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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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孝增迫不及待地把书信与玉观音装入衣兜,心里说:“你死是一定的喽。你要不死,我啷个能娶她哩?”
吴孝增迈出了牢房,几乎就要高唱一段花鼓戏。吴孝勤在门外迎住了他,两个人并肩回住处去了。
牢房里,月光如水一样透过高高的小窗,洒了进来。有蛐蛐在牢房外的草丛里鸣叫,使胡英一瞬间忘却了身陷囹圄。几天来的经历,犹如一场恶梦,让他不知身在何处。他本来是要把这些话向哥哥交代的,但却不能够见到。他担心万一被害,就无法说出来了。吴孝增是他曾经最看不起的人,但没有想到却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胡英感觉像走了一段长长的路,他实在疲惫不堪了,就在那一缕月光的清辉之中,伴随着岳阳楼檐角上风铃的振响,熟睡了。
《菊花醉》第三章(1)
一
乔治·麦金农今天起来的比往常早了一些,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靠窗口的办公桌前了。
这是一座有着两百年历史的三层楼房,每一个房间的窗口都朝向南方。从北方的苏格兰山峰开采的青石,还在这座楼房的墙体上叠砌着。红砖砌就的楼墙外表被多佛尔海峡吹来的潮湿咸风腐蚀得斑驳陆离。楼檐与墙柱上的雕塑作品,发出更灰、更青的颜色,雕塑充满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特点与风采。不少鸽子在上面停歇,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粪便。
麦金农上身只穿了一件棕红色的紧身衬衣,套了一件灰色的薄呢背心。腿上套了一件白色的长筒裤,脚上是一双三接头的棕色牛皮鞋。他端坐在桌前,没有像以往那样埋头整理文件和资料,只是嘴里叼了一根从修道院花园市场的走私贩子那儿买来的南美雪茄,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前的泰晤士河水静静地向东流去。
太阳的光线快要直射到桌面上了,这是伦敦难得的一个晴天。不少蜗居的人都走了出来,顺着河滨大道溜达着,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一些需要付出劳动才能得到饭吃的人,走到不用纳税的桥上时,也会放下重负,坐在桥面的台阶上抽烟歇脚。
河面上,进出港口的船只川流不息。许多船员已经在整理锚具和桅篷风帆,把船舱里的货物往外拿,打算停泊后就开始交易。一些在河岸的绿草地上摊开油布晒太阳的悠闲者,向船员们招手,说着什么。总是缠绕着这条著名河流的大雾,此时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麦金农对这一切熟悉的景象,感到烦躁不安,以至于连习惯的上午觉也睡不成了。
外面房间的门响了一下,发出门轴缺少润滑时干燥刺耳的声音。麦金农没有回头,而是用温和的口气问道:“菲丽丝,今天中午吃什么?”
随着问话,一个长着栗色头发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这是一位俊俏的、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女人,脸颊上有着一些稀落的雀斑。她对麦金农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您把我吓了一跳,先生,”她说着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菜篮:“我还以为您正在睡觉呢。”
麦金农转过身来:“我睡不着了,那些人,简直是无知!愚蠢!”
菲丽丝把菜篮子放在已经翘起的地板上,从橱柜中拿出一只陶瓷茶杯,准备为他倒一杯威士忌。麦金农一见,赶忙站起来说:“菲丽丝,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倒威士忌,一定要用平底的玻璃杯子来盛。这样的事情,决不能马虎,明白吗?”
菲丽丝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对不起,先生,我总是记不住。”
“没有关系的,慢慢熟悉就好了。”麦金农冲菲丽丝笑了一下:“菲丽丝,请你原谅,我有一些……一些,怎么说呢?就是一些个人的习惯,可能别人是不太适应的。”
菲丽丝的脸羞红了起来,她不安地说:“先生,您的话使我感到不安。我只是您的一个佣人,为您服务是我的职责。您每月付给我二十英镑,使我能够养活我的母亲与女儿。我要感谢您的恩赐。”
麦金农走到菲丽丝跟前,动情地说:“不,菲丽丝,你不是我的奴仆。你帮我做家务,使我不用为琐碎的事情而分神,使我能够专心从事我的研究。我要感谢你,真的感谢你。”
菲丽丝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温和亲切的先生,慌乱地说了一句:“我去准备午餐。”就拎起菜篮子出去了。
麦金农听了听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在房间里踱开了步子。他的心里有点不平静,因为他在离开了大不列颠群岛,在那个神秘古老的东方帝国生活了三年,回来后许多想法都有了改变。
麦金农出生在英国中部约克郡的一个贵族家庭。从威斯明顿公学毕业之后,他没有读牛津和剑桥的学位,而是进入了伦敦大学最负盛名的里德学院学习理工科。伦敦大学,是英国历史最为悠久的大学之一。1836年就获得了由国会颁发的皇家特许状,由四十多所学院和研究院组成。英国许多著名的政治家、文学艺术家和科学家都毕业于这所学校。这个时期,正是英国从农业社会向工业强国的顶峰迈进的年代。机器制造与科学发明等专业取代了过去的文学与艺术,不断扩张占领的殖民地需要更多的技术人才。在任何一个殖民地国家内,文化的入侵总不如火枪大炮来得痛快迅猛。
一个偶然的因素,麦金农对植物学发生了强烈的兴趣。他有一个叔叔,在新南威尔士与印度都曾供过职,喜欢搜集各种不同的植物标本,在伦敦园艺会举办了一次展览,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麦金农跟随叔叔学到了不少的植物学知识,这使得他下定决心也要成为一名植物学家。
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到非洲与美洲游历,所得到的最大收获就是在他二十八岁那年成为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员与伦敦园艺会的领导人之一。
三十五岁这一年,麦金农终于实现了他要到远东考察的理想,这主要是归功于英国先进的火轮船与快枪大炮。鸦片战争的炮声,把中国沿海的几个主要港口轰开了。一直为与中国的茶叶贸易逆差而烦恼的维多利亚女王陛下,也终于找到了使白银不再流向中国的最好办法,这就是向中国输出大量的鸦片。麦金农向女王陛下提出了申请,要求到中国进行考察,得到了女王陛下的批准。
《菊花醉》第三章(2)
三年多的考察研究,使麦金农收获甚丰。仅西方人从没有见过的植物,他就带回了一百多种。在伦敦的汇报展上,那些生长在花盆里的植物,被中国人用不可思议的方法修剪成各种造型,变成了艺术品。
麦金农的研究成果,当然不止这些植物。他对用植物栽培的方法,把野生的树叶培育制作成人们喜爱饮的茶叶,作了很深入的研究。可惜因为条件的限制,他没有更多的渠道得知这些茶叶是如何生长与制作的。
但有一点他弄明白了,就是让英国人已经无法离开的下午红茶,与绿茶实际上是同一种植物。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刊登在伦敦园艺会的会刊和家乡的《约克郡邮报》上。
不料,这篇不到一千字的短文,在英伦三岛竟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发行量最大、也最有影响力的《泰晤士报》为此开辟了专版,讨论这件事情。几乎百分之百的读者和文章认为,麦金农是在胡说八道。连远在美国的《华尔街日报》与《纽约时报》,也不甘落后,撰文抨击麦金农哗众取宠,丧失了一个植物学家应有的品质和科学的道德。许多科学家和酷爱喝红茶的英国人甚至要求把麦金农开除出皇家学会和伦敦园艺会。
皇家学会与伦敦园艺会面对如此巨大的公众压力,左右为难。他们了解麦金农,是一个非常严谨的植物学家,不可能为了学术的声誉而造假。他们要求麦金农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说明他的理论是正确的。
麦金农遇到了难题,研究红茶与绿茶的区别,不是他的研究方向与范围。他只不过是在中国听说了这件事,想当作一桩新闻告诉可爱的、喜欢喝红茶的同胞,没想到竟然惹来这么大的一场风波。他没有证据,也无法搜集。他又一次想起叔叔临终前告诉他的话:在科学的道路上,不能有半点的玩忽职守。
这就是他失眠与烦恼的根本原因。
雪茄烟燃到了尽头,烧疼了他的手指,使他从沉思中醒过来。敞开的门缝里,飘来菲丽丝做的烤面包的香味。他觉得腹内有些饿了。由于他要在夜里工作,往往到凌晨才睡,所以早餐就到了中午才吃。也是因为茶的风波,他把每天早晨起床前必喝的酽红茶都免了。因为他一看见红茶末,就像看见了那些攻击他的文章。
他原来在伦敦的高尚住宅区朱瑞巷有一座房子,是他的叔叔留给他的。那座房子拥有七八个房间,还有一个面朝闻名遐迩的朱瑞巷剧院的大阳台。不用出门,他坐在阳台上就可以欣赏剧院传出的莎士比亚戏剧中精采的对白与贝多芬交响乐的旋律。客厅的壁炉相当考究,壁炉前的地毯是从古波斯运来的。最为珍贵的是中国的两个大花瓶,据说是宋朝时代的产品。
可是,自从他受到了攻击以后,房子里不断地有人上门,找他质问为什么说红茶与绿茶是同一种植物。甚至有一些极端的人士,雇佣了一些流浪者往他家扔石块和垃圾。有一次,他正在阳台上整理花盆,一块石头把他的臀部砸中了。尖利的石块不仅使他新做的一条呢子裤破了个洞,还使他的屁股受伤流血。
他再也无法忍受,只好把房子锁起来,在另一条古建筑云集的柴尔西街临时租赁了这套房子。房子只有两个房间,一间作为客厅、书房兼卧室,一间作为厨房兼储藏室。他搬了一些植物的标本过来,继续他的研究与旅行笔记的整理。以前的仆人弗兰克是个有一头永远也梳理不清的棕色头发的苏格兰人,手脚勤快但不爱动脑子。他总是能把麦金农整理好的文稿以及植物标本重新弄乱,或者干脆找不着了。他长着一个大嘴巴和一个短鼻子,脖子里总是围着一条棋盘格子的围巾。即使围巾的格子已经被油污弄得模糊不清,也从不见他拿下来洗一洗。麦金农知道他戴这条围巾的原因,是围巾代表着他家族的族徽。不过他最大的优点是乐观和精力旺盛,一天到晚都在吹着苏格兰民歌的口哨,也不大能见到他在打磕睡。
麦金农搬家之后,就把弗兰克留在了朱瑞巷的家里,让他看门。他另外化名在《泰晤士报》的分栏广告里,刊登了一则启事。启事上说,要招聘一个临时的助手,要求男性,兼管家务和文字整理。
第一个来应聘的,就是菲丽丝,这让麦金农吃了一惊。长期的考察探险和单身生活,已经使他忘记了女性的好处,这也是他要招男人的原因。他打开门,看着这位身材娇小的蓝眼睛女人,疑惑地问道:“尊敬的女士,您真的认为没有走错地方吗?”
菲丽丝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报纸,对了一下门牌号码,肯定地说:“我想是的,先生。”
麦金农不解地问:“可是我并不认识您呀?亲爱的女士。”
“我是来应聘的,”菲丽丝扬了扬手中的报纸,“您不是需要助手吗,先生?”
麦金农摇了摇头,说:“不,我需要的是一位男性。”
菲丽丝困惑地问:“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男性呢,先生?”
麦金农回道:“不为什么,很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