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桑觉寺-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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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四点一刻,(拿出手表给她看)“你现在不是在巴思。不必像去戏院或去舞厅那样打扮。在诺桑觉寺,有半个钟头就足够了。”
凯瑟琳无法反驳,只好硬着头皮不走了。不过,因为害怕亨利再追问,她在他们结交以来,破题儿第一遭想要离开他。他们顺着走廊缓缓走去。“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接到巴思的来信?”
“没有。我感到很奇怪。伊莎贝拉曾忠实地许诺要马上写信。”
“忠实地许诺!忠实的许诺!这就叫我疑惑不解了。我听说过忠实的行为,但却没有听说过忠实的诺言忠实地许诺!不过这是一种不值得知晓的能力,因为它会使你上当,给你带来痛苦。我母亲的房间十分宽敞吧?看上去又大又舒畅,化妆室布置得非常考究。我总觉得,这是全楼最舒适的房间。我很奇怪,埃丽诺为什么不住进去。我想,是她让你来看的吧?”
“不。”
“这全是你自己的主意啦?”凯瑟琳没有作声。稍许沉默了一会,亨利仔细地审视着她,然后接着说道:“既然屋子里没有什么可以引起好奇的东西,你的举动一定是出自对我母亲的贤德的敬慕之情。埃丽诺向你讲述过她的贤德,真是让人想起来就感到敬佩。我相信,世界上从未见过比她更贤惠的女人了。但是美德不是经常能引起这种兴趣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在家里表现出一些朴实的美德,并非常常激起这种热烈的崇敬之情,以至于促使别人像你这样去看她的屋子。我想,埃丽诺谈过很多关于我母亲的情况吧?”
“是的,谈过很多。那就是说——不,不很多。不过她谈到的事情都很有趣。她死得太突然,”'这话说得很缓慢,而且有些吞吞吐吐'“你们——你们一个也不在家。我想,你父亲也许不很喜欢你母亲。”
“从这些情况出发,”亨利答道,一面用敏锐的目光盯住她的眼睛,“你也许推断八成有点什么过失——有点'凯瑟琳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或者,也许是一种更加不可宽恕的罪过。”凯瑟琳朝他抬起眼睛,从来没瞪得这么圆过。“我母亲的病,”亨利继续说道,“致她于死地的那次发作,的确很突然。这病本身倒是她常患的一种病:胆热。因此,病因与体质有关。简单说吧,到了第三天。一经把她说通,就请来个医生护理她。那是个非常体面的人,我母亲一向十分信任他。遵照他对我母亲病情危险的看法,第二天又请来了两个人,几乎昼夜不停地护理了二十四小时,第五天,她去世了。在她患病期间,我和弗雷德里克都在家,不断地去看望她。据我们亲眼所见,可以证明我母亲受到了周围人们充满深情的多方关照,或者说,受到了她的社会地位所得到的一切照料。可怜的埃丽诺的确不在家,她离家太远了,赶回来时母亲已经入殓。”
“可你父亲,”凯瑟琳说,“他感到悲痛吗?”
“他一度十分悲痛。你错误地以为他不疼爱我母亲。我相信,他是尽他的可能爱着我母亲。你知道,人的性情并非一样温柔体贴,我不敢冒称我母亲在世时用不着经常忍气吞声。不过,虽然我父亲的脾气惹她伤心,可他从未屈枉过她。他真心实意地器重她。他确实为她的死感到悲伤,虽说不够持久。”
“我听了很高兴,”凯瑟琳说道,“要不然,那就太可怕了。”
“如果我没理难解错的话,你臆测到一种不可言状的恐怖。。亲爱的莫兰小姐,猜想想你疑神疑鬼的多么令人可怕。你是凭什么来判断的?请记住我们生活的国度和时代。请记住我们是英国人,是基督教徒。请你用脑子分析一下,想想可不可能,看看周围的实际情况。我们受的教养允许我们犯下这种暴行吗?我们的法律能容忍这样的暴行吗?在我们这个社会文化交流如此发达的国家里,每个人周围都有自动监视他的人,加上有公路和报纸传递消息,什么事情都能公布于众。犯下这种暴行怎么能不宣扬出去呢?亲爱的莫兰小姐,你这是动的什么念头啊?”
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头,凯瑟琳含着羞愧的泪水,跑回自己房里。
第十章
传奇的梦幻破灭了。凯瑟琳完全清醒了。亨利的话语虽然简短,却比几次挫折更有力量,使她彻底认识到自己近来想象之荒诞。她羞愧得无地自容,痛哭得无比伤心。她不仅自己觉得无脸,还会让亨利看不起她。她的蠢行现在看来简直是犯罪行为,结果全让他知道了,他一定再也瞧不起她了。她竟敢放肆地把他父亲的人格想象得这么坏,他还会饶恕她吗?她那荒唐的好奇与忧虑,他还会忘记吗?她说不出多么憎恨自己。在这坏事的早晨之前,亨利曾经——她觉得他曾经有一两次表示过对她好像挺亲热。可是现在——总而言之,她尽量把自己折磨了大约半个钟头,到五点钟时才心碎欲裂地走下楼去,埃丽诺问她身体可好的时候,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进屋后不久,可怕的亨利也接踵而至,他态度上的唯一变化,就是对她比平常更加殷勤。现在凯瑟琳最需要有人安慰,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夜晚慢慢过去了,亨利一直保持着这种让人宽慰、温文有礼的态度,凯瑟琳的情绪总算渐渐地平静下来。但她不会因此而忘记过去,也不会为过去进行辩解,她只希望千万别再声张出去,别使她完全失去亨利对她的好感。她仍在聚精会神地思索她怀着无端的恐惧所产生的错觉,所做出来的傻事,所以很快就明白了,这完全是她想入非非、主观臆断的结果。因为决计想要尝尝心惊肉跳的滋味,芝麻大的小事也想象得了不得,心里认准一个目标,所有的事情都硬往这上面牵扯。其实,没来等院之前,她就一直渴望着要历历风险。她回忆起当初准备了解诺桑觉寺时,自已怀着什么心情。她发现,早在她离开巴思之前,她心里就着了迷、扎下了祸根。追本穷源,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受了她在巴思读的那种小说的影响。
虽然拉德克列夫夫人的作品很引人入胜,甚至她的摹仿者的作品也很引人入胜,但是这些书里也许见不到人性,至少见不到英格兰中部几郡的人所具有的人性。这些作品对阿尔卑期山,比利牛斯山及其松林里发生的种种罪恶活动的描写,可能是忠实的,在意大利、瑞士和法国南部、也可能像书上描绘的那样,充满了恐怖活动。凯瑟琳不敢怀疑本国以外的事情,即使本国的事情,如果问得紧,她也会承认,在极北部和极西部也可能有这事情。可是在英格兰中部,邓使一个不受宠爱的妻子,因为有国家的法律和时代的风尚作保证,定能确保她有一定的安全感。杀人是不能容忍的,仆人不是奴隶,而且毒药和安眠药不像大黄,不是每个药铺都买得着。在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也许没有双重性格的人,凡是不像天使
一样洁白无暇的人,他的性情就会像魔鬼一样。但是在英国就不是这样。她相信,英国人的心地和习性一般都是善恶混杂的,虽然善恶的成分不是对等的。基于这一信念,将来即使发现亨利和埃丽诺身上有些微小的缺陷,她也不会感到吃惊。同样基于这一信念,她不必害怕承认他们父亲的性格上有些真正的缺点。她以前对他滋生过的怀疑是对他的莫大侮辱,将使她羞愧终生。现在,怀疑虽然澄清了,但是仔细一想,她觉得将军委实不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
凯瑟琳把这几点想清楚之后,便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判断什么还是做什么,全都要十分理智。随后她便无事可做,只好饶恕自己,设法比以前更加高兴。怜悯的时光帮了她很大的忙,使她第二天不知不觉地渐渐消除了痛苦。亨利为人极其宽怀大度,对过往之事始终只字不提,这给了凯瑟琳极大的帮助。她刚开始苦恼,正觉得无可解脱时,却全然变得愉快起来,而且能和以前一样,越听亨利说话心里就越痛快。但是她相信,还有几样东西的确不能提,比如箱子和立柜,一提她心里就要打颤。她还讨厌见到任何形状的漆器,不过连她自己也承认,偶尔想想过去做的傻事,虽说是痛苦的,但也不无益处。
不久,日常生活的忧虑取代了传奇的恐惧。她一天急似一天地巴望着伊莎贝拉来信。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巴思的动态和舞厅里的情况。她特别想听说她们分别时,她一心想让伊莎贝拉配的细绸子线已经配好了,听说伊莎贝拉与詹姆斯依然十分要好。她现在唯一的消息来源就靠伊莎贝拉。詹姆斯明言说过,回到牛津之前,决定不再给她写信。艾伦太太在回到富勒顿之前,也不可能指望来信。可是伊莎贝拉却一次又一次地答应了,而凡是她答应的事,她总要认真办到的,所以这就更奇怪了!
接连九个上午,凯瑟琳都大失所望,而且失望的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但是第十天早晨,她一走进早餐厅,亨利马上欣然递给她一封信。她由衷地向他表示感谢,仿佛这信就是他写的似的。她看了看姓名地址:“不过这只是詹姆斯的信。”她把信拆开,信是从牛津寄来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凯瑟琳:
天晓得,虽然不想写信,但我觉得有责任告诉你,我和索普小姐彻底吹了。昨天我离开了她,离开了巴思,永远不想再见到此人、此地。我不想对你细说,说了只会使你更加痛苦。你很快就会从另一方面听到足够的情况,知道过错在哪儿。我希望你会发现,你的哥哥除了傻里傻气地过于轻信他的一片痴情得到报答以外,在别的方面并没有过错。谢天谢地!我总算及时醒悟了!不过打击是沉重的!父亲已经仁慈地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但是不必再说了。她害得我终身不得快活!快点来信,亲爱的凯瑟琳,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有指望你的爱啦。希望你能在蒂尔尼上尉宣布订婚之前,结束你对诺桑觉寺的访问,否则你将处于一个非常难堪的境地。可怜的索普就在城里,我害怕见到他,这个厚道人一定很难过。我已经给他和父亲写过信。她的口是心非最使我痛心。直到最后.我一和她评理,她就当即宣称她还和以前一样爱我,还嘲笑我忧虑重重。我没脸去想我对此姑息了多久。不过,要是有谁确信自己被爱过的话,那就是我。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她在搞什么名堂,即使想把蒂尔尼搞到手,也犯不着耍弄我呀。最后我们两人同意分手了。但愿我们不曾相识!我永远不想再遇见这号女人!最亲爱的凯瑟琳,当心别爱错了人。——请相信我……
凯瑟琳还没读上三行,脸色便唰地变了,悲哀地发出一声声短促的惊叹,表明她接到了不愉快的消息。亨利直盯盯地望着她读完了信,明显看出信的结尾并不比开头好些。不过他一点也没露出惊奇的样子,因为他父亲走了进来。他们立刻去进早餐,可是凯瑟琳几乎什么也吃不下去。她眼里含着两包泪水,坐着坐着,泪水甚至沿着脸蛋籁籁往下滚落。她把信一会拿在手里,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又塞进口袋,看样子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将军一边看报一边喝可可,幸好没有闲暇注意她。可是那兄妹俩却把她的痛苦看在了眼里。一到可以退席的时候,她就急忙跑到自己房里,但是女仆正在里面忙着收拾,她只好又回到楼下。她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