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权术-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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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眼睛里蓦然闪过了一抹坚毅,他哪里管别人如何来看,如今他却是皇帝,是这大明之主。
于谦之死,不但惊动了天下,更引来无数送行的百姓。民心所向,让着曹吉祥和石亨都是相顾失色,尤其是石亨,心中颇有感触。他不似曹吉祥因为是个阉人所以天生心理变态,石亨少时,也有成为名臣,报效国家的理想。于谦对他甚是赏识,而他本来也很是崇拜于谦。
只不过如今他却是和曹吉祥勾结的奸贼,石亨内心之中蓦然升起了一丝感触。只不过这丝感触很快一闪而没罢了。
因为,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害死于谦这条罪状,已经足够让他成为千古罪人。他便是做什么,也不能弥补到今时今日所犯下的过错。
简怀箴由皇宫回到了怀明苑,她看到惊染坐在窗台边,垂着脑袋,简怀箴走过去道:“惊染——”
少女抬起了脸,那俏丽的脸上滑下了两道泪痕,泪水打湿了衣服,最后轻轻说:“为什么都死了?”她样子显得说不出的可怜,这一刻也浑然忘记了简怀箴原本是她的仇人。
简怀箴淡淡说:“休要再哭了。”
惊染恨恨的望着简怀箴,只觉得简怀箴怎么可以用这么淡然的口气说这样的话。在她看来,开心时候就要笑得大声,悲伤时候就要哭出眼泪。只不过她又觉得,简怀箴并不是真的不担心。虽然简怀箴是杀害她师父的仇人,可是她就是有那种感觉。简怀箴无论什么时候,表情都是淡淡的,也许连伤心时候也那样,可是并不代表简怀箴吧伤心。
这个杀害她师父的女人,骨子里带着一股倦倦的味道,一双眼睛里朦胧中带着明亮,坚定又清澈的看着这一切,可说不定骨子里早就开始哭起来了。悲伤染上简怀箴的身上,却显得更加的沉重,不是用眼睛哭出眼泪,而是慢慢的,让那份忧伤侵入了骨髓之中,化成一股沉甸甸的悲凉。
惊染并不太懂这些,她还太年轻了,生嫩如春天枝头的嫩叶,激动时好像是一阵风,又好像是团火。
简怀箴看着眼前的少女,惊染已经换去了劫法场时候穿的黑色劲装,如今穿一件百花褶子群,外套淡黄色的比甲,头尚没有梳理,只是随意的披在肩膀上,裙子角下,露出一双葱绿色的绣花鞋子,那鞋子边上还有一朵小小的白花。如此打扮,就如邻家少女一样纯良,一身的冷凛之气全数退下,容颜美艳不可方物。
这样的惊染模样虽然像唐云萼,可是却又不是唐云萼,惊染就是惊染,本来就有惊染的模样。简怀箴不自禁的,将惊染抱了抱,好像母亲抱住了自己的孩子。若然最开始对这个孩子好,是因为唐云萼,可是到了后来,她是真心从心里面喜欢这个孩子。惊染突然怔住了,师父从没没有这么抱过她,也没有其他的人抱过她。惊染眼眶酸酸的,真的有些想哭,可又不大能哭出来。
为什么简怀箴是害死她师父的仇人呢,无论真相如何,师父总是因为简怀箴死的,她不是不分是非的女子,可是自己毕竟是师父一手养大的。她缓缓的从简怀箴怀抱中挣脱,心中也是难受之极。牛文无广告小说奉献'
………【二十七,楚流烟】………
江少衡也换下血衣,如今穿一身紫色的袍子,银色丝线在袍子上坐刺绣,闪闪光,越家衬托他面目的温润俊雅,乌亮的头挽起来,插着一根白色的玉钗。岁月从他如玉石刻成的脸上滑过,好像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不过从前的江少衡,容貌本来是精致的的,显得却变得柔和,岁月给他的眼角添加了皱纹,染白了鬓间头,却又添加了几分成熟。
“怀箴,既然回来了,不如一起喝一杯酒。”
简怀箴轻轻点头,这时候南宫九重匆匆而来,面有忧色。
简怀箴微微一怔,已然感觉有什么大事生。她眼见着南宫九重越走越近,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大雨稀里哗啦的下着,正如这大明王朝,风雨飘摇。
与此同时,英宗的暗使也带来同样的消息,告知英宗。
原来,在南京的明孝陵之前,一名白苍苍看不出年岁的黑衣老妪,对着上天破口大骂。这位黑衣老妪如此挑战大明王朝的尊严,她口中所骂,不但侮辱当今圣上,更涉及明朝开国太宗朱元璋。
这大明王朝的官府机构臃肿之极,此事若然由地方官府送达,等书信送到时候,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将这个消息告诉英宗的,却是英宗派去全国各地的暗探。
英宗愤然一拍桌子,心道:无知愚民,江湖草莽,不通朝事,只知怒眼前所看,耳中所听。英宗胸口慢慢的起伏,不错,于谦确实是个忠臣,他也答应了简怀箴会替于谦谋反。可至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杀于谦是个错误的决定。
英宗的气慢慢的平了,他好不容易,平复了皇姑奶奶简怀箴对自己的恶感。那些江湖人对朝廷怀了敌意,总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皇姑奶奶简怀箴是个奇女子,有简怀箴在,想来江湖中也不会有反抗朝廷的组织。这个黑衣老妪,恐怕只是为于谦之死鸣不平的民间老妇罢了。
他招来侍卫统领:“云喜奴,你进来!”
云喜奴是英宗心腹,武功也甚是了的,英宗自忖他要是去,定然能解决此事。他将密报扔在地上,云喜奴诚惶诚恐,捡起来微微一扫,脸上顿显怒色:“此人好生大胆。”
英宗吩咐道:“朕倒是要亲临一趟南京。不管这老妇是山野村妇也好,是旁人也罢。朕便借此来平一平这天下的民愤也好。”
云喜奴恭恭敬敬道:“皇上所言甚是。”
而在怀明苑中,简怀箴脸色微微一变,她素来镇定,若不是这个消息委实太过于惊骇,她也不会露出这样表情。她颤抖问道:“此事可是已经确定?”
南宫九重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不错,若是无误,那位老前辈应该就是楚流烟楚前辈。”
“祖师婆婆她尚在人间么?若是她还活着,也该有一百几十岁了。”简怀箴心中怅然。徐达已经死去七十余年,楚流烟一人踟蹰于世间,当真是情何以堪?她曾经誓,此生再也不理大明朝的事,如今却在她的皇爷爷朱元璋墓前谩骂,可见心中已然悲愤至极。
简怀箴决定亲自去一趟南京。
大雨瓢泼而落,黑衣老妪凌厉声音回荡在明孝陵:“朱元璋,你无情无义,残杀忠良,你子孙竟也跟你一样,狠毒心肠,杀害忠良。这明朝江山,我恨生不能看其覆灭。于谦一死,这大明王朝再也没有忠臣了!”
一道闪电闪过,刹那间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这个老妪的身影,她面上的皱纹层层叠叠,一头长却是雪白,干枯的手拄着拐杖,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秀丽和凌厉的。
谁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会是楚流烟,是让朱元璋、徐达、陈友谅和刘伯温四大英雄同时钟情的楚流烟,是曾经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为朱元璋的大明基业立下不世之功的楚流烟。身边的人都先后死去,她已经衰老如斯,白苍苍。
闪电一闪而没,天地又沉在了黑暗之中,接着是轰隆而响的雷声,楚流烟的咒骂还在继续:“你杀了于谦,杀了大明朝最后的忠臣,这埋葬万千兄弟英魂热血的大明王朝,早晚会毁在你不肖子孙的手中。”
昏暗的黑暗中,大雨被风一吹,雨水瓢泼飞舞,全打在老妪残老的身躯上。闪电雷声轰隆隆的止不住,楚流烟的泪水涌了出来。
过去的人,一个个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这大明朝,是她和兄弟们帮着朱元璋打下的。但是,这些人又全都被朱元璋杀了,她每年祭日,都会去坟前上一柱香,可是渐渐的,却没有人陪着她了。
一股刚烈的怒意又传到了楚流烟的身上,手中拐杖狠狠的一打地上,出了巨大的声音,一个大坑应声而出。与此同时,一道闪电打中了旁边的一棵大树,顿时天火将树点燃,烧得噼里啪啦。
只不过过去的那些影子,还是不断在楚流烟眼前浮现,勾得她想起过去的事。那些传说的人物,曾经活生生的存在她的身边,她看着这些人流血,为了一个太平盛世的出现,浴血奋斗,冲锋陷阵。她想着徐达死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最后虽然隔了那么多年,她仍然深深的记得。
对于大明朝,就如同对于朱元璋一样,爱恨交杂。
新皇帝英宗,明明知道于谦为国为民,是国之忠臣,反倒杀了于谦。于谦纵然扶持过景帝,也不过是为匡扶社稷。英宗嫉恨他,除掉他,却只为一己之私。
楚流烟想到于谦之死,恍惚又想起朱元璋杀除忠诚的那些旧事。
楚流烟厉声说:“朱元璋,你如今可看见了,这大明朝在你的子孙手中,又是何等模样。你可又知道,再过百年,这大好江山,又落在别人手里。你子孙断绝,祭祀不保,你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最在乎一切都是灰飞烟灭!”
朱元璋死后有灵,只怕也不得安生。他若是听到楚流烟的话,心中定然不知如何感想。
他那一生之中,最在意的便是江山社稷,他只为了不让别人分薄他的权利,所以将开国的功臣尽数杀死。却不想他死后不过百年,大明势力渐微,边界的鞑靼耀武扬威,居然连皇上也曾俘虏。
只不过楚流烟心中,并没有半分快意。她看着天空,蓦然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恨着朱元璋所作所为,还是从来不曾报复过,为什么她誓不为大明朝尽一份力,却又为之忧心匆匆?
她也想到自己救的那个小女孩儿简怀箴,那是朱棣的女儿,是朱元璋嫡亲的孙女。那年她六岁,被带到风萍居向自己的徒儿龙语萍求助。她看着那小女孩儿盈盈双目,竟然忍不住出手相助。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昔日的小女孩儿,如今的半百妇人,正匆匆赶往孝陵。
“祖师婆婆——”风雨之中,简怀箴声嘶力竭。一如当年,再也不似当初那个传奇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中竟然绽生出融融暖意,平静如一只静美的白莲花。
“箴儿”楚流烟喃喃自语,恍惚中,似乎听到那昔日的小女孩儿正在呼唤她。
这时候,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徐达的身影。他仍旧是磊落落拓,眉目清明一如当年。
“徐大哥——”她轻轻呼唤着。
蓦然她的身体缓缓倒下去,再也分不清楚心中那些爱和恨,只落在这个和她爱恨纠缠不清的大明王朝的土地上。
“祖师婆婆——”简怀箴的声音迫近耳边,而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她死了。死在了明孝陵之前。
轰隆一声闪电,照亮了简怀箴和江少衡的面容。
简怀箴颓然跪在地上,良久,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任着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摆。雨水纷纷打在了她的脸颊之上,冰冷的雨水遮掩了她脸上的热泪。
楚流烟的怒骂,正是对大明王朝的质问。她的死亡,仿佛一记丧钟,幽幽的敲响,掩去了当年盛世的辉煌,整个大明王朝正如日薄西山的云雾,慢慢的走向了衰亡。
森冷的陵墓之前,一抹芳魂幽幽而去,再无踪迹可以寻觅。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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