骨、插标卖者尔。
严世蕃涨红着脸,一拍胸前的锦鸡补子道:“我乃朝廷二品大员,有权觐见皇上,向天子申辩”。
“天子不会见你的。”郗应龙冷硬道。
“为何?。严世蕃瞪眼道:“就是圣旨也拦不得我!”
“哼,我看你真是昏了头,自古至今,有在热孝期间进过宫的臣子吗?”郜应龙一指严世蕃身上的官衣。厉喝道:“你的麻衣孝服呢?怎还敢穿朝廷的官服!”说着一挥手道:“来人呐,除下这不忠不孝之人的官衣!”
“谁鞠”严世蕃彻底被激怒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堂堂宰相公子,二品部堂,竟被个小小的七品御史呵斥,还要除下自己的官衣。要真是让他得逞了,那自己可就彻底的威风扫地,沦入破鼓万人锤的可悲境地了。
果然,虎病雄风在,他独目一瞪,恰似吊睛猛虎,骇得一众官差哪敢动手?其实,要是没有郜应龙这个傻大胆领着,打死他们也不敢进来。但能色厉内猛的站在这儿,已经是极限了,还想让他们再有什么表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部应龙架势摆足了,却没得到手下的响应,登时大感颜面扫地。挥舞着手中的圣旨道:“原来你们怕小阁老甚过怕皇上,很好!很好!”
众官差一听登时大骇,心说这郜应龙可是连小阁老都弹下来了,万一真的得罪了他,那大伙可真没好果子吃了。于是一个个面露不忍之色。小声对严世蕃道:“对不住了小阁老说完便一拥而上!
当那些官差扑上来的一瞬间,严世蕃已经认命了,因为他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被父亲和那些同党给出卖了,他们是要牺牲他来平息皇帝的怒火啊!不然自己不可能得不到一点风声,不可能如此孤立无援!
他是真恨啊,自己豁出命去为他们遮风挡雨,可他们呢?遇到危险就把自己给卖了,这怎能不让人心凉呢?
严世蕃认命的闭上眼睛,等到遭辱的那一玄,却听一卓大吼道:“谁敢!”然后耳边便响起厮打声。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严甲挡在自己身前,挥舞着手中的单刀,用刀背砍翻了好几个官差。
一时间,官差们挥舞着单刀铁链,竟都不敢靠近。
时间一点点流逝,部应龙的表情愈难看,恨恨道:“一群没用的东西,给本官请锦衣卫来帮忙!”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严世蕃。终于出声道:“严甲,你退下!”看来他也不是无所畏惧。
那严甲一边疯魔似的舞动着单刀。一边大叫道:“不退,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动不得主人”。
严世蕃闻言心中一酸,暗暗感动道:“想不到临了临了。就只有这痴汉还忠于我,他已经恢复了冷静,道:“严甲,你放心,我死,不了,我会被流放八千里,没有你的保护。我是决计走不出多远的
严甲闻言身形一滞,胳膊上便被划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就听严世蕃低喝道:“快跑!在城外等着我”。严甲如负伤的野兽般嚎叫一声°脱离了战团,撒腿往后院跑去。
那些官兵震慑于他的雄威,竟无人敢上前追赶,只是一拥而上,将严世蕃的乌纱、玉带、官袍全都除下来,仅剩下白纱中单和红色的蒋子,还有脚上那双粉底黛面的官靴。
倒不敢再用铁链锁他,只是卑声道:“小阁老,请了。
严世蕃知道大势已去,再坚持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便回头深深望一眼自己奢华的别院,心头突然涌起一丝明悟,也许今生今世,都再也回不到这梦一般的别院了。
出到大门口,便看到一辆囚车停在那里,为了高级官员的体面,还用黑色的幔布包围着。官差打开车门,让严世蕃上去,他却回头看看部应龙,道:“你叫部应龙吧?”
部应龙面色一紧,低声道:“正是本官,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嘛,只想见识一下。弹劾我的大英雄。”严世蕃笑声渐渐转冷道:“被人当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