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68-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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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地瞪着外面,发现哑婆笑嘻嘻地走了。我正要问些别的什么,忽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其中还有哞哞的牛叫。桂仙愣了愣,拉着我就往外跑,这时我才发现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疼,但我不甘示弱,还是跟着桂仙跑到了院坪上。
院坪的门楼边,聚了一堆人,其中有阿林和夏发。他们在看“戏。”“戏”的主角是金龙和桂仙的牛。金龙是花鼻公的大崽,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墩实,性子蛮霸,这会儿他把牛绳系在门楼柱上,一手拿杉枝,一手拿木棍,时不时地用杉枝抽抽牛鼻子,那锐利的针叶刺得牛乱踢腿。
“叫啊!摆尾巴啊!对,叫我‘妈’!”
金龙猴子般围着牛打转,一边大声叫嚷。
“你敢打!”
桂仙扑过去,金龙灵巧地闪开了,转到另一边,翻动着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珠嘻嘻地笑。“少教招的!”桂仙骂道,一步步朝金龙逼过去。
“醒什么呀!红毛狐狸精。”
尽管金龙说后一句话时把嗓门压得很低,桂仙还是听到了。一旁的阿林和夏发,望望金龙,又望望桂仙,想笑不敢笑,桂仙定定地看着金龙,似在发呆,等金龙挪动步子,打算冷不防逃回家时,桂仙双手一伸,来了个鹰扑小鸡。金龙“哎呀”一声,抱头乱窜,没走几步,摔了个四仰八叉。大家 “哄”地大笑起来。这时候,小文也从老远笑着跑来看热闹。他的笑声又亮又脆,这可把金龙惹恼了。他爬起来,抓住小文的衣服狠劲地搡着,抡起拳头朝小文袭去。小文跌倒在地,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干吗打我?”,然后才咧嘴大哭。 。。
《我的1968》 第一部分(7)
“狗金龙!”
我吼着,双手张开,像飞翔的鹰似的低头朝金龙撞去。金龙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竟吓得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的头已撞到他的胸脯,他“呀”了声,重重地倒在地下。
“这叫老鹰战斗机!怎么样?”我双手叉腰,歪起头得意地笑了。“快走,不要理他!”一旁的桂仙突然小声叫了起来。见我和小文不动,她上前几步,扯扯我的手:
“快跑。我看见麻子果往这边来了。”
说也怪,阿林和夏发一听这话打起飞脚就跑,我还愣怔着,一个头脚浑圆、油黑发亮的女人就滚到了我们面前。趁她翻查金龙“伤势”的时候,我拖起小文就跑。桂仙也跑,她人轻跑得快,一会儿就不见了影踪。
“就是她呀,那个地主女!她用刀,哦,不是,用木头,用木棒砸我的头。哎哟,我头晕呀!”
金龙撒开了赖。我和小文加快了脚步,眼见得再走几步就能进家门,身后却传来小文的一声尖叫:“你扯得我好痛哪!”原来是麻子果追上来了。她捏着小文的胳膊,从那发白的指尖可以猜出她捏得很用劲,但她的脸上却堆着甜甜的笑容。她乜了四周一眼,柔声柔气的喊了两句“阿姬妹子”,见屋里没回音,她便把脸一抹,恶狠狠地搡了小文两把:
“×你祖宗的,你敢打我崽,看我以后不抽了你的筋来点灯!”
说着,她瞪了我几眼,那多得出奇的眼白吓了我一大跳。
“紫妹子,你可不能太狠了,一个妹子学得这么会打架,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麻子果的脸色忽然和缓下来。她走到我面前,端详着我,慢腾腾地说。我瞧着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觉得她满脸的麻子大得出奇,并且都窝着汗水,像掘了一口一口浅浅的井。
“你在看我的麻子,是不是?我是人丑命好,不象你妈长了一张害人精的脸!”她顿了顿,出其不意地揪住我的头发狠劲往上拔。我疼得哭不出声,倒是小文张嘴嚎啕起来:
“妈妈,奶奶,快来啊,姐姐要给人打死了!”
说也巧,这时妈妈、奶奶,还有梅姨、表姑正从门楼口过来。
“女、崽,打你哪儿啦?”奶奶先奔过来,抱着小文就摸。
“她没打我,揪了姐姐的头发。呜呜,金龙推了我一巴掌,把我的屁股摔肿了。”小文委屈地哭诉着。受了惊的我,直到这时才顺顺当当地哭出了声。
“邬金兰,你也是有儿女的人,怎么出手这么狠呢?”
妈妈拿着缕被麻子果扯下的头发,气得浑身发抖。她那双黑得象梦的眼睛此刻有些红,放着灼人光。
“是嘛,太不象话了。”梅姨在一旁帮腔,表姑站在中间,非常为难。
“我厉害?你家女儿才厉害呢,昨日才来,今朝就敢动拳头,啧啧,搞武斗搞到我们贫雇农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斗大的字识不得一担的麻子果,说起这些话来倒顺溜。妈妈冷笑一声,招呼金龙过来。金龙的眼珠子转了转,撒腿往他家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天紫是用木棒打了我,我脑上的疤比钵头还要大!”
“我们家有教招,不会冤枉人的!”
麻子果望着金龙的背影,有些得意地说。妈妈从上到下地打量了麻子果几遍,轻蔑地点点头:“这种教招,确实不错,不过先跟你说清楚,要是以后你再这样打人,我也不客气的。”
许是气过了头,妈的声音和神情反而平和下来,嘴角上仿佛还隐隐挂着些笑意。麻子果一看,趁机下台,她突然嘻嘻一笑,没事人一般地说:
《我的1968》 第一部分(8)
“唉,小孩子的事么,免不了的,嘴唇牙齿还有个磕碰呢!算了算了,我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懒得跟你们计较!”
说着,她又招呼梅姨到她家去吃蕃薯干,还嘱咐表姑下午要推谷做米,然后转身便要走。
“妈,她吓我,骂我和姐姐是地主崽,是右派女,还说你长了一张害人精的脸。呜呜,金龙的头撞到我这里,我都要吐血了。”
脸上恢复了血色的小文,这时忽然捂着胸咳了起来,神色很痛楚。
“哪儿,给奶奶看看。”
一直敢怒不敢言的奶奶,这时急忙撩开小文的衣服来看。小文胸口上确有那么一块红印痕。这一下不得了啦,奶奶跳起身,直扑麻子果,活象只被激怒的母老虎。
“你想干什么?我没空闲,要回去做事。”麻子果说着,想从奶奶身旁绕过去。奶奶却象“抓小鸡”游戏里头的老母鸡,把麻子果这只“老鹰”拦得死死的。
“你想打架么?死人,你还不过来帮忙。”麻子果有些火,冲着表姑尖声嚷道。表姑望了望大家,没动。
“是又怎么的?就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麻脸婆,麻子精!当初你讨饭到龙女村,不是我舍些饭菜给你,你骨头都当鼓槌了!瞎你的双眼!”
奶奶骂着,和麻子果扭做一堆。奶奶毕竟年老体衰,哪斗得过力大如牛的麻子果?眼看奶奶要吃亏了,我和小文不约而同地跳上去,一个抱住她的腿,一个扯住她的手,张嘴就要咬。
“不要再打了!”
妈妈,梅姨和表姑一见这架势,赶忙把我们几个拉起,不料麻子果爬起来后二话不说,劈脸就揍了表姑几巴掌。表姑又气又羞,眼泪夺眶而出,但她不敢哭出声,也不敢有一点反抗的表示。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还不滚回家做工夫!“
麻子果恶狠狠地将表姑拽走了,一边走一边高声地咒骂,她的声音那样响亮,用词那样污秽,妈妈命令我和小文捂住耳朵,这时我听见奶奶叹了口气,妈的眼里有暮霭一样的愁色。原本绚烂的日头骤然间褪去了光芒。我那颗沉浸在新奇与喜悦中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我忽然发现,龙女村的生活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美好。
龙女村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到那儿不久,我就晓得表姑和在杨梅坑那边烧窑的浙江佬福祥好上了。他俩经常在屋后的苗竹窝一带幽会。阿林、夏发还看见过他俩亲嘴呐。不过福祥若是到老寨这儿来见表姑的话,倒是蛮规矩的。他每次来都会挑上一担好炭或是背捆木柴放到表姑的窗后,然后吹一支旋律奇特的口哨,表姑便会悄没声地从门楼那块或是我家灶房这边绕过来,两人隔着一丈远说话,由于声音小,他们的头都往前伸,看上去好笑。特别是福祥,个子那么高,脖子那么长,头那样往前伸时他乌黑发亮的头发披到额前,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从发隙里露出来,熠熠闪光。也许是常年躲在深山老林里的缘故,福祥比表姑白晰,加上他的高鼻梁长脸,人看上去蛮靓。
但是,麻子果和花鼻公却不喜欢福祥。有一回福祥来看表姑被花鼻公发现了,花鼻公咒他“流氓”,麻子果骂他是绣花枕头,表面溜溜光,肚里一包糠,还为此打了表姑。不过那回她是在屋里打的,表姑不丢脸,委屈的哭声绸子似的飘出了窗外,其中间杂着金娇、金龙姐弟俩的笑声。这时候奶奶便会自言自语地骂自己当年瞎了眼,居然去搭救麻子果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住在楼上的莫叔叔则气愤地从大板楼梯上下来,脚步踏得山响,然后走到表姑窗后,吹起那支烂口琴。要是梅姨也在的话,他和梅姨肯定要站在院坪上小声而急切地谴责花鼻公、麻子果夫妇一通,尔后隔着窗子劝表姑想开一些。这些人中妈最大胆,好几回麻子果打表姑时妈到她家去了。妈劝麻子果要积点阴德,否则会遭报应。麻子果嫌妈多管闲事,结果和妈妈吵了起来,气得妈妈后来只要一听见表姑的惨叫便气呼呼地用手指去塞耳朵。有一回银娥婶婶带着阿林来窜门,正巧麻子果又在借故打表姑,银娥婶婶看见妈的动作后笑痛了肚子。许久她才作了一个抹眼泪的手势,细声细气地说:
《我的1968》 第一部分(9)
“雪姬啊,这事你可莫要气,这山里天高皇帝远的,人糟践起人来更厉害。这点子小事都要生气那不是要气破肚皮?不过她也打不了多久玉娇了,听讲她要把玉娇许配给广林呢!”
银娥婶婶讲这些话时正坐在灶前烧柴火,梅姨和莫叔叔在做饭。梅姨想吃辣椒,妈便从菜园里摘了些回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特别是听到这个消息后,众人更是感慨。不料奶奶见了银娥婶婶却耷拉着一张脸,还故意把她提着的半桶泔水重重地往下一挫,结果泔水溅了银娥婶婶一裤脚,奶奶非但不道歉,还说银娥婶婶的裤缝太直,不像个当家主事的人,银娥婶婶一听脸变了颜色,昼也不肯在我家食了,拉起阿林就走。急得妈赶忙过去留她,谁知银娥婶婶连她也不理了,扭着腰,噔噔地走了,背影里透着股怒气。妈平白吃了这一记闷棍,火当然往奶奶身上燎。
“你发什么神经?人家银娥惹了你还是抢了你?每次见她都这样冷嘲热讽,怪不得别人要骂你地主婆!”
妈这话一出,奶奶的声音也高起来。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成天打扮得跟个小旦似的,引哪只野猫*啊?要不是她,文心会回来搞泥卵吗?”
奶奶讲完这句话后长叹一口气,眼神也跟着迷朦起来,脑子里不知转些什么念头。但我想她多半在替文心大叔抱不平,她觉得文心大叔娶这个老婆娶得太亏了!
文心大叔是阿林的爸爸,听奶奶讲全村就他家和我家最亲,还未出五服。他原先在县剧团当编剧,银娥婶婶和妈一样是演员,不过妈那时还在文艺学校,等妈毕业分配过来时,文心大叔和银娥婶婶已经因为未婚先孕双双被开除工作。他俩结了婚,回到了龙女村,当起了地道的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