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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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莲见嘉宝哭个没完,厨房里的下人焦大勺子来问少爷吃点啥子,胡嘉宝一概不理。湘莲也没有食欲,只有陪着干坐,就这样一直到二更天气。胡嘉宝昏昏沉沉,俏湘莲疲惫不堪,眼看着桐油灯不断地爆出灯花,噼哩啪啦地发出响声。丫环翠儿轻声地问:“小姐,上床睡吧?别着了凉。”
湘莲惊醒,见油灯昏暗,人静屋空,问道:“现在几时了?”
翠儿回答:“城墙上刚敲过二更的梆子。”
湘莲转头见嘉宝在那边椅子上尚兀自歪着脑壳,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嘴里还发出时断时续的呼噜声,睡相竟是很不雅致。她对翠儿说:“你先回那边屋子困觉去吧,我再陪少爷坐一会儿。”
翠儿答应着就要朝外边走,湘莲又把她喊住,轻声问:“你方才过来,见八小姐在做啥子?”
翠儿说:“听见雯儿说要给八小姐做碗莲子羹,我过来时屋里灯已灭了,想是已经歇息了。小姐,您还有啥事么?”
湘莲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没得事情了,你只管自己困去吧。”
翠儿复又转去,把门轻轻带上,径自走了。
湘莲从衣袖里拽出一方绸巾,为嘉宝把嘴角的涎水擦拭干净,扶他起来,到了床上。胡嘉宝昏睡不醒,随她摆弄,也不睁眼。
湘莲坐在床沿上,看方巾上的字迹俨然,那是嘉宝送给她的,诗亦是嘉宝所题。那时爹妈都在,两个人像一对偷嘴的鸟儿,抽空就要凑一块儿。虽是相思情炽,总是大树蔽日。现在树倒根断,无枝可依,能不令人肝肠寸断?
湘莲静坐到了三更,用手把嘉宝摇醒,说:“你真是个呆人,事到如今,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嘉宝睡眼惺松,茫然不解地问:“拿啥子主意?”
湘莲又气又急,推他道:“你说么子主意?咱们俩的事情咋办?”
嘉宝挠了挠头发,又要躺下:“我已经反复想过了,此事是我做得差了。就听湘沅的,你我各奔东西吧。”
湘莲惊愕地问:“你说啥子?你做差了?各奔东西?你说得轻巧,我咋个办?”
“你听没听得有一句古诗?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我们仅是表兄妹,并非夫妻也。”胡嘉宝仿佛为自己找到了理论根据,倒头睡下了。
湘莲气炸了,一把揪住嘉宝的辫子,把他拽了起来。拽得嘉宝直喊疼痛,大叫她快放手。湘莲把辫子一扔,气得流泪道:“疼在你的脑壳,痛在我的心里!没想到你不但是个没心没肺的丧家子,还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郎。我妙龄不嫁,青春不许,还不都是为了你?现在爹死母丧,家破人亡,偌大的家业如风飘散。你竟然要我自寻出路,你好狠的心肠!你,你,你,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难道也不管不顾了么?”
胡嘉宝把脖子一挺,硬着头皮说道:“那你叫我怎么办?老八不准我们在一起,还要赶我出门。我眼看就要四处飘零,无家可归,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哪里还能顾得到你?再说,我也感觉到,这件事初起就做得差了,是我害了这个家呀!是我害了爹和妈呀!”
胡嘉宝说完,又扑在床头哭了起来。
湘莲见他的一副冷淡心肠,心里竟也硬了起来,咬牙道:“胡嘉宝,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还要不要我?”
胡嘉宝伏身哭泣,头也不抬地哽咽说:“我咋个要你嘛?我自身都难保喽。你与湘沅是一个爹妈的,她能把你扔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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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四章(6)
湘莲彻底绝望了,但又不死心,追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要我了?你莫要后悔?”
嘉宝说:“我后悔么子?我不后悔!你就是不跟我,也有人要娶你的。你发的么子愁嘛。”
湘莲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壳上,掉头就走了。
嘉宝也不追赶,独自哭了一阵,竟然沉睡过去。
日上三竿的时分,焦大勺子央求翠儿到前院来,问小姐吃什么饭。翠儿正好也要帮小姐梳洗,就来到嘉宝房里。见他纱帐都没放下,独自一个四仰八叉,和衣而卧,尚未醒来。左右搜索,并不见小姐,觉得惊讶,就走到床前,轻声叫道:“少爷,小姐呢?”
嘉宝沉沉酣睡,不理会她。翠儿心慌,就大胆用手去推搡,又高了声喊:“少爷,醒来。少爷,快醒来。”
嘉宝这才大梦初惊,睁眼见是翠儿,就问:“你不在房中伺候小姐,跑到我这里做啥子?”
翠儿叉手答道:“我正要问少爷你呢,昨天小姐分明是在你这里的,怎么倒不见了呢?”
“啥子?湘莲不见了?她不是回去了么?”
“哪里有她的影子?我是来帮她梳洗的。只见你一个人呼呼大睡,小姐却不见了。”
嘉宝这才慌了神,一咕碌翻身爬起,下了床,翠儿早把鞋子拿来,与他穿了。嘉宝还说:“当真不见了?是不是她起早去后花园散心?”
翠儿说:“她一向是睡懒觉的,何时见她早起过?昨晚你们俩哭得伤心,莫不是出了啥事体?”
嘉宝猛然醒悟,是自己仿佛说了啥话,好像是要与湘莲分手。莫非她真赌气离家出走了?以她的性格,是能做得出来的。想到此处,他略微放了点心,说:“也许她嫌在家气闷,到常德听戏去了?”
“绝对不会。”翠儿连连摇头,说道,“小姐自从家里出事,连一次常德也没去过。”
“那她会不会去亲戚家了?”
“去亲戚家也要在白日走路,哪个会在半夜三更的出城走道?何况还是年轻的小姐。”
两个人边说边走,一阵儿就把前后院及花园找了一遍,哪里有湘莲的影子?翠儿这才慌了,要去告诉八小姐,嘉宝却不让。他知道湘莲出走,肯定是因了他昨晚上的话语,他想先悄悄地四下找找,真正找不到再说。湘沅那一席话,还真把他吓住了。他一直埋头读书,不问俗事,告密出首,把自己的家弄得破了,却连一钱银子的好处也没得到。万一湘沅真把他撵出家门,身无分文,他的亲爹妈已死,哥嫂正盼着能靠他周济几个,如何能够容他?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习稼穑的文弱书生,又到哪里讨生活呢?
正在纠扯,早惊动了湘沅。她让雯儿出来问他们为何事吵闹?翠儿嘴快,抢先说道:“六小姐不见啦。昨晚在前院与少爷争吵了几句,刚才我去帮她梳洗,却不见了。”
雯儿一听事情严重,顾不得说话,急步回屋告诉了湘沅。
湘沅正在梳洗,闻听连头发也没扎起,就披散着出来,连声问道:“六姐是何时出的门?你们争吵了啥子事情?”
嘉宝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先就怯了,低声说:“也没吵啥子,就是为了我们俩的事。我说我做差了,要与她分开。她不愿意,接着我就睡着了,也不知她何时离去。”
湘沅听得说,心里暗自叫了声苦,清楚此事皆是因昨晚自己的言行所致。嘉宝能说出后悔的话,说明他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一向为人懦弱罢了。姐姐性急,听他如此说,恐怕忍不住,只是半夜出走,又能到哪里去?一个弱女子,不遇见危险才怪哩。要真是六姐出个差错,湘沅的肠子都要悔青了。爹妈不在了,身边唯一的亲姐姐,还叫自己逼走了,怎么去给死去的爹妈交代呀?
想到这里,湘沅立刻镇定下来,吩咐雯儿把家中仅有的五六个家人伙计招来,对大家说:“六小姐与少爷赌了点气,昨晚出去了。现在下落不明,你们今天啥子事也莫要做,赶紧分头出去找人。”她特别安排了两个年轻能干的小厮,派他们一个去古丈,一个去岳阳,分别去舅舅家和四姐家打探消息。因为彭金麟与王冠银全都随了张槐去湖北打仗去了,加上湘莲为爹爹的死对大姐夫、二姐夫恨之入骨,许久都不来往了,就没派人到两处去找。
她对留在县城附近的家人交代,要悄悄地打听,不要大肆声张。要分外注意资水河与城墙僻静处,得着消息马上回来。
家人小厮得令都分头走了,湘沅觉得浑身乏力,头晕目眩。雯儿上前扶住,问她要不要回屋歇息,她摆手止住了。
湘沅让雯儿搬了把椅子,就在院子里坐了,对呆站在一旁的翠儿说:“翠儿,你也太大胆了。你是从小服侍六小姐的,她的脾气你不知道?主子没睡,你竟敢不闻不问,就自己逍遥自在去了。都是六姐平日里生生地把你惯坏了,假如六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又如何交差?”
她的话虽然轻言细语,但在翠儿来说,却犹如五雷轰顶。本来就心乱如麻的她,两腿支撑不住,噗通就跪在了地上。一向伶俐的小嘴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趴在那里痛哭不已。
胡嘉宝见湘沅一通雷厉风行地布置,早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就担心湘莲出点差错,在那儿自责不已。见翠儿跪下了,也身不由己,跟着跪下,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往苏锦外衣上抹鼻涕。
《菊花醉》第四章(7)
湘沅见哥哥竟也跪下,心里慌乱,跺脚拍椅说:“哎呀,哥,你为么子要下跪嘛?你又给哪个下跪?我是你的妹妹,怎么能当起你的大礼?”
嘉宝抬起泪脸,用手煽起自己的巴掌,说:“我是罪人!我对不起爹妈的养育之恩!我对不起姐妹对我的亲情!我更对不起冤屈的弟弟呀!啊呵呵呵。”他煽完巴掌,又以头拱地,直碰得一阵响,眼见得脸部肿起来,额头也出了血。
湘沅一阵心碎,眼泪哗哗流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现在只愿得姐姐能够平安无事,回来她就为他们操持婚事。
雯儿哭着上前去把嘉宝搀起,嘉宝伏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湘沅走下椅子,来到嘉宝身边,与他一同跪地,说:“哥,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伤你们的话语。但愿姐姐无事,回来我就为你们成亲。”
嘉宝一听,哭得更凶了。他转身就把湘沅搂在怀里,说:“妹妹,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呀,我,我,我是有苦难言。我无脸去见爹妈呀!是我害了弟弟!是我害了爹妈!”
湘沅为嘉宝擦拭着泪水和鼻涕,安慰他说:“莫要这么说了。哥,事情都过去了。到底是谁害了弟弟,现在还不清楚。早晚我会查出来的。你怎么会害自己的弟弟和爹妈呢?我看你是哭糊涂喽,快回屋里歇息去吧。等姐姐一有音信,我就告诉你。”
湘沅把嘉宝扶起,吩咐雯儿与翠儿把少爷架回屋去。待她们刚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哥哥的小厮呢?”
翠儿回身答道:“他的爹爹有病,前天请假回乡下去了。”
湘沅点点头,挥手让她们去了。
忙乱了一阵,院子里静寂下来,湘沅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有几朵白云像棉絮般朝南移去。
一只老鹰从天空中飞过,那展开的翅膀威风凛凛。想起家里的事情,只觉身心疲惫,要是人能变成那苍鹰多好,在天上无忧无虑地飞呀飞呀,没有人间的烦恼。
就这样坐着,湘沅在五月的阳光里睡着了。睡得比平时都踏实。
雯儿与翠儿从前院回来,见小姐睡着了,想拿件薄绸被子与她盖上,又怕惊醒了她,就悄悄地坐在旁边守护着。连回来报信的家人都不让他们说话。
天近午时,忽听大门外有人喧哗,把湘沅惊醒了。
她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