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爱情算式-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可以跟您讲讲我的一个发现吗?”
当小树枝停下不动,沉默再次袭来时,我脱口而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这么一句话。也许我是被那蕾丝纹样的美丽夺去了心魂,也想让自己加入其中?而且我确信,博士他决不会粗暴地对待我那幼稚之极的发现。
“把28的真因数相加,结果等于28。”
“嗬——”
博士在有关阿廷猜想的记述后面写下了:
〖JZ〗28=1+2+4+7+14
“一个完全数。”
“完全、数。”我在嘴里嘟哝了一句,像是要品味一下这个词坚定的回响。
“最小的完全数是6。6=1+2+3。”
“哇,真的。这个现象没什么稀奇的吧?”
“不对,你错了。这是真正体现完全的涵义的、珍贵的一类数字。28之后是496。496=1+2+4+8+16+31+62+124+248。接着是33550336。再后面是8589869056。数字越大越难找出完全数。”
我惊诧于博士不费吹灰之力便推导出了上亿位的数字。
“当然,除了完全数以外,也有真因数之和大于数字本身,或者小于本身的。大于的盈数,小于的叫亏数。你不认为这实在是非常明快的命名吗?18,1+2+3+6+9=21,因此是一个盈数。14,1+2+7=10,所以就是一个亏数。”
18和14浮现在我脑际。在听博士解释过后,它们早已不是单纯的数字了,18默默地承受着超重的负荷,14则无言地伫立在欠缺的空白面前。
“仅小1的亏数多得是,可仅大1的盈数一个也不存在。不,或许说谁都不曾发现才是正确的说法。”
“为什么发现不了呢?”
“原因仅仅记在上帝的记事本里。”
阳光和煦,平等地倾泻在映入眼底的所有事物上,连喷泉里漂浮着的虫子的尸体也显得金光闪闪。发觉他胸前最重要的便条“我的记忆只能维持80分钟”快掉了,我伸手过去把回形针重新别好。
“再给你看一个完全数的性质。”
博士重新把小树枝握在手中,把双脚缩进长椅下面,腾出空地。
“完全数还可以用连续自然数之和来表示。”
6=1+2+3
28=1+2+3+4+5+6+7
496=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 26+27+28+29+30+31
博士尽力地伸长了手臂,写下了长长的求和算式。这是一排单纯而规则的数字行列,没有一丝多余,它给磨得光亮亮的,充满着令人麻痹的紧张感。
阿廷猜想艰深的算式,与从28的真因数开始连续多行的求和算式,友好和睦地融合成一体,把我们圈在了中间。一个个数字化作蕾丝的网眼,经过排列组合,它们编织出了精巧的纹样。我一直屏息凝神望着它们,惟恐一不留神动了脚把哪怕一个数字擦掉了,那样就太可惜了。
此时此刻,宇宙的奥秘似乎单单只在我们的脚边清晰地浮现出来了,上帝的记事本在我们的脚边打开来了。
“好了,”博士说,“我们也该回家了。”
“好的。”我点点头,“平方根也就快回来了。”
“平方根?”
“是我10岁的儿子。头顶很平,所以叫平方根。”
“噢,是吗。你有儿子啊。小孩子放学回家的时候,母亲应该出来迎接。好,我们快走吧。没有比听到孩子说‘我回来了’更幸福的事了。”博士说着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沙地那边传来了哭声。可能是沙子进了眼睛吧,一个约莫2岁的小女孩拿着玩具小铲,撇着嘴在哭。博士以我前所未见的迅速走近女孩身边,盯住她的小脸蛋哄她说话。这个人不仅只爱平方根一个,他爱所有的孩子。他用他流露着爱的手温柔地帮女孩拍落裙子上的沙子。
。 想看书来
《博士的爱情算式》第二部分(3)
“请你走开!”
不知从哪里转回的母亲一把挡开他的手,抱起孩子,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沙地上只剩下博士一个人,他久久地伫立着。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一味地望着他的背影。樱花的花瓣飘落在地,为宇宙的奥秘增添了新的纹样。
“作业我完成了。按照约定,你要去修收音机了。”平方根连“我回来了”也没说就冲进来,接着马上把算术练习本递给博士,“你看!”
1+2+3+4+5+6+7+8+9+10=55
博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方根写的求和算式,像是在玩味高难度证明中的一行似的。自己为何出的作业,修理收音机又是怎么回事?——那段记忆已然无法搜索,因此他准备从加法题当中导出答案。
博士从来都很小心,尽量不就80分钟以前发生的事情,朝我和平方根发问。作业和修理收音机意味着什么,只要他开口问一声,我们立刻就能解释给他听,尽管如此,他却坚持努力从现状中千方百计找出线索,靠自己单独解决问题。他原先便是优秀头脑的主人,因此他对自己的病况也相应地有着深刻的理解吧。他的样子,与其说他是想要维护自尊心,不如说他惟恐自己打扰生活在极其自然的记忆的世界里的人们,万一打扰了,他将感到十分抱歉。所以我也决定不再胡乱多嘴。
“嗬,是从1到10求和啊。”
“我没算错吧?我笔算了很多回,又检查了很多遍,相信不会错的。”
“正确。”
“太棒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把收音机拿到维修店去修吧。”
博士像要争取时间似地清了清嗓子,说:“你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你是通过什么方法来求得正确答案的呢?”
“这还不简单吗,按顺序一个个加起来呗!”
“这是老实的方法,也是坚实的方法,不会被任何人背地里指责。”
平方根点点头。
“但是,你再想想,假如有一个更坏的老师,说要你从1加到100,你怎么办?”
“……那还是一个个加啰。”
“是吗,你真是个老实孩子,还很顽强,有毅力。所以就算要你从1加到100,你也肯定能够求出正确答案。不过那老师简直就像一个恶魔,他为了刁难你,可能要你从1加到1000、再加到10000呢?然后他就看着我们老实的平方根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苦苦地算一道很长很长的加法题,自己却在旁边放声大笑。你能忍受他这副样子吗?”
平方根摇摇头。
“当然受不了。怎么能让恶魔老师得逞呢?就应该让那家伙知道一下厉害。”
“……那我要怎么办呢?”
“去寻找一个无论数字变得多大都不要紧的、更加简单的计算方法。等你找到了,我们再一起拿着收音机到维修店去。”
“啊,你太狡猾了!你不讲信用!狡猾、狡猾、狡猾!”平方根不依,在那里舞手跺脚。
“注意礼貌,你已经不是婴儿了。”
我责备了他。但博士却对平方根的指责处之泰然。
“不是说只要得出正确答案,就算完成作业了。通到55还有另外一条路噢,你不想走走看吗?”
“不想……”儿子依旧撅着嘴。
〖JP+1〗“好,那这样吧,按照我的猜想,那台收音机应当相当旧了,即使今天拿去修,等到它发出声音想必也要好几天。我们就来竞争一下,看看是收音机先回来呢,还是你先找到新的道路,怎么样?”
“嗯……可是说实话,我没信心啦。说什么把从1到10的数字相加,还有其他办法……”
“哎呀哎呀,怎么啦?我不知道你这么胆小噢,还没接受挑战就已经准备投降了吗?”
“好吧,我试试看。不过赶不赶得上收音机修好的时间,我可没法保证。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好的,好的。”博士一如往常地抚摸着平方根的脑袋说,“啊,不行,这个约定很重要,我得把它好好记下来,免得忘了。”他说着撕下一张便笺纸,拿铅笔记下要点,用回形针别在了西装领口小小的缝隙间。
他做这个动作很熟练,他在平常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笨拙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甚至可以用娴熟来形容。新便条转眼便融入了其他无数的便条当中。
“棒球转播开始之前完成作业,晚饭时间关掉收音机。不准打扰博士工作,听见了吗?这些话我要事先跟你讲好。”
我要提前叮嘱妥当,平方根听了不耐烦地嗯嗯地答应了我两声,接着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今年的阪神很强,跟连续两年排最后的去年大不相同。开幕赛上迎战巨人军,一举把它打下去了。”
“是吗,阪神状态不错是吗?”博士说,“那江夏丰的防守率现在多少啦?”
平方根和我面面相觑,博士接着问道:“夺三振几次了?”
隔了片刻,平方根回答他说:“江夏丰移籍了,在我还没出生以前……而且,他已经退役了。”
啊!博士张口结舌,定格了似地一动不动了。
见到博士这般吃惊、情绪波动这么大,还是第一回。以往每逢出现凭他自己的记忆无法覆盖的事情,无论这事情如何突如其来,他总能气定神闲地兵来将挡,但惟有这回,情况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今天他陷入了一种摸不着方向、不知如何转圜的境地。平方根看见博士这样,醒悟到自己说了多么严重的话,同样大受惊吓;但此时的博士,连安抚他的那点多余心思也没了。
《博士的爱情算式》第二部分(4)
“不过……他在广岛鲤鱼非常活跃……最后成了日本第一投……”
我想使博士的情绪稍稍平服一些,便接着平方根的话解释了一句,不料适得其反。
“什么?广岛鲤鱼?岂有此理!江夏丰居然脱下竖条纹队服去穿别的……”
博士双肘支在办公桌上,把在理发店刚理好的头发又揪乱了。碎发纷纷落到算术练习本上。这回轮到平方根来抚摸博士的头了,他像是要弥补自己所犯的过错似的,摸了摸那头乱发。
当晚,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我和平方根都不愿开口说话。
“今天也有阪神虎的比赛吗?”
即使我问他棒球的事,他也提不起精神回答。
“对手是哪里?”
“大洋。”
“不知道他们赢了没有。”
“谁知道。”
白天去过的那家理发店关着灯,公园里没有人,用小树枝写下的一行行算式也沉陷在了黑暗中,看不见了。
“那些话我不应该说的。”平方根说,“我不知道博士那样喜欢江夏丰。”
“妈妈也不知道。”接着我用一种或许不太妥当的说法安慰儿子道,“不要紧的,别担心。明天一到他就恢复原样了,一到明天,博士的江夏丰就又成阪神的黄金左投了。”
与江夏丰的问题差不多难办的,是博士出的作业。
博士猜想得没错,把收音机拿到维修店一看,师傅就说没见过这种老式机子,面露难色,看样子没把握把它修好,但他还是答应花一个礼拜尽量试试。每天结束工作回到家,我就开始思考“把从1到10自然数全部相加,结果等于多少”这一问题的解答方法。这原本应该是平方根做的事,他却早早地放弃了,无奈,我只好接替下来。想来是因为自己尚且不能对江夏那件事释怀的缘故。我不愿令博士更加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