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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七十年代-第18部分

小说: 七十年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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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所有演职员的工资,而且,因效仿样板团待遇,每人每月格外贴补营养费,对以农业为主体经济的地区,如此开销不免是过奢了。现在回忆,文工团的生存一直处于忧患之中,也许不是以经济的方式,但实质依然是经济的,虽然市场的时代远未到来,政治意识形态占主导地位。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团被定出演出场次的指标,而在此之前,我刚进入文工团的1972—1973年,慰问军队和省级汇演是我们的主要任务。相当数量的演出场次要求有充足的剧目,在剧目上,我们团提早地经历了投资失败所带来的危机,当然,还是以政治的名义,但遭受重创的是财政。准备上演的一出大型歌剧被批评为替刘少奇翻案的“毒草”,没什么可商量的,只得下马。此时,出去学习,抄谱,置办服装道具,还借人调人——每一次排演新戏,都怀着极大的期许,期许从此翻身上马,柳暗花明,于是大张旗鼓,等剧终落幕,紧接着就是遣散借调人员。我们这些年轻男女,是文工团里的小辈,文工团沿袭着旧式团体的风气,像个大家庭,凡事都有长辈扛着,我们百事不管,只是将些流言传来传去。听说事情发生以后,团里的书记——这名书记的形象、气质、装束、言语,都像是农村生产大队的书记,以此也可见得我们这个地区文艺团体的性格——书记说出一句极惨痛的话,他说:我现在要死都没处可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王安忆:魏庄(2)
这一年的魏庄之行,带有卧薪尝胆的意思。旧历年前,我们去江西九江文工团学习了一部新歌剧,《模范山乡》。其时,全国文艺略显复兴的气象,八部样板戏外,又创作并且钦定了几部,纳入样板,比如京剧《杜鹃山》、芭蕾《沂蒙颂》。除此,各地还出台了一些不算样板却也准许演出并且传播的歌舞戏剧,各级军队地方每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就是对创作的鼓励支持。虽然文艺政策拘谨,政治第一,但国家一统,亦能集中财力人力,也有另一种活跃。总之,全国八个样板戏的局面已呈破冰之势。《模范山乡》说的是第二次国内革命,历史早有明鉴,不会再生政治嫌疑,音乐是以兴国山歌为素材,老区的民俗,也不会产生文化上的歧义。于是,我们团就在它身上开始新一轮的押宝。在此之前,我们团和地区另几个剧团,梆子和柳琴,联合举办大规模的招生,四乡八里热爱文艺的青年纷纷来此报考,考试进行了好几天。这一回,我们团招募的多是声乐和器乐,说明有意识地向转型准备,从歌舞曲杂转向大型歌剧。这样的转型在我们团短暂的历史上发生过无数回,每一回都是受具体剧目的驱使。歌舞曲杂转向歌剧——为排演湖南省歌剧院创作的歌剧《农奴戟》;有两度转向芭蕾——先是《白毛女》,后是《沂蒙颂》。每一次为转型招来不同特长的人,也因此,我们团的人才很杂,做什么的都有,排什么都缺人,多少也反映了建国以后新文艺的面貌。就这样,新招来的人员以实习的身份参加排演《模范山乡》,勉强凑齐一个单管制乐队和四声部合唱团,出发往魏庄去的早晨,站了满满一院子,上车则有一行,浩浩荡荡驶过狭窄的石子路,往乡间去了。
  离开城里的驻地,去到郊县排练,是为排除干扰,也为向上级部门,地区文化局明志,其实有些夸张,可怎么办呢?我们团总是不景气,消耗一大堆财政,却不能有一点可喜的成绩,为领导长脸。不是不努力,而是世事不可测,我们掌握不了事态,只能在姿态上做文章。否则,真的很难解释,凭什么要在这么一部粗糙的歌剧上大动干戈。这部大戏,除了政治正确以外,从情节到音乐都很平庸,看不出有其他成功的希望。我们蜗居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夜以继日地排练着。好在,我们团已习惯这样漂泊的生活,比较巡回演出,至少是安定的。到周日休假,有家眷的回徐州一趟,当天就可来回。也有家眷来探望的,顺便领略田园风光,再买些农副食品回家。所以,日子过得还不坏。
  魏庄是个生产大队,提供给我们几处空房,供住宿和排练。宿舍全是地铺,铺草尽够。乐队排练在村庄前面半里路的一间小屋,大约本是一间场屋,供看场人住,如今场院改了地方,便闲置下来。场屋有里外两间,外间大,里间小,只够安置一张床的,住两个人,看守乐器谱架等物什。早上开排,弦管鼓铙齐作,但因天地广阔,有更大的沉静,倒也不显得多么喧闹。村庄里的气氛就哗然了,合唱练声,演员排戏,又有起居饮食,于是沸沸扬扬,活脱是个小世界。伙房占了两间屋,一间起炊,一间供烧饭师傅住宿,露天下摆一些桌凳,就作饭堂。印象中从没有过下雨,否则又到哪里去用餐?虽是在乡间居住,可并没有做农活,还是和市里一样作息,却都胃口大开,多几倍的食量,大约是空气清新,思想单纯的缘故。每到开饭时间,伙房门口就挤满饥饿的人,用极大的缸和盆打饭打菜,风卷残云地吃毕,再等下一顿开饭。我们团到魏庄后,临时搭建了一口锅炉,供全团人喝水和洗用。原先团里烧锅炉是由传达室大爷兼任,此时大爷要留守文工团,不能跟随下乡,原则上就由全团人轮值。但要轮到我们这样没经验的人,只会让锅炉自生自灭,所以,事实上还是靠几个会侍弄锅炉的专司。魏庄真是一个文明的村庄,它竟建有公共澡堂,每周一次开放。到了这一日,乡人们早早地起来,带着肥皂毛巾,干净衣服,结伴往澡堂去。澡堂就是在一间空房,水泥地上砌一座大池子,大炉子从天不亮燃着,一桶桶水烧开了往里担,最终如何放水从来没想过。我们不惯泡澡,也嫌泡过澡的水不洁,所以更要赶早,早在乡人下池之前,用脸盆舀出池里的热水。前一晚就开始紧张,相互约定叫醒,次日清晨,三星还在天边,就已经上路。洗出回来,太阳刚刚升起。这一日,乡路上络绎着的,都是披散了黑发,红扑扑脸的女人,有意放缓了脚步,享受身上的轻暖清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王安忆:魏庄(3)
回想魏庄的日子,是宁和而悠闲的日子,不知不觉中,冬去春来。去的时候,身着冬衣,夜晚的风还很料峭,麦子也沉寂着,一夜之间,树梢和田地全都绿了。有一个星期天,同事的妹妹,也是我的好友来看望,走时由我送行。走在高高的堤坝,太阳将身影投在坝顶晒白的土路上,就好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小小的,活泼泼的,新鲜的生命,心情忽变得豁朗。青春期的抑郁,前途的叵测茫然,还有情感上不尽如人意,如氤氲散开。北方的田野,即便在春阳下,也有着一种静谧的荒漠。在这空廓的天地之间,时间似乎是停滞不动的,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人和事,也休想在我们身上发生例外。一股更大的茫然笼罩了,但不是哀戚,而是,很奇怪地安稳着。可是就在这偃止的声色中,剧变却向我们临近。
  这一日,忽召集全团大会,文工团的书记——另一位书记,我们更换领导相当频繁,总是指望新的领导带来新的气象,这位书记是黄白的脸色,长年有些浮肿,很少见他笑容,很缄默。凡来到文工团任书记,多是沉郁和焦愁的表情,他不会像前一位书记那样说出惨然的话,倒也不是说他能有什么办法,处境依然是窘迫的,但他显然有更为开放的思想,因而他的忧患也更深沉——此时,他站在一面土墙前,昏黄的电灯在他脸上印下几片阴影。他的脸色更不好了,并且,忧心忡忡。与其说接下来的不安是来自他所传达的内容,毋宁说是由他的神情造成。他的可说是哀伤的面容,给人强烈的印象,似乎是,有什么大不幸发生了。书记方才从徐州地委领了指示,受命下达于各基层单位,说是北京天安门广场有暴徒滋事,是又一场斗争的新动向。他很快结束了传达,宣布散会,各种乐器的练习曲又在四下里响起来了,那些最勤奋的乐手继续练琴。余下的人颇有深意地沉默着,忽而交换兴奋的眼神,那都是较为年长的人们,历经中国政治的时局变化,他们善于从只言片语中捕捉信息,并且分辨虚实真伪。之后的几天,他们成了广播和报纸的爱好者,无论广播还是迟到的报纸都是发布新华社通稿,可经过他们的评述和演绎,越来越多的内容呈现了。在七十年代的中国,有的是这样的时政分析人才。渐渐地,所有人都相信,北京,天安门广场,发生了大事情,这就是1976年的“四五事件”。它离魏庄多么遥远啊!不止是地理的概念,还是政治的。如魏庄这样的地方,是历史中的永恒背景,在任何激荡的世事里,它都居不变应万变。而我们团,要浮躁些,很难避免骚动,可又只是细碎的忙碌,被余波煽动起来。多少是盲目的,要等偌多时日过去,拉开距离,从全局观,方才可归入历史。
  最初的骚动过去,事情又回复到原先状态,依然排练《模范山乡》。春深了,天气越来越暖,麦子黄了。村庄里总是一股柴火气,来到村外,面对田野,就有蓬松干爽的麦香扑来。我们也要走了,回徐州去演出,然后再往地区八个县巡回,往北再往南,到最南部的睢宁县已经是仲夏。
  这一年的夏季非常炎热,睢宁的剧场是新造,舞台很大,外观也不错,可是没有宿舍。我们为节约成本,不住招待所,而是就地解决。每晚演出结束,男团员四散在舞台和观众席,寻通风凉快处席地而卧。女团员安排在剧场顶楼,说是顶楼,其实是屋顶下的夹层,经过白昼里日头的烤晒,又经过晚上舞台灯光从底下的传热,这夹层就好比火上的热锅。夹层里也没有水管和下水道,洗用的水,必要从底下打了,通过灯光间的侧梯,一层一层端上,再一层一层端下倒去,女孩之间经常为窃水的事情口角。最热的时候,女孩也下楼睡在剧场,将座位翻下来,连成窄窄的一条铺,在扶手底下躺平。剧场里也是热,睡了一时,就有人热醒,三五结伴到剧场外大街上买瓜解暑。卖瓜人是睡在板车下面,随时爬起来接纳生意。午夜里,没有一丝风,整座城焐在高温、白日的光照和人的体温里,沉甸甸的热里,不时透出说话声和蒲扇扑打的声响,四处都是无法入睡的人。捧了西瓜回来,昏沉沉地吃,温乎乎的西瓜汁淌在地上,又反射出一些热来。反复折腾,天边已经亮起通红的晨曦。开演时分,灯光亮起,帷幕徐徐拉开,展露出瑰丽的人和景,人们绝想不到,这地方经过了怎样流民的、失所的一日。我曾经去睢宁县人民医院体检,企图检查出些问题好请病假回上海。人民医院清洁宽敞,墙壁刷得雪白,似乎也不显得那么溽热难耐。医生护士穿着白大褂,脸色清爽,更使人感到自己生活的不堪。检查报告出来,一切正常,又写信给家里,让母亲写一封信来,编造一个事端,让我请事假回上海。来回折腾的时候,传来唐山大地震的消息。因是在如此混乱焦虑的处境里,我们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震动,似乎没有余暇关心自身以外的事情。演出结束终于放了假,再从上海回到徐州,徐州遍地防震棚。我们团从火车站的院落里搬到地区行政干校大院,在那里的空地上,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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