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明令-剑衣白羽·第一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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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禹把郑吉的佩剑拿出来检查,这是他和蓑衣一齐从郑吉身上缴来的。这只是一把十分普通的铁剑,上面没什么纹章。郑吉似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即使有剑衣诀这般传世绝学傍身,却依然功夫平平。无怪乎他从未在凫衣堡的任何资料中听说过此人。
“剑衣侯是你什么人?”
郑吉没有回答。
也许因为呼吸愈加困难,也许是因为血流得太多,他逐渐感到阵阵致命的晕眩。
“背囊……”他挣扎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黑色……瓶子。”
项禹站了起来,把郑吉的佩剑丢还给他,又把蓑衣箬笠也丢下。随后,郑吉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布料窸窣与瓷器叮当声,那双冰冷的手开始给自己上药。
项禹的手指从来都很冷,却十分地灵巧。
这药有封口奇效,血几乎完全止住了。项禹把细剑抵着箭头四周皮肉,轻轻挑弄着。郑吉的额头和脖颈上尽是汗水,身体依然不可抑止地颤抖。
“你总这样发抖,我要怎么把这东西取出来?”项禹嘲弄地问身下的青年,手上却不停地在刮开那些不肯放松的皮肉。郑吉似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已阖上。
项禹不再迟疑,用一块干净的手巾按着他的伤口,把那块白玉符契塞进郑吉牙关里让他咬住,用剑刃和韘珏扣住箭头慢慢往外拔,不多时便把箭头挖了出来。他又为伤处敷上药,用手巾按着青年的胸口止血。
背囊里东西很齐全,药品,细绢,硝石。甚至有一根用来缝合伤口的弯曲针,一条一尺长的鹿韧带。项禹将伤口缝合之后,郑吉脸上死灰般的颜色褪去一些,身体也不抖得厉害,他看上去就像要睡去。
项禹厉声道:“别睡!”他抽出郑吉嘴里的符契,拍了拍他的脸,摸到一手冷掉的汗。
“冷……”他听到郑吉含糊地□□。
荒庙破旧,虽不漏雨,边边角角里的废板枯枝却都受了潮。项禹这些天在此躲避,也还没冒险生过火。他把郑吉抱到了堂前那张阔大的香案上,为他脱掉外袍。
项禹道:“你现在睡了,这身子就彻底凉了。”
他解开前襟,把年轻男人的身体拢进厚厚的貉绒袍子下面。项禹的手指冰冷,身体却炽热而健壮。郑吉依旧在晕眩中,他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被项禹贴身拥着。先前的冷汗被男人的体温逐渐烤干,他稍微舒服了一点,却也更加困倦。
项禹把那剑鞘样的白玉符契在怀中人眼前晃了晃,满意地看到青年渐渐清醒过来。他盯着项禹手中符契的模样,倒有点像个守财奴盯着他的金子。
“我再问你一次,闻韬是你什么人?”项禹用一支手臂将郑吉搂在怀里,姿态甚是亲昵。另一只手却恶意地将玉符契抵上了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郑吉却仅仅是发出一声低吟,轻声说:“侯爷自然是在下的主人。”
项禹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家奴的胡言乱语?”
郑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将军的手一直这样冷吗?”
“现下虽是深秋,但如将军这般功力深厚的习武之人,双掌本不该如此冰冷,甚至于甲色发青……将军可是宿有心疾?”
项禹突然大笑:”你这刁奴,好毒的眼光!”
他突然扳过郑吉瘦削的身体,为他解了穴。
郑吉咳嗽几声,慢慢缓过气来,向他道了谢,又说:“想必将军在城中徘徊多日,一直未曾合眼。若再不好好休息,这病夜里发作起来,我身边无对症之药,也是无能为力。”
项禹听到这话,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只见郑吉面上颜色疲倦,眼神却愈发明亮。他松了松酸麻的臂膀,从项禹怀中轻轻挣脱。
“我不会逃。”郑吉说,他披上外袍,让自己靠在香案前的佛龛上。“将军保重身体。我伤口疼痛,恐怕无法睡着,愿为将军守夜。”
作者有话要说:
☆、燕雁来
项禹便同这叫郑吉的青年在山中呆了两日。
他依旧日日回城打探消息,宿洲依旧固然金汤。燕雁来这几日已买通了官衙,竟在城中张贴起了他的画像。
郑吉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他从那晚之后,便再没同项禹说过那么多话。
等待的过程十分煎熬,玄雀山中十分平静,并无雀鸟聒噪,也无燕雁来。项禹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莫名地相信了这沉默的青年,将宝押在了他身上,在他看来,这青年也应当承受他的怒火。
郑吉的伤并不见好,他被高热烧得昏沉,偶尔的只言片语倒是有趣起来。
“吃人嘴软。”他居然这么说,“将军可以不必这样说话。我知道,你确实饿了。”
项禹拎着他的衣襟,把他摔回了香案上。郑吉伏在案上,一下子便咳出血来。
“从来没人敢这样顶撞我!”
郑吉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下去:“将军这样高傲的人,怎肯向山下村民乞食,更不会去偷盗。这玄雀山中荒芜,将军不想浪费箭,也不愿留下痕迹,甚至不敢冒险生火。”
他缓了缓气,又说:“背囊中的干粮与酒水,都是将军的。那匹青马驹,长大之后会变成白马,是难得一见的大宛名种,现在也是将军的。明日将军便把我留在这里,骑马从庙后小河淌水下山,以免留下痕迹。寅时,寅时……郑吉在北郡城门外恭候将军。”
他一口气说完,便抚着胸前伤口伏倒下去。
项禹怒道:“你说的话,没半个字可信!”
郑吉倒在香案上,慢慢抹掉唇上的血,说:“若有半字不实,郑吉……便任由将军处置。”
项禹不怒反笑,他上前脱掉郑吉的衣服,确认他伤口缝线没有脱落或是撕裂,又给他喂了伤药和水,这才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你现在这般模样……任不任由都随我处置,我却还不得不在明夜之前保你不死。”
郑吉缓过气来,闭着眼睛躺着,又开口道:“那白玉符契你留着,是侯爷给剑衣阁中人的信物,出城的时候也许会用到。作为交换,你得把你那根细剑留给我……”
项禹果真把那三棱细剑留给了他。
郑吉已经睡着,面容平静。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拂晓。
今日玄雀山突然有了雀鸟嘈杂之声。项禹摸去自己在荒庙中的一切痕迹,拿走了郑吉背囊和马驹。项禹顺着庙后小河下了山,一到山下便发觉了燕雁来鹰犬的踪迹。
不止鹰犬,甚至还有燕雁来本人。
和闻韬。
这倒也许可以说明,郑吉的身份确实不仅仅是剑衣阁中一名普通子弟。
项禹本该避开这行人,策马狂奔,早早去北郡周边找个隐蔽的位置候着。毕竟宿洲城很大,他路上又需要隐匿行踪。但他发觉自己不愿错过这段热闹。
项禹并不是个对热闹有兴趣的人,但他已忽然对郑吉有了兴趣。
于是他顺着原路返回,当他把小马拴在河上一块岩石中时,居然在河中捞到了自己的三棱细剑!
郑吉居然将这信物丢了!项禹登时意识到郑吉背叛了他,而燕雁来与闻韬很有可能就是他使了什么手段引来的。
这让他有了一些恼怒而荒唐的想法:恼怒在于,这家奴果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之前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这是项禹之前绝不会做得出来的事情。荒唐在于,他并不想仅仅是冲进荒庙去杀了郑吉,他倒是很想卡住郑吉那根纤细的脖子,问问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故意撞进这荒庙来,先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看尽了他的笑话再引人来杀死他……
无论如何,好在他没有顺着郑吉指点的路线下山,而是偷偷潜了回来,否则很有可能与燕雁来与闻韬撞个正着,一场正面血战便不可避免了。他不惮燕雁来,却要顾忌闻韬。而被拖住的时间越长,他平安回到百羽骑中的可能便越小。
幸而及近正午时天公作美,又降一场豪雨。于是项禹借着雨势将自己隐匿在了荒庙后。
燕雁来和闻韬果然搜上山来。他们的人马此前数次都堪堪放过了玄雀山南麓的这座荒庙,此次燕雁来亲自出手,倒是瞬时就找了过来。
项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在门外屏气凝神,如临大敌,磨蹭许久后才破门而入。闻韬和另外一些人在外面守着。
闻韬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此时已经被雨水浸透。他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似乎十分不耐,又不好当着燕雁来的手下发作。这与项禹印象中的风度翩翩的剑衣侯十分两样。
好在不多时,项禹便愉快地看到郑吉便被拖了出来。
燕雁来是个十分不一般的男人。一般人不会像他那样长得像螳螂,一般人既然长得像螳螂就不会穿这种秋香绿的衣服,一般人即便看上去像一只秋香绿的螳螂也不会有他这般好看。
此时长得像螳螂又确实十分好看的燕雁来施施然走到闻韬跟前,给他看几乎像是被架在两人之间的,半个身子拖在地上的,不声不响的郑吉。
“闻先生,这个人说他是你的人。”
闻韬便低头看了郑吉一眼。
他从头到尾只看了这一眼。
接下来他做的这件事让项禹也没有想到,闻韬看也不看郑吉一眼,抬手往郑吉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剑衣阁以擅使剑成名,却不轻易开刃拔剑。闻韬成名十三年,剑从未出鞘。他日常只用鞭子。而这一鞭也确实很厉害,郑吉登时栽倒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水,昏死过去。
项禹尚在惊诧中,惊诧于他们这假戏作得真是搏命,只听得闻韬转身对自己的人马厉声斥道:“找了三天,居然就在这里,还要别人帮你们找到!”语罢便令人将郑吉拖了过去,架上马匹便要下山。
燕雁来一声冷笑,飞身越过众人,阻住了闻韬马势。
“他见过项禹。”他说,“你们不能带走他,得交给凫衣堡,连同喑王一起亲自审问。”
闻韬笑了笑,他说:“燕小公子方才在里面磨蹭了半日,怕已经问得七七八八了吧。”
燕雁来冷笑道:“他说昨日上山,进庙歇脚,被人刺了一剑,醒来时,身边行囊马匹都被夺走了。这是什么混账谎话,项禹如何会随便留人性命?定是此人与其勾结,故意放走了项禹!”
闻韬便不笑了。他身材本就十分高大,此刻骑在马上,便愈加过分。燕雁来挡在他眼前,倒确实更像一只美丽的螳螂了。
他打量了一会儿燕雁来,问:“你想要如何?他现在昏过去了,没法说话。”
闻韬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有耐心,但他身上每一丝毫发都在压迫着燕雁来,散发着严酷和不耐的情绪。
燕雁来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他并未在这压迫下退缩。但他也不敢正面抵抗这压迫。于是他让了步。“至少要当众检查他的创口!”
闻韬冷着脸应允了,令人将郑吉放下。袍子被当众解开,一一除去,项禹在远处依稀看的分明:他的两层衣襟胸前有均一三棱形状的破洞,待至脱去中衣,胸前创口鲜血淋漓,三棱痕迹隐约可见。
项禹发觉自己并不为此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有了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觉。
某一刹那,项禹甚至以为自己心疾又要发作了。良久之后,他才发现,那股奇怪的感觉并非心疾发作的预兆,而是对郑吉的愧疚和感激,甚至是由此阐发的,对燕雁来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