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絮尔·弥罗埃-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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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的;萨维尼安一年还有六千法郎收入,于絮尔有四万现款,我将来替他们用玛森那种办法存放,可是规规矩矩的;要不了十年,他们也能有一份小小的家私了。”
“那么萨维尼安真是胡闹了,放着好好的亲事不要!象鲁弗尔小姐那样的独养女儿,叔父叔母给她留着两份丰厚的遗产,包管萨维尼安一说就成。”
“拉封丹说的好:有了爱情就忘了谨慎。”邦格朗为了好奇,又追问一句:“可是你说的那公证人是谁呢?因为……”
“就是我呀,”古鄙回答;法官听着打了一个寒噤。
“是你?……”邦格朗说着,并不隐藏他要为之作呕的神情。
“不错!先生,就是小弟,”古鄙眼中全是怨毒,憎恨和挑战的意味。
于絮尔在小客堂里坐在波唐杜埃太太身旁,邦格朗一进去就问她:“有个公证人向你求婚,预备拿出十万法郎,你可愿意吗?”
于絮尔和萨维尼安都浑身一震,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于絮尔带着笑容,萨维尼安也不敢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不能自己作主的,”于絮尔回答,同时避着老太太的眼睛向萨维尼安伸出手去。
“我问都没问你,就回绝了。”
波唐杜埃太太道:“为什么?孩子,我觉得公证人这一行挺不错呢。”
于絮尔答道:“我宁可过着清寒的日子。跟可能的遭遇相比,我这生活已经很言足了。有老奶妈照料,我不用担什么心事;我喜欢眼前的生活,才不想拿这个生活去换一个渺茫的前途呢。”
第二天,邮局送出两封匿名信,在两个人心里下了两剂毒药:一封给波唐杜埃太太,一封给于絮尔。老太太收到的信是这样的:——
你爱你的儿子,要攀一头门第相当的亲事,可是你放任他迷着一个没有财产而野心很大的女孩子,让一个军乐师的女儿于絮尔在你家里出入!其实你很可以娶鲁弗尔小姐做媳妇,她的两位长亲,龙克罗尔侯爵和鲁弗尔骑士,每人都有三万法郎进款,因为不愿意留给挥霍成性的老疯子鲁弗尔先生,有心等侄女出嫁的时候送她一笔陪嫁。克莱芒蒂娜·杜·鲁弗尔小姐的姑母是赛里齐太太,她的独养儿子最近在阿尔及尔阵亡了,将来一定会过继内侄女的。写这封信的人无非为了你们的好,他知道鲁弗尔家对萨维尼安很有意思。
以下是于絮尔收到的信:
亲爱的于絮尔,奈穆尔镇上有一个崇拜你的青年,每次看到你在窗下工作,不能不感到一股热情,因此他知道自己的爱情是终身不变的。这青年有的是刚强的意志,百折不回的毅力:希望你接受他的爱情,因为他用意纯洁,很谦卑的向你求婚,目的是要你幸福。他目前的财产已经很可观,但比着你做了他妻子以后的财产,还不过是个小数目。有朝一日,你能似部长夫人般的出入宫廷,成为全国第一流的太太。他每天看到你,可是你看不到他;你只要把布吉瓦勒种的石竹摆一盆在窗口上,他就会登门拜见。
于絮尔把信烧了,没有告诉萨维尼安。两天以后,她又收到一封信:——
亲爱的于絮尔,一个爱你胜过爱自己生命的人写信给你,你不应当置之不理。你以为能嫁萨维尼安,真是大错特错了。这门亲事结不成的。波唐杜埃太太不会再接见你了;她虽是有病,今天早上还是步行到鲁弗尔去,为萨维尼安向鲁弗尔小姐求婚。萨维尼安早晚要让步的。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呢?鲁弗尔小姐的两位长亲,决定在婚书上保证把财产送给她,总数有六万法郎一年的收入。
这封信使于絮尔尝到了嫉妒的滋味,那是她从来没受过的痛苦,为之心都碎了;而在一个感情这样丰富,这样容易
感受痛苦的人身上,一朝有了妒忌的心,她的现在,未来,甚至于过去,都变成了灰色。她一收到这封不祥的信,就坐在老医生的大沙发上,眼睛望着空中,堕入痛苦的幻想。一刹那之间,她觉得美好和热烈的生气一变而为死亡的凉意。而且她的感觉比这个还要可怕;古怪的天才约翰·保尔,在他的杰作中描写一批死人,因为发觉没有上帝而惊醒过来:…于絮尔的情形就跟这个一样。布吉瓦勒催她吃饭催了四次,只看见她把面包拿起来放下去,没有能送到嘴里。奶妈想说句埋怨的话,于絮尔却做了一个手势,把她喝阻了,素来很温和的口气居然变得很专横。布吉瓦勒凑着门上的玻璃暗中觑视,只见她忽而满面通红,好象发着高热,忽而睑色发紫,仿佛热过一阵又打着寒噤。这情形到四点左右越发严重:她时时刻刻站起身子,看萨维尼安是不是来了,而萨维尼安竞是不来。嫉妒与怀疑使她忘了情人的羞怯。至此为止,于絮尔决不肯流露出什么举动,让人猜到她的热情的;那时却戴了帽子,披了小围巾,冲到过道里预备上街去接萨维尼安了;但是羞怯的心理并没完全消灭,她又回进小客厅,哭了。晚上神甫来的时候,可怜的奶妈在门口拦着他,说道:
“啊!神甫,不知道小姐是怎么回事,她……”
“我知道了,”神甫凄然回答,不让惊慌的奶妈再往下说。
于是夏勃隆把于絮尔不敢查问的事说了出来:波唐杜埃太太上鲁弗尔家吃饭去了。
“萨维尼安呢?”
“也去了。”
于絮尔浑身一震;夏勃隆神甫象触电一般也跟着打了个寒噤,心里很难过,久久不能消释。
“所以咱们今晚不到她家里去了,”神甫说,“并且,孩子,你最好不必再去。老太太以后接待你的态度,会伤害你的自尊心的。我们已经把她劝得动心了,肯提到你的婚事了;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使她突然之间又变了主意。”
于絮尔声调很坚决的说:“我听天由命,早把什么事都看作意料之内。遭到这种患难而知道自己并没有得罪上帝,就是大大的安慰了。”
“好孩子,你得逆来顺受,不要随便去猜测天意。”
“我不愿意疑心波唐杜埃先生的人格,冤枉他……”
“干吗不叫他萨维尼安了?”神甫觉得于絮尔的口吻有些气愤。
她哭着说:“对,我不愿意疑心我亲爱的萨维尼安,”说到这里竞嚎啕大哭了。“好朋友,我心里还认为他的品格和出身一样高尚。他不但亲口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并且还有事实证明,因为他对我非常体贴,甚至拿出牺牲精神来克制他的热情。最近邦格朗先生和我说起有个公证人提亲,我伸出手去让他握着,这是我破题儿第一遭的举动,我可以向你发誓。固然,他开场是和我取笑,隔着街送了我一个飞吻;但从此以后,他的感情没有越出最严格的范围,那是你知道的。除了那个只有天使看得见的一角之外,你把我的心都看得明明白白,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感情使我精神上得到许多好处,它使我甘于贫苦,减轻了我身遭大丧的悲痛,这丧事表现在我孝服上的,远过于我心中的。噢!那是不应该的。我心中的爱情的确超过我对干爹的感激,所以上帝给了我报应。有什么办法!我自命为萨维尼安的妻子;我太得意了,也许上帝便是惩罚我的骄傲。你刚才说得好,我们的行动只应该把上帝作中心和归宿的。”
神甫看见她惨白的睑上淌着眼泪,不由得很感动。可怜的姑娘以前越是十拿九稳,这一下越是失望得厉害。
她接着说:“可是一旦回到了做孤儿的地位,我自然能恢复做孤儿的心情。归根结底,我不能做我爱人的绊脚石!他呆在这里有什么出息?我是什么人,敢对他存着奢望?何况我对他的友情那么深厚,尽可以把我的幸福和希望完全牺牲!……你知道,我常常责备自己把我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坟墓上面,明知道要等那位老太太死了,我的美梦才能实现。如果有个女子能够使萨维尼安有钱,有福,我所有的一些财产正好作为我马上进修道院的捐献。天上没有两个主宰,女人的心中也不应当有两次爱情。修道的生活倒也很能吸引我。”
“他总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到鲁弗尔去啊,”好心的神甫声气柔和的说着。
“咱们不谈了罢,神甫。今天晚上我要写信给他,还他自由,能够把这堂屋的窗关起来,我也很高兴。”
于是她把匿名信的事告诉神甫,声明她不愿意追究那个不相识的情人。
神甫叫道:“哎!波唐杜埃太太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才上鲁弗尔去的。我看,准有些恶毒的人在阴损你。”
“为什么呢?我和萨维尼安又没得罪过人,跟地方上的利害冲突也早完了。”
“不管它,孩子;既然一阵狂风把我们的聚会吹散了,趁此机会整理整理咱们老朋友的藏书也好。现在都堆在那儿,让我和邦格朗两人理起来,我们还想在里头细细找一找呢。你应当信托上帝;同时也别忘了,我和法官始终是你忠实的朋友。”
“这已经了不起了,”她说着,把神甫直送到过道外边的门口,象窠里的鸟儿一样往外探了探头,还希望能看到萨维尼安。
米诺雷和古鄙刚从草原上散步回家,走过这儿停下来;米诺雷对于絮尔说:
“怎么啦,表妹?——咱们总究是表亲,是不是?——你好象变了。”
古鄙瞅着于絮尔,火剌剌的目光把她吓了一跳:她一言不答,回进去了。
“她脾气犟得很,”米诺雷对神甫说。
“弥罗埃小姐不站在大门口跟男人说话是不错的;她年纪还太轻……”
古鄙道:“哦!你没知道她情人倒不少呢。”
神甫马上行了礼,急急忙忙向布尔乔亚街走去。
古鄙对米诺雷道:“行啦,药性发作了,她已经面无人色;不到半个月,准会离开这儿。你等着瞧罢。”
古鄙睑上的狞笑,和约瑟夫·勃里杜画的歌德的靡非斯特一样,有种恶魔式的表情;米诺雷看着害怕了,嚷道:“的确,跟你做不得冤家,还是交朋友的好。”
“当然哕,她要不嫁给我,我就教她郁郁闷闷的不得好死。”
“好,小家伙,你干就是了;我给你一笔资本到巴黎去当公证人。那时你可以娶一个有钱的女人了……”
古鄙听了很奇怪,问:“可怜的姑娘!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呢?”
米诺雷用了一个粗野的字儿,意思是说:“我看见她就讨厌!”
“等下星期一,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古鄙说着,打量着车行老板的睑。
第二天,老婆子布吉瓦勒上萨维尼安家,送给他一封信,说道:“不知道我那姑娘跟你说些什么;她今儿早上简直象死人一样。”从这封写给萨维尼安的信上,谁都想象得出于絮尔隔天夜里所受的痛苦。
亲爱的萨维尼安,听说你母亲要你娶鲁弗尔小姐,也许她这么办是对的。你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方面是近乎贫苦的生活,一方面是富裕的生活;一方面是你自己选择的妻子,一方面是适合社会习惯的妻子;一方面是服从你的母亲,一方面是根据你自己的选择,因为我还自认为被你选中的。萨维尼安,如果你要有所决定,我要你完全自由的决定,不受一点儿约束:我允许你收回过去的话,那是你对你自己说的,不是对我说的;你发那个心愿的时间,我永远忘不了,而且和那天以后的许多日子一样,在我记忆中是极纯洁的,甜蜜的,这个回忆就够我一辈子消受了。假使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