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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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六的目光从带着血痕的天子剑上扫过,敏锐地嗅到了酒香菜香掩盖下的那股子血腥味,于是知道今夜又有人枉死,却不管,只管三叩九拜,行礼毕,便默默地跪在大殿正中等候。
有一只蛾子从外飞入,扑棱棱地朝着离帝王最近的那盏宫灯撞过去,老皇帝厌烦地皱起眉头:“小六子,把这烦人的破烂玩意儿给朕弄走。”
安六默默拜了一拜,起身小心翼翼地上前,迅捷地扑灭了那只蛾子后便立即退回原来的地方,按着规矩离老皇帝远远儿的。
“到底是年轻,身手可敏捷。”老皇帝长出了一口气,挥手示意身旁的美貌宫人退下,自持玉壶往玉杯里倒酒,然后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十分不听招呼,一杯酒倒有一大半洒在了外头。用力将玉壶一扔,道:“你可知朕何故要见你?”
安六跪伏在地,言辞卑微且温柔:“孙儿不孝。”
老皇帝皱起眉头:“还记得上一次你给朕密报时所说的话么?”
安六低声道:“孙儿如何又会忘记?”
老皇帝有些落寞地道:“再说一次。”
安六跪直了,朗声道:“孙儿这辈子只忠于皇祖父一人,但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好,好。”老皇帝突然厉声喝问道:“何故要当街狙杀王七娘?刘昭仪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说你父子阴谋谋反,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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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终结
烛光下,老皇帝苍老浑浊且布满血丝的眼睛射出两道直入人心的寒光,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直直刺入了安六的心里。
安六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死死攥住,由不得脸色微白,借着用力往下拜倒的机会避开了老皇帝的眼睛,用一种委屈到夸张的语气疾声道:“王七娘该死!自打她入门伊始便冷热不吃,不敬孙儿,残害孙儿子嗣,心里还想着旁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因为她是王家的女儿,难道因为孙儿无所依持,便要日日忍受于她么……”
见他似有喋喋不休地将王七娘的过失无限夸大地说下去的劲头,老皇帝有些厌烦地抬手揉了揉眉毛,轻声道:“不要说她的事了,死就死了,我是问你,说你图谋不轨是怎么回事?刘昭仪又是怎么一回事?”虽则刘昭仪已经被他封作了贤妃,然而他还是只习惯用昭仪来称呼这个从少女时期便伺奉在他身边的女人。
安六沉默着,似是在组织语言。
“你只管说,朕饶恕你的罪过。朕要知道的是真相。”老皇帝的语气有些含糊不清,这么多的儿孙,谁可信,谁不可信?
“孙儿有秘情要禀告皇祖父。”安六猛地跪直身子往前膝行了几步。老皇帝安然不动,安六却敏锐地听见了十分轻微的刀鞘碰击铠甲的声音,于是他张皇地匍匐在地,不敢前进更不敢后退。前行是死,后退也可能是死,所以只能不动并伏地请罪:“孙儿该死。”
一如意料之中。狮子虽然年老,也还荒淫好色,好酒贪杯,却一直都很警醒,似这殿中,夜晚之时老皇帝不喜喧嚣,所以人手最少。但自有规矩,若非得他亲口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十步以内。当然,这任何人中不包含死去的朱后。
老皇帝饮下半杯残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安六笑道:“饶你不死,说吧。”
安六很清楚,老皇帝的慈爱从来都只看心情。他所得到的荣宠远不同于张仪正所得到的荣宠,他得到的宠爱是有条件的。而不是张仪正嫡子嫡孙那种自然的亲切。所以他一直都很清楚老皇帝最喜欢什么样的谈话方式和解决之道,于是他有些悲哀地看着老皇帝道:“孙儿不过是怕死。昭仪娘娘心里挂怀着儿子,所以愿意接受别人的蛊惑,孙儿却知道不过是死路一条,贺王不过是蛰伏,一入卢两镇武戴将军就已是半死人……”居然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清楚明白,刘昭仪与贺王等人想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乐意”跟着刘昭仪等人胡作非为。刘昭仪的死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始终忠于老皇帝,让刘昭仪做了贤妃。断了一直阴谋策划谋反的贺王一臂,如今将这些和盘推出。更是为了更进一步。
“老二的亲军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确扩大不少。朕就说呢,武戴怎会如此轻易就拿下了他。”老皇帝想到被自己派去探查的桓王,若有所思,轻声道:“你可知道,换了旁人,你还是死路一条?”
他如何能不知?所以顶好还是按着原计划进行,只要杀了面前这个人。只要夺了玉玺并顺利逃走,他就还是贺王的儿子,就还有机会与剩下的几个兄长一争长短。安六垂着眼。有些凄然地道:“孙儿只能祈盼皇祖父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老皇帝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震荡着胸腔,激起一连串的咳嗽,内侍很有眼色地捧上痰盒。老皇帝舒服地吐出一大口浓浓的黄痰,忿忿道:“没人能长命百岁,很多人都盼着我死,特别是最近。他们都等不及了,我欲杀李氏祭旗,可恨许衡老匹夫却要多嘴,再看你四叔父子,好比是要杀他们的娘!”说到这里,想起康王的娘正是朱后,便有些黯然地闭了嘴。
安六不敢多言,只垂眸听着。他晓得许衡凭什么说动了从来嗜杀不留情的老皇帝,不过是告诉老皇帝,老皇帝儿子们纯孝的已经不多了,再杀了李氏,难免让康王府也跟着不安,再让局势动荡起来,实在不利于团结,要杀要剐都应等到平定叛乱之后再做打算。
老皇帝歇了口气,喋喋不休地道:“老四既然舍不得杀这个儿媳,我便让他去攻打李氏,兵戎相见互成仇敌之时,看他究竟要怎么办?你四叔父这个人实在是软弱得糊涂。”
纵然如此,你还是想要把大位传给他,是吧?所以立储的圣旨早就写在那里,所以放心把虎符兵权都交给他,你是以为自己还能撑到他平叛归来呢?还是以为什么?你骂他软弱,其实不知道咬人的狗才不叫。等他得到了兵权,你便可以知道他是否真的软弱糊涂了。安六恭敬地匍匐在地,听着老皇帝借着酒意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许多秘密,然后越听越心惊,心想等到老皇帝酒醒,自己这个得知了许多秘密的人大概也就会永远失去这双耳朵和眼睛。
他有些焦躁,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若只是贺王谋逆,不足为惧。这么多王叔和大将军在呢,又有皇祖父英明果敢,他进不来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贺王是有内应的。”
老皇帝猛地坐直了身子,冷笑:“你说。”
安六有些焦躁地看了看四周。即便是这样冷清的夜里,明里暗里还是有不少人伺候着,等待着,特别是不远处一直装傻充愣站着的黄四伏。这是个**烦。
老皇帝明显会错了意,以为他是怕隔墙有耳,故而不敢说,便挥了挥手,于是四周的侍从都很有眼色地退得更远了些。唯有黄四伏照旧巍然不动。
安六闭了闭眼,豁出去似地道:“是三叔父。”
“老三?”老皇帝一怔,随即狂笑起来。
安六微急:“难道皇祖父不信?”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信啊,你还有什么要同朕说的?”
安六抿了抿唇,越发焦虑不安:“孙儿请赐纸墨。”
老皇帝便命宫人:“给他。”
安六提笔若有千斤重,终是在纸上写了“密道”二字,将纸对折后交给内侍,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老皇帝。却见老皇帝打开看后。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犹如老僧入定。
有夜风吹进来,犹如有人对着安六的后颈窝吹了一口凉气,令得他全身汗毛倒竖,犹坐针毡,却只能稳稳地跪在地上不动,等着命运的宣判。他今夜所做的事已经大大超出了之前与人共谋时定下的计划,他在赌命。赌他这怎么看都似是死局的一生。
良久,老皇帝终于摆了摆手。于是一直站立不动的黄四伏悄无声息地当先退出,又有内侍依次而出。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安六与高高在上的老皇帝。但安六知道其实不止,还有很多配着刀剑的侍卫藏在暗处,所以老皇帝会召他近十步之内,于是他的机会就来了,他只需要等待那个契机,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果然老皇帝沙哑了声音道:“你过来些说话。”
于是安六膝行上前,稳重保守地停在了离老皇帝五步远的地方。
殿外。黄四伏有些发愁地皱着眉看向天边,心想安宁了这十余年。终于是又要大乱了。谁会想到贺王与桓王这两个冤家对头居然是一伙儿的呢?突然间有脚步声传来,黄四伏回头,看到几个宫人挑着几盏宫灯,簇拥着一乘肩舆急速而来,肩舆上坐着妖艳哀愁的福王妃。真是乱七八糟,黄四伏的眉头越发皱得紧,却不得不迎上去道:“殿下怎地来了?”
福王妃斜靠在肩舆上。将素白纤长的手掩住朱唇轻轻打了个呵欠,慵懒地道:“不是圣上命人去宣召我的么?莫非老总管不知?”
黄四伏的确不知,但想到自己之前曾奉命去接安六。指不定老皇帝就是那时使人去宣召的人,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且福王妃既能顺利进来,那便是有所恃仗。这种事,便是他也不敢问得太多,便道:“圣上在理政事,还请殿下偏殿稍候。”
福王妃点点头,顺从地下了肩舆,直直向着左侧偏殿而去,行到门前,突地转身朝黄四伏招手:“老总管,你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黄四伏有些为难地瞟了眼正殿大门,听到里面安静得很,心想安六的话当未说完,不会这么快就叫他,便顺从地跟了福王妃入了偏殿。偏殿内灯光昏暗,床帐低垂,有甜腻名贵的苏合香盘桓其中,福王妃身上所着的轻薄白色纱绡被风吹起,勾勒出一具活色生香的美丽*。黄四伏不敢再看,低低垂了眼:“殿下请说。”
福王妃将纤纤玉手搭上他的肩头,吐气如兰:“老总管,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却瞒着我给圣上找小妖精,实在是不对。”
“殿下在说笑。”黄四伏不假思索地往后退了一步,福王妃滑腻冰凉的手却死死攥住他的手腕,粉白妖艳的脸也进一步朝他的脸贴了上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像极了一个人……当初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太监时,真心认为那位前朝贵人的眼睛实在是够美。黄四伏的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他不假思索地扬起手中的拂尘准备向福王妃砸下,后腰却被突如其来的冰凉刺痛感所侵袭。
黄四伏艰难回头,看到一个身量瘦小的宫人面无表情地紧紧贴在他身后,手里的匕首还滴着血,见他看过来,便又毫不容情地向着他的咽喉割了上去。这并不是什么宫女,而是一个身怀绝技的男子。
黄四伏扔了拂尘,想将手去挡住自己的咽喉并出声示警,却见娇弱的福王妃飞速地用力将他拥入怀中,把丰满的胸脯紧紧将他的头脸埋入其中,于是黄四伏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福王妃怀里。
福王妃笑得很是惬意灿烂,朝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疾步转入到重重的帐幔之后,用力将那道掩藏了很多年的密道口打开,有人迅速自密道中奔出。福王妃娉娉婷婷地出了偏殿往正殿行去,在蛮横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