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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兴娃别传-第8部分

小说: 兴娃别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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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睡着了。

  村里人都说塬上有狼,成群结伙,可是没有狼来光顾兴娃。也许狼觉得脸上盖草的人肉不香,看了一遍走了。反正他睡了好长时间。

  兴娃睡得正香,有人把他脸上草取了。

  他醒来了。

  他第一眼看到天很蓝,接着他看到他左边锁子那张熟识的脸。只是有点黑,右边那张脸很长,很陌生。长马脸正举着他脸上的草,疑问的看锁子。

  “认识?”

  “熟人。”

  “起来?”

  锁子伸脚踢他屁股。

  兴娃坐起来,往北看全是陌生的地,陌生的树,陌生的沟沟壑壑,塄塄坎坎。

  “咋回事?”

  兴娃不起来。他有点生气,不叫叔就失礼,还踢屁股,算什么晚辈。这地方生疏,不能拿大,也不能不讲班辈!声柔和了,架子还得有点。

  “你问谁?”

  长马脸问他,锁子却哧哧地笑。

  “我记上塬走一会儿么,咋倒在路边睡了?”

  他看不起长马脸,面向锁子。锁子仍然不回答,仍哧哧地笑。

  “这货架子还浑实。……”

  “这货?他比我还大一辈呢?枰锤虽小压千斤。你饿不饿?我可饿了。”

  锁子放下肩上褡裢和兴娃并排坐下掏锅盔,给长马脸一块,给兴娃一块,自己拿一块往肚里塞。

  锁子问他睡这儿干啥。

  他不想给锁子多说,只说心烦,想出来逛几天。

  “不信!大叔能舍得,大婶舍不得。”

  “给钱没有?”

  对呀,让出来既不带吃的,又不带钱,逛什么?

  “忘了!”

  “嘿嘿……和我俩一块逛……”

  “行嘛。”

  长马脸给锁子使个眼色,锁子拍了一下长马脸的肩说,“你放心,我这碎叔是个老实人。你不是说架子浑实么!”

  “嘴牢?”

  “你楔不进去个铁钉子,拉不出根头发丝!”

  这话兴娃爱听,嘻嘻嘻的笑了。笑得锅盔花儿向下落。这锅盔能饱肚子,不香。大嫂烙的……啧啧啧……

  “在哪儿逛?”

  兴娃觉得自己运气好。在家没吃饱饭,出来睡了一觉,吃了锅盔。他现在心情很好。管大哥答应不答应,什么陶家李家,什么十六岁……只要能逛就好,农活把他干烦了。

  “我尿一泡回来给你说。”

  锁子走了一截地,长马脸跟上去,也撒尿。边尿边说话,显然说他哩。 。。

第四章  陷入匪窝(3)
第四章  陷入匪窝(3)

  穿过一片一片玉米地,他们来到一座陵冢上。

  锁子和长马脸都抽烟,也都不说话,满腹心思的样子。兴娃先学他们长躺在陵冢的草地上,也把手背在脑后,噙根草枝在口里倒来倒去。玉米长得高的高低的低,像学生娃,虽排着队却不整齐。玉米棒儿大的也不过有一把掌大,小的也只有缨缨没有棒子的样子。兴娃吃饱了,有点渴。他站起来,立即引起长马脸的惊觉。

  “你干啥?”

  “我折包谷杆,口渴。”

  “给我两个也捎两根。”

  锁子吐出一口烟,侧身向兴娃说。

  兴娃展了个懒腰,蓦然觉得这陵冢很高,往南渭河像一条线,往北泾河是线一条。渭河里有船,泾河细得像刘哥在小油灯下整丝线时闪出的光那么一点。

  “咱到啥地方了?”

  “你问这干啥。”

  长马脸敞开胸,狐疑的眼在兴娃脸上溜,他并不在意。兴娃看见他无意中露出腰里的手枪把儿,又看他那眼神吃了一惊。

  陷在土匪窝里可不是好玩的。他听大哥说,土匪打对子,你不打死他,他就要你命,没一个有好下场。他眼在锁子身上瞅,锁子的褡裢不像放重东西的样子。看来锁子得听长马脸的。

  “问问怕啥?”

  “怕怕处有鬼哩!”

  锁子把烟屁股唾了个老远,很不高兴的瞪了长马脸一眼,示意兴娃去折包谷杆,还叮咛:“找甜的。”

  兴娃抱了一抱甜包谷杆。三个人没有话,一根一根的用嘴撕掉皮,自在的咂着杆上甜汁。稍有不甜的,就不客气的撇到冢下玉米地里去了。

  太阳慢慢下山了,三个人又一人吃了一块锅盔。兴娃估计是农村喝罢汤的时候,长马脸下令说:“走!”

  兴娃跟着下了陵冢,顺地边的楞坎向星星出来的地方走,越过两条东西路,在南北路上长马脸和锁子唧咕了一阵,兴娃只听到锁子极不情愿的说:“啥话,同路不择伴么!”

  长马脸似乎生了气,两手把衫子下摆一拨,加快了脚步。转过一条沟,下了道坡又上了一道坡,听到有狗叫。兴娃知道已经到了一个村子。天很黑,兴娃走不惯黑路,他紧跟锁子脚步不敢拉得太远。

  黑影处看其实这不像个村子,有场,有树,有粪堆,有碌碡,就是没房,没院,没墙。细听狗叫是从地下传出来的。远处黑乎乎的树丛中有房脊,探头探头脑的向这边瞧,不动声色,没有狗咬。

  在村边树下,锁子放慢了脚步待兴娃跟上来,悄声说:“你就在这儿待着,千万不敢动。我把活做了咱一块走!”

  兴娃心跳的咚咚咚,看锁子从褡裢里拿出尺把长带鞘的刀,插在腰间。前边长马脸发出不满的吭吭声。

  狗不咬了。

  夜很静,静得让兴娃腿发抖。

  他后悔遇到锁子,后悔吃了他的锅盔,后悔跟上他们走……其实他似乎没有后悔,也不知道后悔,脑子一片空白,依着大树坐下。突然他觉得树里有什么在动,手伸过去,是条冷冰冰的蛇。吓得他疯了似的离开了树,影在一摞麦苋积下。他身上发抖,不敢靠麦苋积太紧,怕那里还有什么玩意儿,只求在昏暗中不被人发现。

  他刚影好,远远从地窑里上来两个人,向这边跑来,前边是长马脸,手提着枪,一手握刀。后边是锁子,褡裢沉甸甸的。兴娃躬腰跟上去,随他俩向村外跑,奇怪的是还没有狗咬。

  地窑上来一个女人高声喊:“土匪抢人了!”

  随着女人声,远处向这边打来几枪。兴娃听到子弹飞过声,吓得腿一软,爬在地上。

  那边打了好几枪,这才有了狗咬,隐隐听到女人哭喊。

  跑到一个土楞坎下,三个人直喘气。

  锁子把褡裢放在脚边,长马脸把带血的刀子扎在地上,坐在坎塄下,把枪放在顺手处。

  锁子拨下刀子,在鞋底上使劲擦。把土和血全擦掉,直到闪出冷光,才穿进鞘放入褡裢。

第四章  陷入匪窝(4)
第四章  陷入匪窝(4)

  “五爷不让杀人!”

  “你管自己!”

  长马脸依着塄坎不屑的厉声说,他还在喘气,不过比刚才缓多了。

  锁子不说话了,斜眼看长马脸。月亮出来了,大地一片银色。月光下长马脸若有所思,眼时不时斜向兴娃,兴娃心咚咚咚直跳。他心想:锁子怎么当土匪了?真是莫名其妙!和土匪在一块,他怕,他想跑,可是他不敢。甚至动脚动手都怕长马脸那阴勾勾的眼。

  “几碗?”

  “三碗。”

  “都装进去了?”

  “都装进去了。”

  锁子拍拍褡裢。

  长马脸嘘了口气。抖了抖肩:“骂的,是颗臭子。没办法才当胸给了一刀。”

  “臭子?”

  兴娃看锁子讨好地笑着,把枪拣起来。长马脸有一刹悚惊,又立即松驰下来。

  锁子把枪管握住一折,露出枪膛,倒出子弹。

  “唔,就是颗臭子。”

  说话时把那颗臭子扔远,迅速的将另一颗子弹塞进枪膛,扳直枪管。在长马脸猛的站起,想扑过来时,锁子退后几步。

  “你,……”

  “五爷让我要你命!”

  长马脸狰狞的笑了,似乎还要说话,可是枪已经响了。声音在黑夜的廖天地里,传得很远。枪声中长马脸头向后仰,摊开的两手收了一半又使劲张开,腰一挺脚向上倒下去。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长马脸头上升起,又刷地落到向下倒的尸身上。空气中立即升腾起血腥味儿。熏得兴娃直想发呕。

  “快走!”

  锁子提上枪背上褡裢,拉起兴娃就跑,背后传来一阵散乱的枪声。

  兴娃不辨东西,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脑子蒙蒙懂懂,糊里糊涂下沟穿渠,跳坎翻塄,反正没有经过一个村子。中间只歇过一回,也不能叫歇,只能算缓气。

  “我害怕!”

  “怕啥!”

  “怕死人,怕枪……怕……”

  锁子没回话,惊觉的拉起他的手,又向前跑。

  听到狗叫声,他们已经来到一条小坡下。上了小坡,有人问话,锁子搭话。兴娃只注意狗咬狗叫,没听清他们的话。有人叫狗,狗缩回窝。他不明白这家人为啥把狗窝放到门外边。

  小门开了。他们钻进去,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

  进门七拐八拐,全是砖砌的过道,高墙,拐进又一个小门,听到脚步声,有人问:“是谁?”

  “是我,锁子。”

  随回话门开了,门里左首一间房子灯也亮了。

  兴娃跟锁子推门进去,有个黑茬茬胡子,四十多岁的彪形大汉,躺在炕上正伸手摸烟。

  “做了?”

  他把一支烟扔了过来。

  锁子放下褡裢接住烟吸着。

  “不听话就让他转世去吧!”

  他瞪住默声不响的兴娃。

  “你领的二五?”

  “五爷,他是男的,一个村的,路上碰到……”

  “唔,唔,唔……”

  锁子巴结的给五爷说。五爷脸很平静,但那眼神是不悦的。等他说完,五爷说:把他交门上安顿睡下你再过来。

  又是七拐八拐,拐得兴娃头昏脑胀,稀里糊涂,让人安排到一个炕上,倒头就睡。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陷入匪窝(5)
第四章  陷入匪窝(5)

  兴娃被雨打醒来了。

  雨落在玉米地里、豆子地里、棉花地里,打得叶儿发出刷刷拉拉的响声。弥漫出一股土腥味,很香。

  兴娃站在雨地里,抱着肩,雨落在脸上,流进脖项好长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他好似还在梦中没有醒过来。不过他明白,不能这么淋,得找个地方,把雨避过去。

  透过雨雾,他看清了这是自家村上的塬头。往东几步就是个大胡同,下了胡同有个崖,站在崖下就能避雨。他连跌带爬,滑得泥泥水水,总算站到崖下。

  这下好了,他看雨,听声,敲自己的脑袋,反复问:昨儿个是不是做梦?

  锁子,长马脸,锅盔,枪,刀,蛇,狰狞的笑,扬起的双手,飞起的脑盖,血腥,死人,狗叫,高墙……分明不是梦。

  那黑脸大汉让锁子领自己去睡的话,分明还在耳边。怎么醒来却在自家塬头上?

  是不是碰到了鬼?老人说有福人遇上难,鬼就抬桥接你。可是分明不是鬼,是锁子,是长马脸,模样儿错不了。长马脸不熟,锁子可是在一块耍大的呀!再说他们俩也没抬桥,咱也不是有福人。

  不是碰到鬼?昨儿个到今儿个,搬来挪去是谁干的?

  他有点闷,脱下衫子,光膀子在淋湿的背上挠,蓦然看到衫子上殷红的血滴,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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