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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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春霆这才说:“我还是从头讲起吧。”他就忍着伤痛,道,“两个月前,我在乌鲁木齐南山菊花台见到了师父,他是去接我的。我因阿古柏匪徒要攻城,就派了亲兵去接花小姐与你的哥哥、嫂嫂同走。谁料你嫂嫂在出城时,遭遇贼匪,不甘受辱,投河自尽。继青也因惊吓啼哭,被花小姐亲手捂死。回来之后,本当动身前来此谷。却不料你哥哥因受刺激而突然清醒,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吴孝增开始还静静地听,当听到妹妹投河,小女儿被花郁青捂死时,跳了起来,大喊:“花郁青在哪里?花郁青在哪里?蠢货,她竟敢捂死我的女儿!”
菊湘正在蒙面哭泣,听他一喊,声色俱厉地斥道:“你叫么子?你罪该万死!操你的先人,坐到那边仔细地听好喽!”
大家听她口出粗话,都吃了一惊。又见她激愤异常,不明白她为啥子突然发火。吴孝增为她的模样所震,乖乖地又坐了下去。
欧阳春霆平静地说:“你一直都不明白,是谁陷害于你么?”
胡英点了点头。
欧阳春霆又道:“我也一直不明白是谁陷害了我与师父。”
吴孝增听到这里,脸色刷地变白,浑身抖颤起来。他忽然有点明白菊湘发怒的原因了,就紧张地注视着欧阳春霆,等着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欧阳春霆一字一顿地说:“这个人就是你的哥哥。”
胡英浑身一震,几乎把玄儿扔了。他像看怪物似地盯着欧阳春霆。
欧阳春霆又咳了起来,血从嘴边涌出。菊湘赶紧擦拭了:“我来说吧。”
欧阳春霆摆摆手,轻声道:“你且歇息着。”他扫了吴孝增一眼,说:“不过,你哥哥还有两个同谋。他们就是吴孝增与吴孝勤。”
他的话语很轻,却把胡英击得再也坐不住了。他把玄儿往床上一扔,腾地站起,血往上涌。一刹那间,所有的往事都纷现眼底,一团团久绕的迷雾曾使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当把这些与吴孝增兄弟以及哥哥的举动联系起来之后,豁然开朗了。他想起了那次哥哥半夜回来,说与吴孝增一起吃酒;后来吴孝增与哥哥挺身而出,貌似救他,实为脱嫌;再后来吴孝增骗他写了遗书;又后来他被吴孝勤秘密关在了慈云寺,等等等等。这一切正是一场阴谋。是一个死结的套子,把他一套就是十几年。害得他好苦啊!
胡英的脑子里,一时间周转了千百万遍,手里却不自觉地把茶碗捏碎了。碎瓷片扎烂了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手指缝朝下滴落。
楚儿也被震得如遭雷击。她心里一时间迷惑了,觉得屋子在转圈圈。
菊湘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伤痛之深,仍不能自已,兀自在那儿哀泣不止。
吴孝增开始听欧阳春霆说出胡嘉宝,心里一松。接着却又听见了自己与哥哥的名字,就再也坐不住了。浑身一软,瘫痪在地,嘴里胡乱喊着:“老弟,爷爷,饶了我吧。都是吴孝勤个龟儿子出的主意唦。看在我与花郁青有了伢子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我吧。”
胡英听了吴孝增的哀鸣,才想起了他就在身边。不及多想,使了一招“焚香静气”的茶艺,两手抓住了吴孝增的脖颈。虽是极软极绵的招式,但若施加了内劲,吴孝增立时就要筋脉寸断。
欧阳春霆见事势危急,顾不得自己的伤势,闪电般出手,把胡英的数脉拿捏了。略一用力,胡英的手腕发麻,松了下来。
欧阳春霆这一下使完了蓄存的内力,面如金纸,似软面条一般,倒了下去。
菊湘一声惊叫,急忙向前,连声呼唤。
胡英神智恢复,把吴孝增奋力一摔,那庞大的身躯飞了出去,直撞在门板上,登时就晕了过去。
胡英转身到了床前,把欧阳春霆的脉拿了。摸得一摸,表像虽弱,尚有脉息。就对菊湘说:“嫂嫂,且勿惊慌,师兄尚无大碍。”就以掌抵住了,为欧阳春霆推宫过血。
《菊花醉》第十四章(20)
欧阳春霆悠悠醒转,对胡英笑了笑:“师弟,不须再耗费心力了。愚兄时候不多了,还有话尚未说完,且扶我起来。”
胡英把他扶了起来,问道:“我哥哥现在哪里?”
欧阳春霆说:“这正是我要说的。你的哥哥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就抹剑自尽了。”
胡英一听,顿足道:“好糊涂的哥哥呀!你为何要自尽?”
欧阳春霆喘息着道:“你哥哥一点也不糊涂。他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他死得好。死了才是真丈夫。”
胡英颓丧地坐在床边:“我宁愿不知道这个真相,也不要他死呀。”
欧阳春霆叹了一声:“你就是不要他死。他还有脸活么?”
“那师父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我们把你哥哥埋葬之后,就动身回菊花谷。翻越天山冰达坂时,花小姐因精神恍惚,不幸掉下了冰川裂缝之中。”
胡英问:“为何不把她拉上来?”
欧阳春霆痛惜地答:“我们没有带那么长的绳索,好不让人悔恨。”
欧阳春霆尚未说完,吴孝增狼嗥一声,爬起来窜了出去。连续的噩耗,使他的神经不能承受住打击,就要崩溃了。
胡英急转身朝外喊:“把他截住喽,捆起来。”
外面的店员闻命,立时上前,把要往草场深处窜奔的吴孝增拦阻住了。也不管他乱蹦乱跳,拿起缰绳把他捆了回来。
欧阳春霆接着道:“回来后,才知道这一带已被俄国人占了。他们的啥子西西伯利亚总督要抓人当兵,部落的首领带领牧民逃到了这里。哥萨克骑兵追过来抓人,师父与师伯不允,就发生了激战。可惜我们没有快枪呀,他们就四五百多人,却把我们上千人全都……”欧阳春霆说不下去了。
胡英愤恨地说:“师父与师伯还有你们,都是武艺超绝的,怎么会遭此惨败?”
欧阳春霆苦笑了一下,掀开了被子,对胡英说:“武艺超绝?武艺超绝,快得过洋人的开花大炮吗?这不是过去厮杀,一杆枪,一匹马,可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胡英见他的下身裸露着,一直到肚子上只盖了一层薄毯子。肚子上用白纱缠了,却被血染红。欧阳春霆说:“师父师伯还有冷师弟他们,轮番挥刀冲杀,可老毛子不与你拼马刀呀。他们一阵排子枪,一通开花大炮,一批一批地倒下了。那炮弹把马腿都炸飞到了树梢上。都是好兄弟呀,太让人痛心了啦。”
胡英要掀开毯子再看伤口,欧阳春霆阻住他说:“不用看了,肠子都出来了。冇得救了,我撑着不死。就是要等你回来,对你说了心里话。”
胡英心里疑惑:“师兄,师父他们只是单打独斗,没有排兵布阵的经验。你身为将军,莫非也不懂这些,硬杀硬砍地让人家枪击炮轰么?”
欧阳春霆脸上闪过一道阴影,沉默了许久。菊湘在一旁说:“他就是想死,才不去阻拦师父他们的。”
胡英不解地望着师兄。
欧阳春霆竟笑了。他脸上放出了一抹光泽:“愚兄与你哥哥一样,糊涂了半生,只有这一次聪明。杀得痛快呀,师弟!就算咱们死完了,也杀了他们一二百个。我一生厮杀,从未有这一次杀得过瘾、解气、痛快、豪爽!那些哈萨克牧民都过了山,到伊犁去了,洋人冇得抓成兵。”
他说得兴奋了,气喘不止,肚子上的伤口又朝外渗血。
胡英赶紧要去按住,被他拨开,继续说道:“师弟,我倒忘了。你却也是洋人哩。”
胡英的脸刷地红了,他说:“我不是洋人。我只为洋人做事。”
欧阳春霆说:“那有何不同呢?都是带一个洋字。不过,我能体谅你的难处。你是被逼的呀。”
胡英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就沉默着。
“我最后要说的一件事,就是我对不起你。师弟,你要原谅于我才好。”
胡英赶紧说:“师兄,你我仅见数面,有何对我不起的?”
欧阳春霆招手把菊湘叫过来,对胡英说:“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胡英迷惑不解地说:“师兄,你是不是糊涂了?”
“我是糊涂了。我不该不问清楚,就办了糊涂之事。你还以为她是菊湘么?”
胡英茫然地看着菊湘,不知说什么。菊湘百感交集地说道:“表哥,我才是花郁青呀。你的亲亲表妹。”
这一连串的突变,把胡英弄得晕头转向,他不清楚菊湘怎么又变成了花郁青。尽管两个人相像,可花郁青明明嫁给了吴孝增的。
在门边被捆着的吴孝增昏沉中听得花郁青,猛抬起头来,哭道:“我的青青呦,你死了我啷个办唦?”
楚儿早就清醒明白了,恨声道:“你莫非还想活着?”
胡英急切地问:“到底是么子回事?你咋个又变成了青妹?”
花郁青说:“我本来就是花郁青。当年吴孝增使计谋让你上当,我就有疑惑,不肯答应。后来,我哥哥与曾大人相逼,我无可奈何,只有应允。可我不死心,因为没有见到你的尸首。菊湘见我不开心,就提出要冒名顶替于我,使我可以保存清白之身,等候你的音信。不料皇帝又下圣旨,要株连追究,我接到吴孝增派人送来的急信,说我已被知县列入株连名单。无奈何我才连夜出逃,投奔长兄营中。因为菊湘已顶替于我,我又被通缉,大哥求助于曾大人。曾大人才写信给了你师兄,让他娶我为妻。”
《菊花醉》第十四章(21)
胡英像听一段天书一般,心里已经无有想法。他被这一切急转直下的事情弄得来不及多思。花郁青见他怔怔地发愣,就伸过了脖子说:“我的脖颈后面,有一粒红痣。小时候你分不清我与菊湘,就扯了看的。”
胡英见花郁青那一段依然白嫩的脖颈上,赫然长着一粒红痣,正是他儿时时刻要捻摸的。心中一酸,落下泪来。花郁青见他哭了,竟不顾礼节,也扑到他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欧阳春霆见状,眼中流泪,把脸转了过去。
吴孝增彻底傻了眼。他苦心孤诣地把花郁青娶到了手,竟然还是个丫环。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由然而生。他挣扎道:“花郁青,你是个骗子!蠢货,你把我当作傻瓜唦?”
楚儿见花郁青趴在了胡英的肩头哭泣,竟不顾礼仪。既为他们的遭际伤心,又为吴孝增的无耻愤怒,走上前去,扬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才是个骗子!流氓!无赖!龟儿子!”
花郁青听了她的怒骂,醒悟过来,赶紧闪开了。看了一眼欧阳春霆,把在旁边一直悄悄坐着揉眼睛的儿子抱了起来。
欧阳春霆说:“师弟,话都说开了。吴孝增已经是鱼罾里的王八,跑不脱喽。要杀要砍,由着你办。”
这时,阿牛忽然从屋外进来:“胡少爷,杀了他。我就是他害的,才被充军到西北来的唦?”
吴孝增听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注视着胡英。
胡英看了看吴孝增憋得乌紫的大脑壳,渭然长叹,说道:“他也够可怜的。菊湘死了,继方与继青也死了,还有继英要养着,杀了他有啥意思。如果菊湘她们都能活着,我宁肯永远不知道真相。把他放了吧。”
吴孝增被松开了绑绳,抱住了继英大哭起来。
欧阳春霆轻松地说:“师弟,我死之后,你要好好照看她们母子。”
胡英打断他的话道:“师兄,你莫要胡思乱想喽。我不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