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明令-剑衣白羽·第一部-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这却远远不够。
下一瞬,那细剑竟被弹了出去,郑吉连人带剑滑开一丈开外。而那粗锏,倒也没有击穿他的肩胛骨。方艄与廊桥上的人群喝了几声彩。
项禹看了,道:“原来能留他到此刻的,便是剑衣诀。”
佟方道:“想不到众人竟对他如此容忍。”
舟子却插话道:“倒也并未太过留情。两个时辰之前,那人的左臂就被地安宫的晋飞云打中过。”
项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郑吉的左臂,无力地垂软着。
舟子又道:“半柱香之前,尚轼刚上来,他的后背就被锤了一锏。”
郑吉此时提剑而立,刺目的夕照下,他原本笔直的脊柱微微弯向一边。果然如此。
这舟子当真十分心细。
尚轼此时突然又向郑吉前胸拍出一锏,这一锏却已用了八成的功力。青年被罡气震开三丈有余,身形迅速委顿下来。但他把细剑□□竹子的空隙间,居然没倒下去。
南边水上忽然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向剑衣阁方艄,见到有人将剑衣侯的佩剑拿了上来。
剑已开刃,夜色之中,如紫电如青霜。
此时日已落,长庚现。
渡口四周点起了烛天而燃的巨大火把。
把目光回转到筑台,借着火光,项禹第一次看清郑吉。冬夜的海边极冷,他却只穿了一件浅灰的薄袍子,布料紧贴着后背,似乎湿透了,胸襟前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尚轼垂下双锏,朗声道:“你在这台上缠斗已久,早已体力不支。现在认输,请剑衣侯出阵吧。”
此语既出,北艄中一片喝彩之声,与周边大小船只应和着。
为了不激怒闻韬,为了给剑衣诀面子,尚轼留足了耐性。即使对方几次三番借着剑衣诀迂回纠缠,他都没有用内力将这不知好歹的青年从干阑边上震落下去。而现在,既然闻韬已开刃,便是郑吉走人之时。
郑吉却摇了摇头。
他挺直脊背,缓缓道:“晚潮还未涨起。”这声音本该比尚轼年轻得多,而血流进了他的肺,使他的声音变得粗粝而单薄,如同流水里夹杂了砂砾。
人群登时一静,随即哗然,夹杂着嘘声一片。
潮涨之刻,便是今日琅琊群英会落幕之时。众人从正午等到傍晚,一来是想见识剑衣侯十四年后开刃之盛况,二来是想见到剑衣侯与秦门掌教一战。三来,剑衣侯手下爱将李穆也是成名已久的剑客,更是秦门弃徒,传闻本该由他出战尚轼,更有热闹可看。
谁知李穆竟未露面,出场的竟是这无名青年,教这三台大戏迟迟开不了场。现在他不但要自己送死,口出狂言,令众人也没了热闹好看。
项禹又去看对面方艄上的闻韬。烈风与火光之下,男人平静的面容显得阴晴不定。
佟方也在一旁道:“属下不明白,今日场中近千人,能赢尚轼的不足五指。郑吉输给他,不算什么不光彩的事,剑衣侯也便是等这开刃之际迎战尚轼。为何这郑吉却不肯认输,宁可拂了闻韬面子,也要这般强出头?”
台上尚轼又在问:“你不怕死?”
郑吉摇摇头,却举起了手中长剑。
琅琊令如山,若他不愿认输,谁也无法阻止。闻韬也无法阻止。
那么只有尚轼来阻止。
他掷出双锏,解开了手腕上的皮具绑带,露出青色的铁手套来。
众所周知,秦掌淬毒。
蜀中秦门,向来与唐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门之锏叫秦锏,而秦掌之毒却也叫情茧,为唐门所出。唐门之毒以奇诡阴狠著称,江湖之中人人悚惧。令人若中此毒,却不敢去解;解了此毒,却也不至于活得下去。
比武之中,本不必使出此毒器。而尚轼以秦掌成名,此番郑吉又犯下大忌,用阴明录中武功一再挑衅,这又另当别论了。
众人此时都去看南艄,只见剑衣侯的手正松散地按在剑柄上,身边人却是一脸愕然。各船中已是议论纷纷,人人都在疑惑,为何这青年要逼迫尚轼对他下杀手?剑衣侯与他之间,到底还有无默契?
项禹心中已了然,道:“他不肯认输,却正是故意要输。”
佟方道:“可他这么做,便是要将阁老拱手让与尚轼。”
项禹道:“这便是他的目的,只是要赔上的,却是他自己的性命。”
话音未落,郑吉已经提剑朝尚轼冲去。对方不慌不忙地卸去力道,铁掌鬼魅般拂过郑吉细剑,斗兽般袭向他几处大穴,来势刚劲迅猛,毫无方才的周旋之态。郑吉拧身避过一掌,勉力刺向尚轼右肋,却被那铁掌轻易架开,牵制不前。郑吉剑气被生生逼退,人与剑均被尚轼精纯的招式所困,又苦于对方内力深厚,挣脱无门。暗夜光火映照下,项禹在十丈之外,也看得出郑吉面上已是毫无血色。
而即便陷入绝境,青年身形竟毫无颓势。瞬息过后,郑吉左臂一推,竟双掌合力,将细剑直直击向尚轼掌心。饶是秦掌由精铁铸成,尚轼也不得不分心收势,生生挡下这挟风带血的一剑。
只听得咣当一声,那佩剑居然于尚轼掌中寸寸而断!郑吉趁势挣开,飞出一丈余远。
这般拼命的招式,倒激得众人叫了几声好。
但这已是剑衣剑诀最后一式。
郑吉招已老,力已竭,气已乱,不过苦苦支撑。接下来以剑衣掌诀,去对抗尚轼精铁所铸成秦掌,也不过是濒死挣扎。
事已至此,已不必再看。项禹摇摇头,对舟子道:“回栈桥上。”
舟子道:“这里看得更清楚些。”但他依旧将船划了开去。靠岸后,船夫忙不迭地划离岸边,要泊到那已被层层大艄芥舟包围起来的高台边上,再去看一眼那台上状况。
人声忽然鼎沸,只听得咔擦一声轻响。项禹猝然转身,刚巧看到郑吉像断了翅的瞎燕一般,直直地从干阑边缘倒了下去。一声“扑通”,夹杂在人群哗然中清晰可辨。
船上岸边,秦门子弟喝彩之声不断,剑衣阁人人均是屏气凝神,不敢作声。
项禹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吉落水之处。他似乎伤势太重,在水中挣扎了一时半刻,好一会儿,才扶着一根竹竿,慢慢从水底泅了上来。
此时身后突然有人高叫:“潮头过来了!”
不想晚潮来得这般快!尚轼已起身飞掠,登入北艄。他便是今年的琅琊擂主了。众人皆是没有想到,今日之战居然如此潦草落幕。剑衣侯尚未参战,便将这阁老之位拱手让人……
而他们都来不及多想了。船只纷纷驶离高台,泊入内港。栈桥上众人也步履凌乱地逃离。水面之上,哪还有郑吉身影?
巨大的海潮飞快地涌了过来,一瞬间近在眼前。
筑台被浪头淹没,冲刷了几个回合,在轰鸣声中猝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情茧
闻韬已经命人在海岸边寻找了整整四天。
那数千根楠竹架起的筑台早已被连日来的潮水摧毁。一些竹竿被潮水推到海滩上,一些却被卷走,漂向远海;更多的,却是沉在了海底,再无机会浮上海岸。
从腊月二十三涨潮之时起,剑衣阁的方艄便没有离开过海岸。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
四天,郑吉现在会在何处?
现在已接近子夜,海潮水已逐渐回落。
李穆已被送回幽州,闻韬与众人便是在那巨大的方艄中等待了四天四夜。等到潮退日出,闻韬便又会叫人下海打捞。而众人心知肚明,明日也定是无功而返。
郑吉没有如同那些幸运的竹子一般被潮水推到岸上。也许他是随着另一些竹子,被潮水卷走,漂向了远海。也许他已经被潮水覆盖,沉入了浅海底。或许他还有一点运气,抱着竹子漂在海上,并未沉下去。但深冬的海水如此刺骨,他身负重伤,更中了秦掌剧毒,如何在这海上挨过这四天四夜?
也许他们回去之后,可以给郑吉立一个衣冠冢。一些人想道。
只是闻韬不走,别人也不敢走。
深红的旭日从苍黄的海面上升起,新一天的寻找又要开始。而在他们下海之前,忽有人快马赶来。
那人竟是闻帆。
谁也不知道闻帆带来了什么消息。但剑衣侯已令人停止下海。一行人即刻弃舟上马,日夜兼程赶回宿洲。
*
腊月二十九,琅琊城东崂山馆。此刻已近年关,又逢琅琊群英会落幕,武林中人人都有谈资可论,馆中比以往又热闹了一倍。
在酒馆外,项禹见到人群正围住一行乞少年。
他走过去,只见一人,黄面微须,对那少年又踢又打,骂道:“你这小贼,竟敢窃我钱袋,快将偷藏的钱交出来!”少年头发蓬乱,四肢细弱,此刻满脸污泥血痕,咿咿呀呀地伏在地上,竟是个哑巴。
项禹看得不忍,道:“他偷你多少,我还你便是!”他将一块银子丢进那黄面人怀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酒馆。
这一次,项禹只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要了城中最有名的云琅酒,独饮独酌。
只见酒馆正中央最好的一张桌子边,有一虬髯客,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琅琊英雄会当日情状,身边听众满聚。
“只见尚轼竟将那断剑齐齐击向那人周身,水光火色交错间,竟谁也看不清他的动作。那青年仓皇应对,却不想胸口便挨了那铁手套一掌!这一次,他只不过被尚轼轻轻一推,整个人便被抛了出去,直直地摔向台边,掉了下去。”
听到此处,众人不禁又是喝彩,又是叹息。项禹听他说得有趣,便留了心。
只听有人问:“这青年到底是何来历?”
有一人接道:“此人看来也是剑衣阁弟子,在剑衣侯身边已有十数年,却籍籍无名。此番看来他身手却也不错。想来那剑衣侯令他出战,本意只是想令他自己认输。只不过性情太过刚烈不驯,年纪轻轻如此丧命,倒也可惜。”
项禹听他声音熟悉,仔细一看,竟是那馆外的黄面人。
又有一人问:“我见那日他虽挨了尚轼一掌,却只是掉下台去,又泅了上来,想必那毒也并不很烈。剑衣侯麾下多有能人异士,也许便能救他,为何就无活路了呢?”
那黄面人听了,尴尬一笑,道:“秦掌之毒,性虽不烈,却也没那么好解。就算终于配成了解药,那人在江湖上也没甚么活路了。”
座中有几人也跟着面露促狭之意,酒馆中登时静了一静。留下其余人交头接耳,一头雾水。
此时那虬髯客答道:“这也没什么不可明言的。尚轼母亲便是川蜀唐门中人,尚轼习锏,自立秦门,秦掌上所淬之毒,便叫做秦锏。秦锏,情茧也。中毒之人,便为情所缚,不死不休。”
座中顿时了然,议论纷纷。只听有人问:“原来只不过是情毒,他是个男人,找人纾解一番也就行了,何至于不死不休,莫非那解毒之法又有别的理论?”
虬髯客道:“唐门之毒,岂是一般催淫媚药可比。也须得先以解药将掌中之毒化开,以外人之深厚内力将其逼至鼠蹊。若中毒者为男子,此时也得雌伏于他人之下,方可将毒泻出,否则下‘身亦废。而此时毒虽解,全身经脉却因受不住解药之烈而倒错坏死,活罪难逃。试问江湖中大好男儿若中此毒,谁愿受尽如此屈辱,亦要苟延残喘?”
众人闻言,不禁惊叹哗然,道:“不想这唐门之狠毒,竟如此迂回。想来这情茧之毒性不烈,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