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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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十四章（7）
他说得义正辞严，令冷冰说不出话来。一赌气，竟说：“那好，你就做你的忠臣，我还是做我的叛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不待云飞鸿发话，就腾身上马。同时伸手把吴继方抓起，扔在了另一匹马背上，扬手就是一鞭，斜刺里朝谷口去了。
欧阳春霆见他离去，看了看师父。云飞鸿明白他的用意，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你师伯的徒儿，也是洪天王的亲生儿子，被封做了少天王。一向做事乖张，性情不宜相与。”他接着就对欧阳春霆说了自己原来的打算，又说了目前的想法。
欧阳春霆也长叹一声：“师父，其实徒儿自投奔曾大人以来，并未滥杀无辜。何况为将之道，攻心为上，徒儿深自明白。自来新疆供职，有一心得：就是内乱不已，外人必趁虚乘之。眼下的局势，正是如此。南疆农民造反，或许只为生存，可是权柄并不为农民所掌啊。一旦为人所用，于是纷纷称王，各民族互相仇杀，还不是满足那些头目一己之私？中亚浩罕进犯，阿古柏之能逞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南疆驻军一向稀少，又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缺粮草，直如俎上之肉，圈中羔羊，任人宰割而已。你自小教诲于我，身为五尺男儿，当为国家民族，奋不顾身。徒儿所虑，正在于此。”
云飞鸿沉重地说：“不来新疆，怎知国破家亡的滋味？为师已然醒悟。眼下的局势，再做什么驱逐鞑虏的念想，就是不识时务，为虎作伥，反而是帮了俄英列强的忙。”
欧阳春霆诚恳地道：“师父，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做的。我们应该积蓄力量，先行抗敌。”
云飞鸿慨然说：“你所言极是。只是你师伯与冰儿一心都在东山再起上，要不说服他们，咱们的力量单薄呀。”
欧阳春霆见状，站起身来：“师父，等他们把花小姐与师弟的兄嫂接来，我就与你去菊花谷，面见师伯他们。”
三
要不是楚儿与吴孝增他们拼命拦住，胡英早就行刺阿古柏去了。
他辞别了师兄之后，昼夜兼程，赶到了喀什噶尔。一路上，重要的城镇，全为阿古柏的军队所占领。层层封锁，只准进不准出。尤其是留辫子的汉族人，抓住就杀。幸亏胡英带着英国人的执照，说吴孝增他们是洋行的雇员，否则早就被砍了脑壳。
阿古柏此时实力已壮，就彻底撕下了面纱，把他赖以欺骗民众的和卓后裔布素鲁克逐出了新疆。又用毒酒把买买的明和卓与其弟弟鸩杀，自己做起了“哲德沙尔政权”的“巴达吾来特阿孜”，意思是南疆七座城市的“洪福之王。”
喀什噶尔汉城，被围困数月，是陈传主动放下了武器，开城投降的。阿古柏在城内烧杀抢掠长达七天，吴孝增的“乾茂升”茶庄被焚之一炬。阿古柏要部下抓各族的少女美妇，以充实他的后宫。陈传乘机献计，说帮办大臣的夫人与小妾美貌惊人，阿古柏闻听就要他带兵把湘沅与雯儿抓来。
陈传领命带人来到了帮办大臣府上，此时湘沅正与雯儿镇静地坐在卧室里。
听得前门外吵嚷声起，湘沅对雯儿说：“快把火点起。”
雯儿领命，朝东方跪下，叩了个头：“爹、妈，女儿要陪主子走了，来生再尽孝吧。”就划着火柴，引燃了。满屋子里的干柴都是浇了油的，立时大火熊熊，烧了起来。
待陈传走到后院，大火已经封门。他急喊：“快，快扑火！”但烈焰腾空，火势烤人，哪个敢往前冲？不一会儿，房梁轰然一声倒塌下来，火苗扑向前院，吓得陈传掉头鼠窜。陈传回去报告了阿古柏，说帮办夫人自己烧死了。阿古柏大怒，认为陈传欺骗了他。就拔出了手枪，亲手射杀了陈传。
伍斯特兄弟洋行设在回城，也是喀什噶尔老城，不但没遭抢劫，阿古柏反而派兵专门保护了。洋行副经理向胡英汇报了他走了以后的经营情况，说自从阿古柏进疆以来，其他茶商都被封了，只有阿古柏的老家安集延的茶商才能经营。可是他们没有茶叶，因此洋行的生意是特别的好，垄断了。
胡英却并未因此高兴。因为他得知湘沅与雯儿都投火自焚了。他一连睡了三天，水米未进。楚儿百般劝说，也不济事。吴孝增不敢出门，请阿迪力江去汉城看了看，回来说茶庄已成为平地。吴孝增一听，张嘴大哭起来。
胡英听得心烦，强忍悲哀劝他说：“四哥，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在。你哭啥子嘛？”
吴孝增说：“话虽这样说，可没有钱财，要身体还有么子用？八妹与八妹夫不在了，那是为国捐躯，死得英雄。你的洋行还在，莫非让给我经营？”
胡英不说话，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是后悔临走时没有与姐姐说明真相。谁能料得到竟然天人相隔，再难叙说了。
楚儿对吴孝增道：“你还是不是人？没看见少爷都痛不欲生了么？还在这儿鸹噪。快滚出去。”
胡英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算喽。四哥是个真正的商人。要不是把钱财看得比命还重，怎能经商？我要去八姐家一趟，看还能否找点东西回来。”
说着就要下床，这时听门外有人喧嚷。胡英要阿洛出去看看，却见门外闯进一人。胡英定睛一看，原来是麦金农。
麦金农一见胡英，高兴地说：“亲爱的胡，你好吗？”
《菊花醉》第十四章（8）
胡英很诧异，问道：“麦先生，你怎么来了？”
麦金农说：“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使团。一个庞大的队伍，带了大批的枪炮弹药。我们是应哲德沙尔王的邀请来的，这次是要签订条约，承认哲德沙尔政权。女王陛下已经指令英属土耳其苏丹授予阿古柏艾米尔的称号。胡，从今天起，南疆就成了我们大英帝国的保护国。你将成为大英帝国驻哲德沙尔的全权商务代表。别忘了，这是沃森特先生推荐的。”
“商务代表？什么商务代表？”胡英迷惑不解地问。
这时，大鼻子沃森特走了进来。他张开双臂，要拥抱胡英，却被胡英躲过了。
胡英面容严肃地问：“先生们，阿古柏不是中国人，他是个入侵者。喀什噶尔是中国的领土，你们怎么能承认他呢？麦金农，你只是个科学家，为什么要参与这样的事？”
麦金农笑道：“亲爱的胡，科学家也是有国界的。我是大不列颠与爱尔兰联合王国的科学家，我要为英国女王的利益工作。”
沃森特也笑道：“亲爱的胡恩先生，你别忘了，你也是英国人？”
胡英被麦金农的话强烈地刺激了，他的脸发起烧来。一刹那间，他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麦金农见他的面孔急剧变化，知道刺激了胡英。怕闹出意外，就岔开话题说：“我们刚到，先来洋行看看你。明天阿古柏先生将要举行欢迎宴会，希望你能参加，因为你也是英国代表团的一员。再见。”
他说着，不待胡英说话，就与沃森特一起走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静寂。胡英面色难看，嘴唇紧闭，坐在那儿像木雕一般。
许久，吴孝增咳嗽一声，迟疑地说：“老弟，我说句话好不好？”
胡英不吱声，但点了点头。
吴孝增说：“方才那个洋人说的，我觉得可行。咱们是做买卖的，管他哪国做么子呢？只要有钱赚。他们要你做英国人的代表，这是多大的官？恐怕连皇上也得害怕，你就答应何妨？”
胡英仍不说话，却把刀子一样的目光射过来。
吴孝增停了一下，继续说：“你不是已经为英国人种了茶树么？他们的茶叶也销回中国来啦。比如幺妹子嫁了人，洞房都入了，睡不睡觉也是人家的人唦。”
胡英腾地站了起来，把吴孝增吓了一跳，以为要打他。不料胡英叹了一口气说：“英国人要承认阿古柏，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一定要设法把信送出去，让皇上知道。”
吴孝增说：“现在出疆的路都堵死喽，阿古柏的人见汉人就杀。要不是你有英国人的路条，咱们来时就被宰喽。我是想回家，可哪个还敢出去？”
阿洛说：“少爷，你写封信，我去吧。”
阿迪力江也说：“少爷，我与阿洛一块去。我是维吾尔，路上好混过去。”
胡英想了一下：“也好。你们千万要小心，把信送到菊花台师伯那儿就可，由他设法去。你们送到信后，先不必回来。等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
吴孝增对阿洛道：“阿洛，你到乌鲁木齐后，一定到我家里。告诉奶奶说我好着唦，让她莫要担心。”说着，竟流下泪来。
胡英写信已毕，封好了，交与阿洛。阿洛接过信在贴肉处藏了，就要走。胡英说：“也不必着急，我再到领事那儿为你开张路引，这样更加保险一些。另外你们带上两支德力灵猎枪，多带些子弹。楚儿，你与米兰达为他们准备些吃的和水囊。”
楚儿和米兰达答应一声去了。
胡英走出门来，到领事馆去开路引。见街面上行人寥寥无几，沿街的店铺多未开门。尤其是年轻的妇女，几乎不敢出门。听说阿古柏的后宫里，已经抓了六七百名美貌少女。
到了领事馆，领事不在。办事员说到王宫去商量明天的仪式去了。胡英就转身出来，又到了俄国领事馆。领事佩特罗夫与他熟悉，见面就说：“胡，你们英国人不够意思。南疆是我们俄罗斯人帮助独立的。你们却来了代表团，这是严重的外交纠葛。我要写信报告沙皇陛下。”
胡英说：“我是个商人，不管你们的事情。领事先生，你能帮我开个路引吗？我有两个店员要去乌鲁木齐。”说完，拿出两包极品阿萨姆红茶，放到了桌子上。
佩特罗夫一见红茶，笑逐颜开，说道：“外交纠葛嘛，是国家的事情。路引嘛，是个人的事情。胡，我们永远是朋友。”
胡英拿了路引出来，回到洋行。刚进门，就见米兰达惊慌失措地迎了上来。一见面就哭了：“少爷，不好啦！”
胡英一惊，问：“莫要哭，慢慢说起，出了啥事？”
米兰达说：“楚儿被他们抓去了。”
胡英大惊，急问：“被谁抓去的？在哪儿？”
米兰达说：“我们去买馕，走在街上，被安集延人抓去了。说要把楚儿献给他们的艾米尔。”
这时，闻声出来的吴孝增也惊慌地说：“看来楚儿还是坏在这张脸上，长得不像洋人唦。米兰达咋就没事呢？”
胡英来不及理他，问米兰达：“阿洛他们呢？”
米兰达说：“到领事馆找你去了。”
说着话，阿洛与阿迪力江汗流满面的回来了。见了胡英，大声说：“少爷，龟儿子欺人太甚，与他们拼了吧。”
《菊花醉》第十四章（9）
胡英喝道：“都住了口！”
他转身回屋，拿出路引，交与阿洛：“把枪藏好了，你们即刻上路。吃的有啥子就带点啥子，重要的是把马料多带点。别的不用操心。路上遇事要多动脑壳。”
阿洛转身要走，胡英在背后说：“把我的白龙驹骑上。阿迪力江也选一匹好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