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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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敏之怒极之下,反倒冷静下来,问道:“你这案子,疑点甚多,燕夜来的供词和指印我看了,倒是没有破绽。”
檀轻尘见他立即扯回案情,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逝,低声道:“燕夜来,原是我对不住她。”
“半年前,蝶楼暗杀我,派来的杀手就是燕夜来。我……爱惜她的容貌,便留下了她,纳为侍妾。她对我心有恨意,所以……”
贺敏之打断道:“檀轻尘,我没心思听你扯谎。”
见他微微一震,冷笑道:“你说到燕夜来时神情不定,我在大理寺听审三年,人犯撒谎的种种神态早就一清二楚烂熟于心,又怎会看不出来?”
“你十四王爷睿亲王,生平见惯了各色美人,又不是未尝荤腥的急色鬼,这个燕夜来再美,也不至让你强留为妾,以致她借机报复吧?”
“你不说实话也不打紧,我总会审出来。”
檀轻尘笑容古怪,似伤心又似隐忍,静了静,道:“燕夜来与我一战后,未能杀得了我,反倒对我情根深种。我的确是沉迷于她的容色,纳了她,但……一直未圆房,到现在她还是处子之身,她心怀怨恨,以为我是戏耍于她,此次青辰教一事,便为太子所用,攀诬了我。”
贺敏之听到“处子”二字心中一凛,已捉到供词中的老大破绽,登时大喜。
看向聂十三,笑道:“江湖女子,果然性烈,只是爱不得便往死了恨,却是害人害己。”
聂十三若有所思,道:“燕夜来行刺檀师兄,苏缺杀你,难道蝶楼竟已被太子所用?”
檀轻尘蹙眉道:“燕夜来行刺的时间,正是我封睿王之后,想必太子也未曾料到我会纳了燕夜来,这番借她为伏子,也是顺手凑巧。”
叹道:“算我对不住她。”
贺敏之笑道:“咱们这位储君,毫无克己之能、容人之量,只落得个待人残忍,幸好手段虽狠,头脑却是笨的,行事更是草率可笑错漏百出,这案子,原是好翻得很。”
说罢起身,却忍不住疑道:“檀轻尘,你既爱燕夜来的容色又不与她行房,你是不是不能人道?”
看着贺敏之和聂十三身影消失,檀轻尘一笑,月色下分外邪气危险:“敏之,以后你会知道我是不是不能人道……”
檀轻尘素来不着急,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谋取。
许多事情,尤其是自己所求的事情,都需要等待和忍耐。
然后,精心策划,完美操控。
贺敏之与聂十三走过甬道时,只听一监牢里传来女子的歌声,反反复复,只是两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低回婉转,如诉如慕。
在这静夜的监狱里,分外动人心魄。
聂十三怔怔的听了片刻,开口道:“越人歌。”
贺敏之叹道:“是啊,是个痴心女子。”
心思一转:“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莫非歌者就是燕夜来?”
说话间已走到歌声所在的牢房。聂十三点燃石壁上的油灯。
灯光映亮了女子的容颜,两人不禁微微吃惊。
那女子无疑是个出色的美人,纵不施脂粉,面容略有些憔悴,她的美貌也足以点亮幽暗的牢房。
只是她精巧的下颌和多情的眼,眼下一颗胭脂留醉相思等闲的痣,竟与贺敏之有五分相似。
贺敏之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是燕夜来?”
女子点头。
聂十三隐有怒意,贺敏之却只觉得悲哀。
原来如此。
檀轻尘对自己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两人默默走回厅堂,张祥兀自跪地颤抖。
贺敏之一言不发,径自出门,聂十三紧随其后,只冷冷看他一眼,接触到那个眼神,张祥抖得愈发厉害。
清寒的夜风吹尽了狱中的浊气。
贺敏之深深呼吸,笑道:“十三,你那样对张祥,很是聪明。”
聂十三道:“那年他辱我,按宁律也就免职流放千里,现在他认出我来,我却什么都不做,就是为了让他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永不解脱。”
贺敏之笑了笑:“这种恶人通常胆子都小得很,定会天天琢磨咱们会用什么恶毒法子报复,此后就是他自己罚着自己一生不安了。”
想起一事,说道:“檀轻尘虽入狱受刑,却颇有遇挫不折,遇悲不伤之态,着实令人佩服。只是他右手拇指被割,是不是伽罗刀的功夫也都废掉了?”
聂十三转眼看到街道上有大树,纵身而起,如鹰隼冲天,姿势漂亮利落之极,已折下几根树枝,淡淡道:“看好了。”
六根树枝夹在双手除拇指外四指的指缝中,如鬼如魅,变招繁复,手指似有魔力一般,指间树枝纵横跳脱,攻守兼备,尽取十八般武器的精华,刺、砍、削、挑、旋、缠、圈、拦、拿、扑、点、拨,只叫人眼花缭乱,最后竟在聂十三周身形成一圈枝网,密不透风,间或有树枝做暗器飞出,却是防不胜防的迅疾诡异。
聂十三扔开树枝,声音有些冷淡:“这就是伽罗刀。伽罗刀有天下第一刀之称,江湖中极少人能够从这套刀法下全身而退。我演给你看的虽不得其神髓,但形却有九分相似。檀师兄已经练得极好,而且这门刀法不需要拇指,所以你放心,他武功还在。”
贺敏之脸色苍白:“这么繁杂的功夫,亏他能练得下去,看得我头晕,都想吐了。”
颇为紧张,问道:“他若是用伽罗刀对付你,你怎么办?”
聂十三淡淡道:“刀法虽变幻繁复,檀轻尘的咽喉却只有一个,手只得一双,以简破繁即可。”
这本是武学至理,但聂十三轻描淡写的说来,却异常直白浅显。
天下最真实的道理,往往听起来都是最简单的。
比如肚子饿了要吃饭,比如你爱的人被别人看上你就会吃醋。
所以聂十三静默片刻,突然道:“檀轻尘喜欢你。”
贺敏之闲闲的道:“他是男人。”
“我也是男人。”
“他是我舅父。”
“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放手。”
贺敏之停下脚步,异常认真:“可他不是聂十三。”
笑嘻嘻的掐了一把聂十三的脸,仰起头轻轻咬在他的下颌,心满意足的拥着狐裘转身走了。
聂十三勉强板着脸,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大劈棺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章节字数:1985 更新时间:08…07…21 18:07
第二天一早,傅临意正梦到方开谢约自己赏花,喜不自胜,欢欣鼓舞,突听耳边一声清喝:“一起验尸去!”
大煞风景。
傅临意大怒,睁开眼,却看到贺敏之那张又秀气又漂亮的脸,和满脸的虎狼之色,怒气被吓跑,只敢抗拒道:“我不去!大清早的,且让我多睡会儿吧,昨夜喝得头痛……”
聂十三不耐烦听他唧唧歪歪,一把拎着脖领子。十一王爷立刻陪笑着起床,二话不说,飞快的洗漱了换了衣服跟着就走。
贺敏之带着大理寺的仵作和书吏,一行人去了城郊义庄。
睿王妃身份贵重,死在狱中后,狱卒倒也不敢随便弃尸乱葬岗。
莫太微吩咐买了口薄皮棺材,先寄放在义庄。
卷宗上所言,睿王妃死因是感染风寒,积病难返。贺敏之却心存疑惑,故此行带上了大理寺最富经验的仵作陈师傅。
至于拉着傅临意一起验尸,则是因为可能会剖开王妃尸体细查究竟,有十一王爷亲临允许,大理寺方能交代。
到了义庄,开启棺材。
守义庄的老人很是精明,知是睿王妃犯案痨死,想到日后恐怕有公差来验尸,便用石灰、松香等物满满铺在棺底,又适逢寒冬腊月,故睿王妃虽死了近一个月,也仅仅是颜面肿胀,眼球突出,浑身遍布一些黑绿的尸斑,整个尸身却保持的十分完好。
当下找了一间小屋,仵作细细翻检尸体,尸臭渐渐弥漫室内。
虽开着门通气,傅临意喉头忍不住格格有声,又是作呕又是打嗝。
贺敏之脸色苍白,却气定神闲,见他不堪的形状,蹙眉道:“你且到外面吐去,莫打扰了陈师傅。”
傅临意如蒙大赦,跑到屋外扶着一棵枯树大吐一场,眼角却滴下泪来。
睿王妃与他并无深交,只见过寥寥数次,记忆中是一端庄娴淑知书达礼的女子,原是礼部一主事之女。
犹记得自己那年来临州时,她端上一壶茶,恬淡雅致的微笑。
不想再见已是一具膨尸。
仵作仔细摸索了头顶,耳廓,后颈,下体等隐秘所在,回禀道:“大人,仅从外观,实在无法辨出王妃死因。”
沉吟片刻,道:“只尸体腹部,摸着有异物感,若只是死后肠道胀气膨胀,却不应如此坚硬,且尸体下身有细线缝合的痕迹,小的怀疑……”
贺敏之道:“陈师傅只管细验,该剖便剖开,有事本官一力承担。”
仵作答应了,取出刀剪等物,一层层剪开肚腹皮肤肌肉,随着“波”一声轻响,尸体腹部积聚的尸气散出,恶臭弥漫,直熏人眼。
仵作却镇定自若,挑捡出一些物事,放在一旁的白布上。
傅临意不知何时,已悄然回来,立在贺敏之身边静静看着。
良久,尸体腹中再无异物,仵作将尸体缝好放回棺中。
贺敏之领着一行人回到义庄大厅,问道:“陈师傅有何发现?”
仵作将白布打开,里面是数十片碎瓷:“睿王妃并非病死,而是被人用极阴毒的法子害死。”
解释道:“想必是临州狱卒,将一只薄胎瓷瓶从睿王妃下体塞入,再用透明羊肠细线缝合下体,将瓷瓶慢慢深推入腹,隔着肚腹,摸准瓷瓶所在,以木锤使绵力砸落,睿王妃看上去毫发无损,碎瓷片锋利得很,却已经嵌入内脏,又不会即刻死去,待几个时辰后,自个儿死于牢房中,可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傅临意只听得毛骨悚然,贺敏之吩咐书吏详细记录归档,冷冷道:“这法子却不知是谁教了太子的,若不加严惩,任由着流毒天下、无法无天,我吃的这口大理寺的饭可就掺了钉子揉了沙子再吃不得了。”
聂十三瞳孔里漾出一丝血光:“江湖的规矩更好一些。”
傅临意问道:“什么规矩?一刀宰了,替天行道?”
聂十三一字字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把这些碎瓷片塞进他下面。”
傅临意目瞪口呆。
那书吏已记录完毕,抬头说道:“大人,卑职打听了,这临州府牢的殷文书最爱罗织罪名,琢磨各种匪夷所思的毒刑。这个推瓶入腹,多半也是他的手笔。”
回到驿馆,贺敏之倒头便睡,吩咐告知莫太微,明日审案。
十七日。
一清早,临州府衙前就聚满了百姓,尽是为檀轻尘喊冤而来。
喧哗声隔着数重门,直传到正殿。
贺敏之正端着茶,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青天大老爷,睿王爷一贯爱民如子,冤枉啊!”,不禁笑道:“这人喊冤也不会喊,爱民如子和冤枉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睿王爱民如子了,便被冤枉了不成?真真可笑。”
太子重重哼了一声。
莫太微忙笑道:“百姓只知乱喊,不如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