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的番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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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室里的两个人与周晶晶亲切话别,“两张嘴”回到团里自然不会闲着。消息闭塞的地方,一旦有了什么消息,比狗仔队爆料还快,传播的速度不亚于互联网。没用一个小时,山里两千多人的部队,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了一件事,他们的复员兵到家就杀了人。关于精减的事,两个人没太听清,更不会编故事,把后边那几句照葫芦画瓢,转载一番,对山里人造成的影响,比复员兵杀人还震撼,跟闹了地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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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荣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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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兵六连连长高远早上没有去饭堂吃饭,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复员兵杀人的消息,接着又接到师里通报,确认杀人者隋猛也。于是呆呆地站在连队荣誉室里,四五个钟头几乎一动不动。
通信员和文书,一个端着盛满米粥的碗,一个拿着菜盘子和馒头,扒着荣誉室的窗户偷偷观察着里边的动静。他们知道高远的脾气,贸然进去送饭,弄不好会遭到一顿训斥,马屁可不是那么好拍的,况且这连长大人还是一匹“烈马”。
高远的脑袋不大,但脸很长,有人说是驴脸,还有人说是像马脸,反正不管是驴是马,老人们可是说了,异相之人必有异常之处,很有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再不就是野兽成精。好在高远的个子很高,长长的身体与那大长脸还算匹配,穿着大号的军装往地上一站,让人看了很威风也很容易让人接受,尤其是一些女孩子,傻了吧唧迷得不行,硬说那是一种野性的美。如果按照动物界的审美观点,这些女孩子迷得确实有道理。长得高大威猛的雄性才是最美的,孔武有力的才给人以美的愉悦。比如说雄孔雀求偶的时候会开屏,而雌孔雀则不会。雄狮子才配长那一身金光闪闪的毛,母狮子却浑身光秃难看至极。只有人类才把美丽、漂亮、可爱等词汇一股脑地全部冠给了雌性。如果换个地方,比如说在森林里、沙漠中等人迹罕至的自然界,那高远简直就是一匹千里骏马,美男子在世。不管怎么说,高远只当是一些心理安慰,他也对自己的“牛头马面”很不满意,可没有办法,想赖爹妈制造的产品质量不过关都没地方赖去,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妈,如果不是一个好心的农村大娘收养,恐怕早就饿死了,也就没有现在这个异相的连长了。
“走吧,看这架势,中午饭都够呛,连长是要破纪录,他最长一次在里边站了十八个小时。”文书小声地捅咕着通信员回屋了。
高远今天并没想破什么纪录,他在老兵离队那晚上彻夜未眠,因为头天会餐时喝多了,跟三十三个老兵每人都干了半军用茶缸二锅头,另外又喝了十来瓶啤酒,所以头晕得像小耗子进了灶火坑,连呛带撞墙,连续头晕三天,半个多月后还余波未息。如今得到令人震惊的消息,急火攻心,到饭堂一口饭没吃,还挑炊事班的毛病,硬说菜里面盐放多了,快把他咸死了,其实他连筷子都没动过。他还像排雷似的在碗里挑出了一粒沙子,非让炊事班长找筐把那粒沙子抬出去,当场就把炊事班的几个小子吓得麻爪,两个人抬一个大筐哆哆嗦嗦地从他面前突然消失,动作比躲避一颗即将爆炸的地雷还迅速。倒霉的炊事班长,柱子似的傻愣着等待一顿臭骂,可半天没有一丝声响,连长已经愤然离去,如同即将爆炸的地雷没炸,危险延续,警报未除,留下的是更麻烦更恐怖的排雷和引爆。
高远愿意浸泡在荣誉室里沉思,这是他最重要的习性之一,不管好事坏事都要在荣誉室里找到释放和解脱。那个三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就像有什么神奇,通常都是高高兴兴地进去,痛痛快快地出来,再不就是愁容满面地进去,轻轻松松地出来,反正再憋屈再窝火再觉得头痛也没问题,荣誉室跟神医一般包治百病。
六连的荣誉室布置得很特别,和其他连队不大一样,算得上独树一帜。室内正中间没有摆放会议桌,更没有摆乒乓球案子,不像其他连队不伦不类地把荣誉室和会议室、娱乐活动室混合通用。最显著的特征还不是中间的摆放,而是在最显著的位置没有悬挂显著的领袖伟人像,四周墙壁也没有全军几大英雄模范的位置。道理很简单,屋子太小容纳不下荣誉,出自六连的战斗英雄就有上百位,从这里走出来的将军也有几十位,光开国中将、少将就十来个,可谓星光闪耀,猛将如云。也正是这些将星、战斗英雄把领袖伟人和全军英模挤得没了位置。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荣誉(2)
走进六连的荣誉室就像走进一个小型的军事博物馆,置身室内立刻被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四面墙壁和展桌全部被连队光辉的历程、战斗的足迹等文字和各种荣誉锦旗、历史照片、战斗实物等占满。光是“挖敌心脏”“登城先锋”“无敌尖刀”等弹痕累累的锦旗就有几十面。每年的新兵入伍都要在这个荣誉室进行一番入伍思想教育。其实根本用不着说教,一进荣誉室肯定受教育,从荣誉室转一圈再出来都是热血沸腾无比自豪,从心理上已经成为六连的一员。从此屋出来的新兵马上就会和老兵们一样,把连队的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
高远手摸着荣誉室正中最醒目位置那面志愿军总部授予的“挖敌心脏的尖刀”荣誉锦旗下面的一个精致玻璃罩子。罩子里竖立着一把擦得锃亮黄铜色的军号,跟抗美援朝纪念馆和北京军事博物馆那两把一模一样。据连队的老人讲,这把号是仿制的,另两把也是仿制的,真品早已不知去向。
高远用钥匙轻轻地开锁,掀开玻璃罩,小心地把军号取出,左手叉腰,右手握住号颈,挺胸仰头,军人与军号结合成一尊伟岸的雕像,兀然肃立。拴在军号上的红绸子穗“刷”地抖搂,火种一般瞬间点燃照亮了荣誉室。墙上所有照片里和不在照片里的人们,可以统称为历史人物的六连前辈,似乎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高远,盯着那把即将吹响的军号,他们好像都盼望着一件事,就是把它吹响,谛听那久违的雄壮。
高远让那些六连历史上的英雄们失望了。他没有吹号,只是摆个剪影般的姿势,模仿了一下吹号的动作,他的长形脑袋里不断地猜测着那段长达五十余年的场景。当年那军号的主人是采取的什么姿势吹响的冲锋号呢?据说当时那号手身负重伤,站都站不稳,他会不会是趴在地上吹的呢?
在高远当兵之前,部队已经取消了司号员,军号早成为历史,号谱中也只剩下起床、开饭、操课、就寝等少量的几种象征性的摆设,都是用录音机通过高音喇叭播放至整个营区,声音比过去的人工吹号要大得多,团部一吹号,方圆百里都能听得到,只是号谱中没有了冲锋号。而缺少了冲锋号那催人奋进慷慨激昂的旋律,就是声音再大,军人们还具备那勇敢冲锋的战斗意志吗?
高远的眼睛又向荣誉室的四周墙壁望去,他知道这把军号的主人就隐藏在那些照片中,就隐藏在光荣的连史、战史中。可能在某个时期某个阶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各种军史、战史和*中,人们明哲保身猥琐不堪地暂时隐去了这个人的姓名,暂时回避了这个人的存在,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这个人所代表的一种精神。尽管人们选择了回避躲避不说实话,但谁也抹杀不了那段可歌可泣的战史和军魂,那个号手的精神占据了照亮了“大功六连”一代代军人的精神世界,凡是在六连战斗生活过的军官、战士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有一个“一把冲锋号退敌”的英雄故事,有一个震破敌胆的英雄号手。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六连的连史到今天已有六十多年,老一辈讳莫如深。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离开一拨军人都会流水似的带走一些军营的故事,既把英雄的真实带走,更把英雄的事迹推向社会广为流传。新一代的六连人,入营听到的第一个故事恐怕就是这个“一把冲锋号退敌”。讲的人很多,听了之后热血沸腾,耳膜中贯穿的全是那冲锋号的声音和那号手的神秘,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传奇。他们在神秘的英雄故事中得到鼓励鼓舞和启迪,却很难了解其中的内幕玄机。没有人告诉他们,那吹号的号手是谁,甚至还张冠李戴地把很多连军号都没有摸过的人,说成是英雄的号手。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荣誉(3)
高远把军号小心地放在玻璃罩中,又将目光徐徐地移向右侧墙壁上显示连队历任主官的名单。整个荣誉室里只有这个名单设计得有些混乱,与其他设置相比似乎有些尴尬。因为那名单是动态的,每任连长、指导员离任时,才将自己的名字和在任时间贴上去。高远只代理了不到一年的连长,还没有离开连队,所以没资格上那个名单。
细心的人可能不只发现那个名单的混乱,还能发现那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前二十几任的连长、指导员大部分牺牲了,活下来的几乎都成了开国元勋,解放后连队涌现出的十几位陆、海、空军中将、少将都是那名单上的人,包括现任的大名鼎鼎的A军区于克功副司令员。每任主官更替的时间间隔也算有些规律,战争时期的不超过三个月就更换一次,甚至还有一周内更换六任指导员,一天内换五个连长的经历,战争的残酷可见一斑。那些刚刚被换上就被换下的连长、指导员,只要名字永远留在六连的荣誉室墙上,差不多就是牺牲了,再不就是提升了,去指挥营、团等更高级更大规模的部队。反之,极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守住阵地,或者没有完成进攻任务,被撸了被撤了被降职了,被……后面的事定会引起人们无数猜测,而这些猜测又折射出一部被永远封存的历史。建国以后;六连的连队主官更换也很勤,基本不超过三年就会换一茬,主要是光荣的连队进步快,能在六连当一名连长或指导员,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光荣。如果把团史室中的历任团长、政委拿过来做参照,六连的连长、指导员基本就是809的团长和政委,尔后的前景也很美妙,更大的进步会等着他们。
再细心点的人还会发现名单上有很多细小的变化,那几处细微的人工造成的刻意变化,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而那些细微的掩饰,让历史不再成为真实的历史,一个细微的掩饰让历史能拐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同样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和猜测,神秘随之而来。从第二十三任指导员开始名单有些乱套,居然有两年半的时间连队没有指导员,而且没有连长兼任的记载。这在一个连队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那个政治挂帅的年代,连队不可能一天没有指导员,还是整整两年半,实在难以想象。看来这段历史是个禁区,没人去想没人敢想更没有人去触碰那段历史。大家也都在急切等待着一个解禁的时刻,抚去积压在历史上的厚厚尘埃,把那段历史还原,说不定又是一段闪耀的光辉。
听说部队就要减编了,光荣的历史,马上要成为另一个历史。高远呆立荣誉室抚今追昔不能自拔,他似乎融化在那厚重而又悲壮的连史、战史中,与连队的英雄前辈们战斗在一起,却又像个百般挑剔的史学家,严肃认真,反复考据。他想去触碰那段长达两年半的连史空白,他想亲自找到那个英雄的号手,这份心思在他的心里已压抑了好几年。他不想在这光荣的连队,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