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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爵迹-第40部分

小说: 爵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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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皇是幻雪帝国的王的御用乐师,也是巫乐族上最精通乐律的一个男子,以前有很多巫乐族的王都是女人,她们的乐律柔软华丽,然而我父亲的乐律却如同喷薄的烈日,如同那些怒吼的风雪,我没有听见过我的父皇成为御用乐师的第一次演奏,我只是听家族中的人互相传说,他们告诉我,在那天,整个幻雪帝国的上空都飘荡着父皇乐律的精魂,所有的飞鸟都从幻雪帝国的四面八方一起飞上高高的苍穹,那些飞鸟破空的鸣叫在刃雪城上空弥久不散。

    我是我父皇的骄傲,他每次都把我带去刃雪城中参加各种各样的祭典,他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对所有的巫师剑士占星师说,这是我的女儿,我们家族最好的乐师。我在父皇的头顶上俯下脸,看到我父皇仰面的笑容。大殿中有着呼啸的风,我的头发和长袍在空气中散开来,我看到周围那些人的面容,他们在对我微笑,只是我总是想起迟墨的面容,我想知道,那些纷纷飘落的细小的花瓣是不是又落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面。

    每次我离开巫乐族的宫殿去刃雪城的时候,我的哥哥迟墨总是会站在大门口送我,他总是俯下脸来对我说,蝶澈,我等你回来。

    我离开宫殿的时候总是会回过头去望我的哥哥,看着他的长袍翻飞在风里面,看到他安静的笑容,如同守候在城门边上的模糊而清淡的星光。周围不断有细小的雪花撞到黑色的城墙上,如同自尽一样惨烈而温柔。

    而每次我回来的时候,我总是会看到迟墨坐在最高的城墙上面等我,他的膝盖上放着架古琴,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出悠扬的旋律,那些谜一样的飞鸟依然盘旋在他的头顶上面,羽毛簌簌地落下来,我看到我安静而气宇轩昂的小哥哥,我总是想要热泪盈眶。

    当我和迟墨已经长大已经离开雪雾森林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回去过。迟墨也没有再带我到森林的尽头去看那些一边悲鸣一边穿越树木高大的阴影的飞鸟。只是偶尔我们会站在宫殿最高的那面墙上,眺望冰海彼岸的方向。

    我的哥哥总是被冰海岸边凛冽的风吹得眼睛发疼,可是他仍然固执的不肯闭上眼睛直到泪流满面。我问他为什么不闭上眼睛,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为什么那些鸟儿可以在天空里面自由地飞翔而我却必须在风里面那么懦弱?

    我看着我的哥哥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可是他转瞬又笑了,他说,蝶澈,不用想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的。说完他对我很清朗地笑,笑容如同弥漫的花香。

    迟墨总是问我,蝶澈,你知道冰海对岸是什么吗?

    我告诉他,父皇对我说起过,冰海的对岸是火族人居住的地方,那是个邪恶的种族。

    迟墨总是望着冰海对岸的方向很长时间不说话,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过我可以想象,他的眼睛里面肯定落满了天空上飞鸟的影子。

    海边的风总是很大,小哥哥每次都会问我,蝶澈,你冷吗?然后他会走过来解开他的长袍把我抱在怀里,我闻到花朵放肆盛开的味道。我知道那些花的精魂又开始翩跹起舞了。

    迟墨成为了我的家族中和我同辈的惟一的一个男巫乐师,我的另外的哥哥们全部没有通过巫乐师的资格,本来巫乐族的历史上就很少有男的乐师,所以我看到我的迟墨哥哥穿上乐师黑色镶着金边的华丽的幻术长袍的时候感到恍惚的幸福,又慢又模糊,可是荡气回肠。

    可是我还是听到了我的父皇在我背后的叹息声,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我看到一滴眼泪从我父皇的眼角流下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皇哭。

    我的小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安静而平凡。

    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蝶澈,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当时我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问他,离开?迟墨,你是说离开我们巫乐族的宫殿吗?

    迟墨看着我,眼中的忧伤如同仓皇的落日,他走过来抓着我的肩膀,俯下脸来望着我说,蝶澈,我很想带你离开,我们可以去冰海对面,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我看着迟墨的面容,他脸上的痛苦的神色如同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

    我说,哥,其实你要我到什么地方去,我都会跟着你去的。

    然后迟墨把头埋到我的肩膀上,他没有哭出声音,可是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进我的脖子,我从来不知道巫乐族的人的眼泪会有这么滚烫,几乎都要把我灼伤了。

    迟墨低低地说,蝶澈,我哪儿也不要你去,你应该在巫乐族的宫殿里快乐地生活下去,成为巫乐族新的王,别忘记了,你是父皇最心爱的女儿。

    天空的霰雪鸟仓皇地飞过去,一声一声鸣叫,一道一道嘶哑的伤口。

    当我190岁的时候,我的父皇正式宣布我成为巫乐族下一任的王。那天在空旷的宫殿上,我父皇的声音格外洪亮,他的声音久久地飘荡在宫殿的上面。我站在大殿的中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风一直将我的头发吹来遮住我的眼睛,我想看到迟墨的笑容,那么我就不会这么不知所措,可是我从纷乱的头发间看过去,只能看到迟墨模糊的笑容,我能看到他白色的牙齿挺拔的眉,如同撕裂的朝阳般的笑容却像隔了层水气。可是我还是突然就安静了,因为我闻到周围花朵盛放的香味。

    在我的继任仪式的最后,我见到了幻雪帝国高高在上的王,他来参加我的继任仪式。他和我的父皇一样,挺拔而威武,可是却有着一层不容侵犯的神圣的光辉。他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微笑,然后对我说,蝶澈,我知道你是你父皇最心爱的女儿,我送你一把琴,你把手掌伸出来。

    当我伸出手掌的时候,我的十个指尖突然感到一阵细小的疼痛,然后那种疼痛一瞬间就消失了。我抬起头看着王,他对我微笑,他说,蝶澈,你试试你的灵力。

    当我念动咒语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有十根绿色闪光的琴弦从我的双手之间放射出来,然后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大殿,当我用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的时候,我听到了我从未听到过的乐律。

    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对我微笑,他说,从此以后,这把琴就叫做幻蝶琴。

    然后我和整个大殿中的所有家族的人跪下来,我听到所有的人对王的朝拜和祈祷。

    可是当王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停在我的小哥哥迟墨的前面,我的哥哥迟墨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看到王突然变了脸色,他的眼中突然涌动起无数纷飞的风雪,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父皇,我看到父皇惊恐的面容,王的脸上弥漫着一层冰蓝色的杀气,我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覆盖到我的身上,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王的幻术是多么不可超越。

    我听到父皇苍老的声音,他低低地说,王,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看着王离开了大殿,风灌满了他的凰琊幻术袍,翩跹如同展翅的苍鹭。在他离开大殿的时候,我的小哥哥突然倒在了宫殿的地面上,他的眼睛闭着,头发沿着长袍散落开来,口中不断涌出白色晶莹的血液。

    父皇走过来,抱起他,然后离开了大殿。当他走到大门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蝶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巫乐族的王,你身上有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父皇已经离开了,所有的人也都离开了,只有我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我抬起头仰望高高的穹顶,泪如雨下。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小哥哥,迟墨。

    从我的小哥哥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我就做着相似的无穷无尽的梦境,梦里面都是迟墨干净的笑容,他白衣如雪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气宇轩昂,他在等着我回家,无数飞鸟在天空上聚拢又弥散开来,如同那些瞬息万变的浮云,羽毛飘落,樱花绽放,我的哥哥在风里面衣袍翻动。我的哥哥在弹琴,手指干燥而灵活,他的乐律却又破裂又明亮,如同撕裂的朝阳。我总是听到哥哥对我说话,诉说他向往的绝望、破裂、不惜一切的爱。梦境的最后,那些飘舞的樱花总是一瞬间就全部变成红色,鲜红得像朝阳融化在水里变成幻影一样的光影和色泽。然后一切消失,在渐渐消散的雾气中,我哥哥的笑容时隐时现。

    我总是问我的父皇,我的哥哥迟墨去了什么地方,他有没有事,怎么一直不来见我。

    我的父皇总是默默不语,只是望着天空用手指着那些掠过天宇的霰雪鸟的身影,他对我说,蝶澈,你看那些鸟儿,多么自由。

    我会突然想起以前,我的小哥哥迟墨带我去雪雾森林深处看那些穿越阴影的飞鸟,看着那些树木的阴影落进他的瞳仁里面幻化成诡异的黑色。可是一恍神一刹那,已经是一百多年过去了。

    天边滚动着雷声,如同密集的鼓点般响彻了整个幻雪帝国。

    我的哥哥迟墨死于200岁,也就是我190岁的时候成为巫乐族的王的那一年。

    是我杀死了我的哥哥,我最爱的迟墨哥哥,那个身上有花朵绽放的清香的哥哥,那个最疼爱我的哥哥,那个说“有蝶澈,我永远都不寂寞”的哥哥。

    在我哥哥迟墨失踪一个月之后,我做了个梦,梦境里面,迟墨被关在祭坛下面,黑暗而且潮湿,他被钉在一面墙壁之上,低着头,他的头发散落下来遮盖了他英俊的面容,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我知道,我的哥哥肯定很痛苦。

    我去找了我的父皇,然后我的父皇告诉了关于我的哥哥的事情。父皇的叙述缓慢而且迷幻,如同一个模糊可是感觉清晰的梦境,当梦醒的时候,我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的父皇告诉我,其实迟墨的母后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她的母后有着火红色的瞳仁和火焰般飘动的长头发,因为她是火族的人。在父皇娶她的时候,她还是冰族女子的容貌,可是当她两百岁的时候,她的头发和眼睛突然变成了焚烧一切的火焰,红色成为了破天的火种。

    迟墨的母后为我的父皇生下了迟墨,在迟墨出生的时候,他的母后用冰剑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无数闪耀的火种滚落到地上,迟墨出现在火焰里面,神色安详,眼神灵动。然后火焰缓缓地熄灭了,迟墨的头发和瞳仁变成如同父皇一样的白色,可是父皇知道,迟墨在两百岁的时候,一定会恢复火族的样子。

    那天王从迟墨身边经过的时候,就是发现了迟墨,我的哥哥竟然是火族的后裔,所以王叫我父皇让迟墨消失掉,而且是用残酷的刑法,于是我的哥哥必须在墙壁上被五把冰剑钉在上面十四天,然后等待血液流干才可以慢慢地死去。

    当我听到这的时候,我的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我想到了小哥哥单薄的身体。

    我终于在祭坛的下面暗室中见到了我的哥哥迟墨,他被几把冰剑钉在厚厚的玄武岩墙壁上,红色的血液沿着那些穿刺他胸膛的冰冷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曼延在冰冷的地面上。我看到他的头发和瞳仁已经变成了火焰一样的鲜红色。

    我走到他的脚下,他从上面俯下身子看我,我看到他头发覆盖下的脸,他的表情没有痛苦和怨恨,依然平静而充满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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