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别传-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就把你塞给我了。”
“嗯,这句话才有点男子汉的味儿。”
“咱日子穷了!”
“不怕,天上生下个人,地下就给一把米。”
“村里人笑话哩!说你嫁不出去了,才嫁了我这鳖老实!”
“我就图个老实人。我大姑嫁了个好人家,姑父抽大烟,把家当抽完了,大姑气死了。我三姑嫁个好人家,姑夫一脚踏进土匪窝子,给对子打死了。如今家没家,户没户,孤儿寡母三口人,全凭我家。嫁出女儿靠娘家,脸上没光彩,心里不畅快,成了病秧子。我妈给我碎婆说:姨,只要你看人家娃壮壮实实,老老成成就好。咱要文化能咋,他大有文化哪个在跟前?”
我爷说:“我不管,我不管!猫老了不逼鼠!由你们成精去。”
兴娃听得很有意思,他从被下钻过去。
“你干啥?你干啥?被子揭晾了。”
“我摸你的蹄子……”
他抱住晓竹的脚,光溜溜,绵绵的,热乎乎有点潮。晓竹哧哧圪宁着硬把脚抽出来也钻过去。
“臭脚有啥稀奇的。”
他使劲搂住晓竹。心里想:幸亏晓竹不变,要变了也许胭脂性柔绵和自己一样,要遇到锁子那类人……他心里冷嗖嗖不敢想。
“竹娃,咱要是再结亲,我绝不……”
“绝不啥?”
晓竹把他推得远一些认真看。其实房子很黑,兴娃嘴里热气对面喷过来。
“绝舍不得下手,我嫌你疼得很。”
晓竹猛把他拉到怀里。
“你这傻子哥。”
两个人搂了好一会。
“我们四姊妹,就我穷。这不是没本事过穷的,也不是走斜道弄穷的,咱不亏心。”
“对,咱大哥也这么说。”
“等世道平定了,咱还能干起来。对不对,兴娃!”
“对,竹娃。”
“穷是穷,穷得安然,幸福!”
第十章 日冷心寒(5)
第十章 日冷心寒(5)
糊糊涂涂过个年。
中央军向南跑,拉牛拉马,拉民夫,村里人不敢下地。过了清明,麦起身了,麦和草争着长。
大麦刚收到场里,在村里就能听到北边枪声很密,间或还有重重的“咚咚”声,晚上能看到北山上火光一闪一闪。
兴娃家破破烂烂,要啥没啥,空房子倒能住兵。
大哥怕兴娃和晓竹遭了难,让躲到搁楼上边的房角,一角一个人,盖上烂席,烂箔子,烂棉套。国民党兵攀柱子上去一看,捂鼻子下来了。
到了小麦搭镰,解放军进村了。
前一天天明在村东头打了一仗,死了七八个人,在楞坎下就地埋了。谁也不知道是中央军还是解放军。
到了秋上,*反革命,兴娃觉得平常人和人差不多,突然他们这一保蹦出了好多反革命,一贯道,青年军……他们登了记,有的立马放回去,有的送县集中受训,有一个不久开大会枪毙了。
大家没见过反革命,更没见过枪毙反革命,各村都去了。不去就和反革命一样。兴娃当然听大哥的,咱立场和反革命不一样。
到了冬天,土改工作队来了。
隔壁三伯他倒遇个好事,把地卖给兴娃家,抽不起大烟碰上解放。他有点文化,能说,能写,能算,还当上农会主席。刘哥是工作队队长,也换成一身灰衣服。
到划成份阶段,给台发家划了个雇农。台发他爸想了两夜,找工作组要个“富农”。工作组问为啥?他说:我娃是光棍。人家听说雇农谁跟你!
兴娃家第一榜是富裕中农,第二榜成了富农,第三榜成了地主。晓竹娘家也订了个地主。真算门当户对。不同的是晓竹娘家地主前有“开明”两个字,兴娃地主前有“破烂”两个字。
不管“破烂”还是“开明”凡是地主就要有个戴帽子的。大哥找工作队老刘,要了一塌村料,看了两天给人家还了。
还材料回来大哥把晓竹、兴娃叫到房子说:“咱把家分了!”
大嫂在炕上坐着先忍,忍不住哇的哭了。他舍不得分这个老实兄弟两口子。
“哭啥,哭啥?”
大哥动怒了,严厉的瞪大嫂。
“我没说你嫌弃他两口,分开是为他俩好。”
大嫂挂着眼泪,委屈的瞪大哥。
“我不分!打死也不分!”
兴娃突的一下,好似公鸡脖子的翎毛扎起来。浑身发烧,头上冒火,两眼角似乎要裂开,鼻子自觉向一边扭,猛站起来,高声厉气的说罢。走出窑门。
“你回来!”
大哥高声喊。
晓竹冲出窑门,把兴娃拉回来坐下。
“回来也不分。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
大哥不理兴娃,仍然慢声细气,一字一板的开导兴娃和晓竹。
“分了好,地主成份家要有个分子,那就是我。是专政对象,和反革命一样对待,就是不枪毙。分了有晓竹,没人敢欺侮你。分了你的门上还能挂个革命军属的牌子。别瞪眼,老三如今是解放军的官!”
提起老三兴娃火又冒出来了。
“谁认得他老三老五,他当他的官和咱弟兄不相干!他让咱受的罪还少!我不稀罕他的牌子!”
兴娃这一辈子是第一次声高气壮,挺胸扯脖发火。大嫂不哭了,甚至惊讶得有点欣赏,抽噎地说:“兴娃,听你大哥的话,破烂地主,也是地主!你两口何必跟上受罪嘛!”
“地主就地主!我就是不分!你呢!”
兴娃确实气极了。他怒声重气问晓竹。
晓竹挽着兴娃随时想抽手的胳膊说:“我跟你一样!死活到一块!”
晚上,锁子来了。
他在公安局工作,一身灰制服。喝了两口水,说他占江大调走了,公安局事忙。兴娃没话,锁子就走了。临分手拍拍兴娃说:“好人!”
兴娃想到布叶,他唾了一口。
第十一章 知错改错(1)
第十一章 知错改错(1)
兴娃越过娟子、清善惶恐的眼看过去,晓竹唇抿一截红头绳,紧按小娟头认真的梳。好似对面那些拆房、铲墙皮、溜瓦、砍立柱、拔钉子,扔叉间、撬砖、拆得乌烟瘴气的和她毫不相干。
兴娃想也合情理,为盖房拉木料,拉砖瓦,打土坯,合泥,挖地,填夯……的事,她没见过也没干过,不知道那时出了挣死骡子累死马的力。没挨针扎就不知道疼,活人不知道阎王的威风。他眼角往后瞭过去,却见大哥坐在大嫂后边一块砖上,眼里没有疼惜味儿,还不时挺起腰想过去帮那伙拆椽、溜瓦的一把。就像国民党把家抄了,他出租地在契约上按手印时一样。帮着人家割自己的肉,还嫌人家刀子下的不狠。
兴娃莫名其妙中有些瞧不起大哥。
你不能和晓竹比,这一砖一瓦,一木一土,有咱弟兄们的血汗哩。
“啥人嘛!”兴娃口里埋怨大哥,头扭向一边。
“刷拉!嘣。刷拉!嘣……”
下边取瓦的那个货,一点不在乎,边取边和另一个搬瓦的货开玩笑,斗嘴皮子,嘻嘻哈哈。溜下来的瓦还没来得及取,后边的瓦就跟下来,一连打了三四个瓦。兴娃听着难过,想着心疼,看着憋气。大会小会都喊你们翻身作主人了。主人就是这样把瓦打碎!主人就这样不经心?真名其妙!他坐不住了。
他娘的气葫芦,这样遭蹋还有一点人性没有。是破烂地主的就该这样不惜疼。大哥老说:成物不可损坏。这瓦不是成物?你能忍心坐下!还想帮一把……对大哥真是莫名其妙极了!
他扫了一眼大哥,大哥似乎故意避开溜瓦的,眼瞅房脊上挥斧子砍立柱的,神情好似怕斧子闪空把那个货栽下去。
兴娃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紧了紧腰带。刚想举步,就听领着拆房的台发他爸历声喊:“你干啥?”
两个拿枪的民兵,左右堵住兴娃。兴娃落下脚,鼓起的气,消了大半。
大哥上过四五场斗争会,哇哇的呼号声,摩拳擦掌的叫骂声,顿脚踢腿的赫吼声,挺胸扬臂的向前扑……把人耳震聋,房能揭顶。那场面兴娃害怕。
贫农、雇农,积极分子揭发、咒骂,甚至搡推,殴打。不准你张口,你要一张口,下边就是一连串的喊口号:“打倒地主分子陈兴中!”“消灭封建剥削,土地回家!”“斗倒陈兴中嚣张气焰!”
麻子狗蛋叔说:那叫扎嘴杀驴法。
大哥以后上斗争会,就不说话。主持人是三伯,他比抽足了大烟更精神,好似真正从石头底下崩出来的,既轻松又有味道。他洋洋得意,居高临下,慢声细气问:“陈兴中啊!大家斗争你对不对?”大哥说:“对!”“你剥削我们是不是事实?!”“是!”“现在土地回家了,你满意不满意?”“满意!”“对斗争会还有不满情绪!”“不敢。”“谅你也不敢。规规矩矩,夹紧尾巴滚出去!”“是!”
真是莫名其妙,三伯竟然能说出这话,连“兴中”都不叫,要加上“陈”字。真是“阶级敌人”了!还嘲嚷你,挖苦你,有人味么?他想问大哥,你常说的亲到哪去了?情到哪去了?
全怪你,那时二哥的话你听不进去。不买他的地,他早叫大烟拷死了,还能吊个黄表皮脸学工作组训斥你。
场面一变,人脸就变。兴娃害怕吃人狼的眼神。
他也佩服大哥,虽然受辱践,威势不倒。眼有神,话不多,底气足,腿胀脚肿腰板直。
他瞧不起台发他爸。连自己儿媳妇和锁子睡觉都不知道,你咋呼啥!不是你狗歪,是你的铁绳壮。有啥厉害的!
他学大哥,眼对台发他爸的眼,不畏怯!
“不让尿?”
兴娃声很大,搬瓦的、溜瓦的都看他。
台发他爸鄙夷的嘴一撇:“快去快回来!”
今天农会组织人来拆房,把他全家人堵住坐在窑门口,不准说话,不准乱动……
兴娃往出走,三嫂住的房子一边拆了,连搁楼一半如今已经没有了。满地的破砖、碎瓦、泥坏、土渣、破芋子……他踩下去发出怪模怪样的呻吟牵他的心。二门没动,前边拆的更厉害了,磨房,牲口房,草料房,车房……
大桑树下有两个人为一根檩在争吵。你抱这头,他抱那头!像两只扯长脖子的鹅对着叫骂哩。
“日你先人这是我拆的。”
“咋不日你先人,不是我砍倒你能抽出来!”
两根脖子愈扯愈长,嘴愈靠愈近。
“你狗日拿不成!”
“你狗日能拿去我是你孙子!”
唾沫星子从这个嘴里,直飞那个嘴里。
“工作组说放到一块统一分……”
“那不公平……”
第十一章 知错改错(2)
第十一章 知错改错(2)
……
吵骂声惊得房上的、墙上的、抽椽的、溜瓦的、搬土坯的,都停下手里活,扭向这边忙着找空子插一嘴。
“叫工作组……”有人喊。
兴娃眼溜过这些争他家产的人,更加莫名其妙。明火执仗拿人家东西,还争多论少这算啥事?真像锁子曾经说的“分脏不匀要火拼了”。没有枪只好口水拼。
他站住看得出了神。
突然身后一声大喊:“你看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