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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沧海 镜中影-第68部分

小说: 沧海 镜中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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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便是你长大的地方?” 
  “是。” 
  “很冷,很空,很……” 
  “白。”我探了手将一簇飞雪召到掌间,又让它从指间散落,“我长到十岁时,还以为这世间只有白色。” 
  管艳放眼四顾,啧啧摇头,“在这样的地方长大,你还能将出逃叛逆的意志维持得如此坚强,真是难得了。这个地方,就是一个要把人的心掏空意识掏空的宝地。” 
  “他们的确是如此想的。”我推开草庐的门,不禁意外。 
  所有桌持均如记局的样子呆在原处,虽非纤尘不染,却没有看到以为中的灰土满地,尘网盘结。走进内室,我睡了十五年的寝榻,一褥一被一枕,亦是消爽如昔。 
  榻侧,是那张总能在我渴望窗外世界时给我倚重的木轮椅。榻前小桌上,垒着几叠书册,金是当初冯婆婆自山下滞来让我解闷的野史闲书,竟比那时放得还要整齐。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养得成一个冰雕雪琢般的大美人。”管艳随了来,讶异挑眉,“有人住进了这里?” 
  “不会。”其实,我也不解,若无人住,这里怎是这番样貌? 
  “该不会是巫族的人太想把你捉回来,是以总使此处保持清洁罢?” 
  管艳的含笑之声刚落,有人应答:“不是。” 
  我蓦回身,“苍天?” 
  长身伫于茅庐之前的,可不就是“巫族神龙”苍天么? 
  “你怎么会回来?”他迈进庐内,双目幽深,难察喜怒。 
  “想回来。”我持起小桌上的一只木梳,拨过脑后长发,径自梳理。 
  “你回来,是为了挑战大巫师。” 
  “也许。” 
  “你不该回来!” 
  我瞟他一眼,坐在榻上,勾过桌上的小镜,对着它,以木梳在头上绾了个结,让颊旁没有乱发搔痒。 
  “你以为,你回来能做什么?在巫族的地界里,你只是自投罗网!” 
  “你不是一直想捉她回来为你的未婚妻供血的么?” 
  苍天目向管艳一凛。后者挑了挑眉,“不必奇怪,小海将她的事向我说了一些,你既然是苍天,就是那位身镌神龙印的神卫,你的职责不就是护卫天女么?你不答我没有关系,我只看着小海压根不想和你说话,小示同情而已。” 
  苍天却毫不领情,脸上寒意笼罩,周身的气息亦可媲美室外积雪,“趁着尚无人发觉,赶快离开。” 
  我举眸,“你让我走?” 
  “对,快走!” 
  “为什么?” 
  “你……” 
  他下面的话,被一声突起的咆哮盖过。那咆声划过当空,轰鸣大地,整间茅庐为之震颤。苍天一惊,管艳微悚,我却欣喜万分,甚至等不及出门,直接推窗飘出。 
  “恚——”我大张双臂,对着地皮颤动的方向。 
  我的呼唤,使得咆声再起,颤动加剧,那样的声响,那样的动静,旁人也许会有恐惧,但我不会。 
  想不到,这次回来能看得见那只暴躁邻居。它可是一只嗜睡的懒兽呢,一年里有二百几日都在长眠,因着这个,走时未能向它辞行。 
  “恚,快点!” 
  我声未落,一只通体毛色赤红,双目碧绿的庞然大物扑了过来,却在到我脚下时匍低身子,喉内的嘶吼化成呜呜低音,抱怨我当初的不辞而别。 
  “恚。”我矮下身抱住它硕大头颅,“那时你在睡。” 
  呜音稍歇,大头拱拱蹭蹭,不一时又发声长鸣。 
  “我回来,很高兴?”我挠着它的下领,“这回又睡了多久?” 
  它呜呜噜噜诉说着长眠乐趣,大尾甩来甩去,眯细了一双绿眸。这双眼睛,油然地让我想起了秋长风。秋长风不会比恚兽更少了危险,但在那时,也如一只无害的大猫般任我欲为,直至将换心决输进他的耳里…… 
  吼——恚兽全身赤毛陡立,呲出一口锐齿,前爪按地,跃跃欲起。 
  我回头,是苍天、管艳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管艳姐姐。”我招手相唤,指着且惊且惧的她,“恚,这是朋友,沧海的朋友,照顾她。” 
  恚兽迈着每走一步都会使积雪嚓响的大爪上前,闻了闻她的足与手,再盯苍天。 
  苍天虽无惧色,但惊意不减,“你……你竟能操纵神兽?” 
  “错,不是操纵,是朋友。”我拿小指勾了勾恚兽的额心,听它受用的呜声抿唇莞尔。 
  “是神兽领你学了巫术?” 
  “是。” 
  “巫族人都知神兽眠于巫山,但却无人见它一面。纵算是大巫师和天女,也只在禁地外闻其声,难见其影。而你,竟然早就和它熟识了?” 
  “不可以?” 
  苍天双眉紧锁,眸内困惑重重,“我不知道,我一直听父亲说,能驾驭操纵神兽者,只有……我想,我需要去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旋身,向山下掠行去。 
  恚兽拿碧绿的大眼珠子询我:追不追? 
  我再挠它领下,“不必。”它便又像一只讨宠的娃儿般,将大我几倍的身子向我怀里挤来。 
  管艳在旁看得美眸欲眦,樱唇瑟抖,“老天爷,若非亲眼所见,我不能相信,这世间会有这如此巨大如此让人心惊胆颤的大兽。我随你来巫界前,曾翻过一些巫族神志,上说巫神坐骑为恚,器为鞭,在巫神坐化归了仙班之后,坐骑与神器均留在巫界,但少有人见其真容,难道它就是那只……” 
  “恚,它的名字叫恚,名如其性,是个坏脾气的家伙。”腰间咝咝之音提醒了我,遂将神鞭抽出。只见恚兽一声欢鸣,叼住神鞭鞭柄在雪中先一个翻滚,又倏忽腾空而起,鞭缠其身,一对旧时伙伴极尽欢娱。 
  那次第,我心里忽生一动。 
  “来!”右手张开叫回神鞭,左手牵住管艳纵身一跃,到了恚兽背上,“恚,到巫界走上一遭!” 
  苍天未竟的话,我晓得:在巫界,能驾驭操纵神兽者,只有巫神认定的统领者。 
  百年来,巫界尚无此人。 
  此次回巫界,管艳这个同行者都想到了翻阅志典,我何尝没有细细钻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在秋长风兵书上看到的,我深以为然。 
  而如今神鞭在手,神兽在骑,我为何不去试上一试?为何不请我的族人们开开眼界,他们渴血馋涎的药人,除了供血给人,还能做什么?       
  03   
  这个名曰巫界的地方,让我的心冰冷孤寂。但我长到十五岁,却是第一次以眼睛看消它的模样。砖堂瓦舍,石木湖泉,与外界并无太大不同。行走街间的巫族平民,女子多以花帕罩头,着交领上交麻布花裙,男子则以青巾为帽,着短袄宽裤,生得都是平常容貌,无甚出奇。自然,我指得是他们尚未见着我出现之时。 
  我一路行来,所收获的震愕、惊惶、尖叫、厉呼不计其数,更有一些被吓得呆傻站在路央忘了挪动者,被恚兽一记高吼就吼出了鼻涕眼泪,煞是精彩口既然要在巫界徜徉,巫族神庙自然要去。巫神志内曰,其内供有巫神铜像,亦亦恚兽铜身。“恚,带你去瞻仰一下自己,可好?” 
  呜噜。恚兽扬起大颅,算是热烈同意。 
  “云沧海!” 
  我扬唇一笑:来了。 
  迎而待战的,正是长驻神庙的大巫师,身后,几十数的黑衣巫者簇拥。一行人携着冲天的煞气堵在前处,并渐形包围之势。 
  “云沧海,你这巫族叛逆,意欲何为?” 
  我拍了拍恚兽脑门,“你看不到么?” 
  大巫师眉攒恶怒,目含阴惊,“你竟敢私驱神兽,实罪大恶极!还不速将神兽放了?” 
  放了?我挑眉,“你确定?” 
  管艳在我身后探出螓首,饱尝了置身神兽之上乐趣的她,快乐扬声道:“把神兽放了,你们有谁哄它高兴?有谁侍候得了它?有谁能把它带回巫山?” 
  她说得仍是外界语言,若在他处,巫人听不明白,她亦听不懂巫话。但我在这里,既然有意请她代语,交流之路当然毫无阻碍。 
  “神兽用巫神坐骑,自会定夺去处,若非受你唆使,岂会游走街间?!” 
  “吐!”管艳说得恁是眉飞色舞,“唆使?敢情阁下把神兽当成可随意让你们驱使的凡物了么?你好歹顶着个大巫师的名,竟也敢说?恚,他在骂你……” 
  吼坏捭气的恚兽血口大开,长狯磅礴。登时,木叶窸窜,屋瓦哗碎。四围之众间发出骇惧抽息,皆向后退出数步。 
  管艳更是兴起,“你看看你们,怎么说你们好呢?叶公好龙听说过没有?名曰爱龙成痴的人见了龙却掉头逃蹿,你们既称恚为神兽,见了它不敬不拜也就罢了,还一个个而滞惧色如丧考妣,无怪恚讨厌你们,是不是,恚?” 
  吼恚兽目如巨灯,大爪顿地。顿见地尘飞扬,地面倾颤。巫者见此,面色惶恐,其间有人膝盖不支,就跪拜在当场。 
  “何方妖女,竟敢直称神兽名讳,沾染神兽神身?云沧海,单是此项罪过,足以让巫神之火烧你百回!” 
  巫神之夫?自巫神神翕香炉内取用的火种么?传说中,巫神仙化之前,将三成术力灌于一只三餐所用的碗钵内,使其化成香炉形状,燃用特制檀香可取神火借神力,给后代子孙抵卸至强之敌所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为免后人滥施,乃至盲目依赖,持下反噬咒语,“取火为器者,无论成否,俱以体内三成术力三成精力三成血气为价”。意即以神火为器者,无论结果成败,俱要有舍身成仁的准备。大巫师此时竟以此为威胁,为灭沧海,已经不惜玉石俱焚了么? 
  我直视他灰败的面色,不无快意,“你甘愿牺牲自身与沧海同归于尽么?” 
  “姬族叛逆,私学巫术在前,叛逃巫界在后,此刻再挟神兽畏诸众,罪不可恕,罪不容诛,吾与汝同归于尽,为巫族除致命之患,虽死犹荣!” 
  我手指卷起恚兽头顶的一绺毛发,闲问:“你死了,万俟氏的雄心万丈如何打理?” 
  “妖言惑众,罪加一等,万死不足以抵去一身罪孽!尔等跪她作甚?” 
  跪地诸巫者尚茫然未作反应,管艳已悠然道:“大巫师,他们跪得不是沧海,是神兽。难道,你连神兽也不放在眼里?” 
  这位管艳姐姐,不愧是在秋远鹤那位阴谋大家调教出来的,拨弄人心的功夫当真了得。这一语,又把那地上的人老老实实按在了原处,也把大巫师的脸色逼黑了几分。 
  “云沧海,汝一定要自寻死路?” 
  “大巫师不必手下留情。”我不信,一个一心要将万俟氏推上巫族乃至巫界顶端又渴望长生不老的人,会有舍身成仁的勇气。万俟氏这一辈里,也只出来这样一个还算角色的人物罢? 
  “大巫师,请手下留情。”柔如梵音,和若微风,无忧又忧怀巫界,无喜又喜爱众生的天女飘然降临。纱巾笼面,长衣欲飞,影绰间更见奇丽,隐约中尤发圣洁。无怪乎成了巫界诸人顶礼膜拜的天女,但凡有向神之心者,见这等仙姿妹色,如何不倾倒裙下? 
  “大巫师,容我和沧海说两句话如何?” 
  大巫师眼观鼻鼻观口作恭敬之状。“天女,此女叛逃在前,私渡外人进巫界在后,更亵渎神兽,冒犯神明,已百死难赎。” 
  “她小小年纪,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巫神慈悲,定然可以谅解。” 
  “巫神慈悲,而法度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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