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血 (又名 白石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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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游弋。
“我们的事业多么艰难!西南季风时候在金星门游荡,现在又到这个荒岛边。能登上淇澳岛就不一样了!我们就会有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做我们这行的老在海上漂着,上岛走走,踩在地上的感觉会让人心里踏实。”威尔逊语重心长,像一个须发花白的私塾先生把一个重要理念灌输到弟子心中。
前方小径走来四五个人。前边的耷拉个脑袋像是个劳工,几个船上守卫押着他。过去的时候守卫向威尔逊和船长们敬礼。威尔逊问怎么回事。
“他偷我们船上的东西。”
“他是哪人?”
“就是西边岛上的!他们到这当搬运工,偷着把船上的木头铁块搬到岛上再运走。这不是第一次了。”
“你们找工人,不光要看身体强壮,还要注重人品。”威尔逊批评手下,“犯事的立刻打发走,不要再用。再者……我们还要跟当地人尽量搞好关系,不要因为小事和他们发生冲突。船上那些不用的东西,废铜烂铁之类就可以送给他们!”
“阁下您不知道,此地华工甚是刁蛮。我们也想这样做,可还不等清理出来送他们他们就先动手了!”
众人哈哈大笑。陈栻一扭头望海上。
第五节 海捕
兰嫂大清早梳好头,叼着卡子,搭手跟伙计卸下门板,开了店门。早饭才上桌,小友跑进来叫她去码头装鱼。兰嫂揣上两串铜钱,叫伙计拎上箩筐牵着旺仔赶到码头上。
唐家渔船一字排开,船帮搭上斜板,水手们唱着号子,担着大筐卸鱼。两挂牛车等在下头,筐摞得两个高了。钟品在船头望见兰嫂打个招呼。旺仔跟着小友往船上跑,这孩子最喜欢看大人们卸鱼。他在大人们腿间穿行,一会又从斜板上跑下来,又从另一块跑上去,像玩捉迷藏游戏。
“旺仔别淘气!”兰嫂在下头喊。
钟品打个手势,示意兰嫂让伙计拿筐上来直接装。
兰嫂在下头等着。东边木杆子上风吹地告示哗啦哗啦响。她走过去一看,是香山县衙通缉海捕,心里一惊。上头画着一个连鬓胡子男人,底下一行粗字“玆有海匪蔡义者……”再下头密密麻麻看不清了。旺仔跑过来扯她的后襟。
“娘,你看什么?”
兰嫂扯着旺仔往回走,“小孩子别瞎问。”
兰嫂掏出一串铜板递过去,小友接住。
“谢谢啦,钟老大!下午看你舞狮子。”
伙计把鱼装在独轮车上,把旺仔抱上去,兰嫂跟着回去了。
兰嫂帮着伙计把鱼规置好,“晚上就得忙活了!”说着回到自己房里。推开门,海捕上的男人正半卧在床上,拿旺仔的积木搭房子。
“唐家船回来了?”。
“嗯。”
他看兰嫂脸色不好,“怎么了?没买到鱼呀!”
“官府的告示都贴到码头上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出我洋相!”蔡二下地走两步。“怕什么?告示贴了好几年了,老子还不是照来照往!”
“哼!能的你。”
“娘子,别担心。”蔡二坐在床沿一条胳膊搂住兰嫂肩膀,“等我作成笔大的,咱们就远走高飞,离开这去广洲府。”
“旺仔刚才也看见了,看他一会得问你。”
陈栻一威尔逊的船到淇澳岛码头上唐家水手正清洗船舱。水手们都转脸朝东边看。阿宽手一指:“苏家女婿!怎么还带着个洋人?”
陈栻一领着威尔逊往岛上走。唐淇蘥也匆匆朝码头赶过来。陈栻一站下跟他打招呼:“唐公子可好?”“陈掌柜回来了,生意兴隆!”唐淇蘥拱拱手。
“威尔逊先生,这位就是岛主家的公子唐淇蘥少爷。”
“你好!”威尔逊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唐淇蘥的手被洋老头紧紧攥住,觉得很别扭。
“这位是威尔逊阁下!我特意邀威尔逊先生上岛观光。威尔逊先生是这一带沿海口岸的洋商大班。”
“唐公子,我热爱中国文化,‘唐’,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兴旺的时期。”大班扑闪着蓝眼珠怪腔怪调。
唐淇蘥敷衍几句,陈栻一领着洋大班往家去了。
第六节 苏家
苏崧曰陪着县令说话正不自在,毛石介进来报说陈掌柜回来了,便起身往家走。田溥屁股还没在板凳上坐稳就又提出修路的事。他到任三年,每回上岛都不忘这个话题。淇澳岛远离县城地处偏远,岛上没有一条像样的官道。田溥头一次来就招集族人开会,提仪由唐苏两家牵头出资,其余各户少捐一点,县府再拿出一块财政,建一条官道。计划这条道从码头向岛内纵深贯穿整个民居区,工程不小。各族户自然都非常乐意。唐家却内中打鼓,这些年家里只是渔耕为活,哪里有得闲钱?苏崧曰知道自家得摊大头,拿着钱往人家脸上贴金,才不干这种傻事。田溥撮合几次,两家压根儿谈不拢。
苏崧曰一进大门就听见厅房传来说笑声。打帘子进去,陈栻一正揭着礼箱让怄氏观看。靠东山墙椅子坐着请来的客人,一个穿唐服的洋人。陈栻一忙过来施礼,“师傅安好!”威尔逊也站起来。
“我来介绍,这位是香山县沿海一带洋商统领威尔逊先生。”
苏崧曰看一眼客人。请洋人上岛也不跟自己商量一下,他不明白陈栻一为什么要这样做。
“师傅,我跟您提起过,威尔逊先生的洋行是我们毛家商铺最大的贸易伙伴。我们商铺的香料瓷器茶叶丝绸都是经由威尔逊先生的洋行销往西洋。”
“欢迎,欢迎!”老掌柜拱手施礼。
苏芝兰正在前头店里练算盘。她靠着楠木桌把算盘子拨拉得噼哩叭啦响。苏家宅院比唐家小了不少,只有两进,是二十年前苏崧曰经营县城西关老字号挣的钱在原来宅基上翻盖的。临街房子专门打开扩充了原先的小店面。毛石介和一个伙计平时张罗着。刚才陈栻一回来,苏芝兰从铺子门口看见了,可没回院子。下午她就要在天后宫前头的台子上表演自家拿手绝活——珠算!苏家珠算最为岛上人津津乐道。苏崧曰年轻时,陈栻一早年当学徒的时候都曾登台表演这项看家本领。苏芝兰从小在铺子里跑出跑进,看大人们搬货卸货包货收银打算盘记帐,六七岁就缠着当时在店里当伙计的陈栻一教她拨拉算盘子,没出几年算盘打的比表哥毛石介还要快。十三岁上她就在社火节一显身手。
后院毛石介和七八个族人在舞狮子。毛石介扣上狮头,一个族人扮狮身,舞动起来蹦高蹿低,狮头喷出一股火苗吓苏芝兰一跳。
苏崧曰陈栻一和洋大班站在窗前,“石介他们真是长进不少!下午就要看看他们的本领。”陈栻一看看师傅。提前三个月他就从广州府请来了个舞狮子把式,早起晚半晌都用来教毛石介和族人们练习。珠算在苏崧曰眼中实属小技,他想着苏家能在舞狮子这项压轴赛事上赢得头彩,这样苏家地位蒸蒸日上叫板唐家的阵势才能让人们看到。
第二章 寒露社火
第七节 乡正
红枫林前头的海面上七八条龙舟驶过来。端午节赛过一次翻底晾在西头沙滩上的龙舟重又擦拭一新,船头竹架上扎一朵红绸花结,支一面鼓,划手们从自家带着桨一路划过来。岛上人吃了饭有的划船有的走路赶到红枫林前头的湾岬上。海岸礁石嶙峋豁豁岈岈,向东能望到灯笼洲,洋人的鸦片船像小黑点一样。一阵雨云飘过来落下大雨点,打在划手们的光胳膊上。鼓手站到龙舟头上操起鼓锤,人声鼎沸嘈杂,鼓点响起来。喧闹的节日气氛充溢着海岬。划手个个小短褂,灰蓝黄白青皂赤,各族不一样的颜色,粗布裤子一律皂黑,脖子胳膊露在外头,胸脯高高隆起。
乡正大早起铜锣就没离过手。他挥动缠一块脏兮兮红布的木锤四处敲打维持秩序,渔民们挤着嚷着。最难缠的是妇女,她们搭帮结伙挤在一堆,嘴刁舌快,拿乡正取乐。米乡正虎个脸把她们往后推。他踩着破黄解放鞋,单褂在后脊梁晃荡,谁也不知道他这件衣裳是何年何月穿上身的,一年四季从没见换过。集合民众,发布告示,岛上有事就能听见铜锣响和他的公鸡嗓。小孩子最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游走。乡公所就是他的住处,他从不开伙,在每家都蹭过饭。
“往后退!别挤!”他最爱往妇女堆里扎,手掌所触软和又暖和,偶尔摸到一个小肚子上的肚脐窝,令他回味良久。妇女工作虽然难做,却更引发乡正的工作热情。今天也是妇女们的节日。姑娘梳着长辫子,辫梢系着花蝶结。小媳妇头盘起来成个美人髻插根簪子卡住。更有奶孩子的,孩子哭闹便撩起衣襟裸着大乳填到孩子嘴里。好些条渔船横七竖八,乡正敲锣比划让把船头摆摆正,给龙舟赛和观礼船让出地方。
唐家观礼船过来了。田溥县令坐在船头太师椅上。唐世贞苏崧曰两厢陪坐,倪应龙站在后面,旁边是唐家公子。渔民划着船从观礼船旁过去,嘻嘻笑笑朝上打招呼。田溥县令手捋胡须颔首微笑,“倪副史,南粤海上这种民间赛会你还没见过吧?”
倪应龙抑制不住欣喜,没想到淇澳岛社火是这么个热闹场景。他一路分享着岛民们的欢乐。南粤渔民黝黑精壮,透着一股豪狠之气。
“蘥儿你回头看看,蕃鬼怎么也来观礼了!”
陈栻一和威尔逊的船从后面跟上来。人们离远简直把穿唐服的威尔逊当成了当地人。洋大班对跟陈栻一打招呼的渔民点头微笑,人们才看出这是个洋人。
“父亲,我刚在码头跟他们搭过话。我看这也没什么。苏家做生意免不了跟洋人来往。”
“做生意!跟番鬼打交道下场都好不了。”
“时势不同了吗!”阳光照耀,唐淇蘥骨骼中钙质陡增;海风吹拂,欢歌笑语催人振奋,唐公子脱口做出一篇策论,“时下海户开放,与洋夷做生意乃……”
“放肆!”唐世贞喝住他,侧目望望一旁的苏崧曰。一个念头在他脑际挥之不去,苏家怎么竟敢冒大不韪……他苏崧曰老谋深算,凡事必先盘算清楚,与己无利决不轻易出手。洋人上岛肯定不只为观光。
龙舟赛航道直到向东半哩的地方,一条挂满五彩旌幡的渔船泊在转程点。太阳升到桅杆上了。乡正站到观礼船前头敲锣:
“淇澳岛诸位父老乡亲!在寒露节社火赛会开始之前,我们请香山县府的父母官大人田溥县令讲话!”
田溥站起来,扬扬他的瘦胳膊。
第八节 唐淇蘥
唐家水手们吃罢饭顺着小路赶到红枫林前头。钟品走进林子里小便,提起裤子正要往外走,蔡二从树杈上跳下来。
钟品吓一跳。蔡二嘿嘿笑着,“钟老大,怎么走这边呀?”
“蔡义叔,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儿天擦黑。”
“你可当心着点!官府正拿你。”
唐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蔡二做过唐家船老大。赶上禁烟他被县衙一个捕头诬陷,当了海盗。
“你怎么不去给钟家当划手啊?”
“赛龙舟就是个热闹,留着劲下午舞狮子。”
“唐家的事真是比你们族里的还重要!”
海岬边已经挤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