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故事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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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的脸看都不看,坐在原地,语气轻蔑:“干啥呢么?有意思没?以后这种场合别叫我来。”馆长尴尬,面露不快,厉声呵斥:“没礼貌!对长辈咋能这样说话!”钱副馆长从中调和,劝馆长:“别当着这么多人面训孩子。他还小,而且颇有个性。”“谁小啦?”赵小文毫不客气,“我都二十了。得了得了,你们这套家长制,这套子封建传统,我受够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家了,我还要回去写散文呢。”说毕,赵小文拎起摆在一旁空座上的挎包,转身就走。“你……”馆长咬牙切齿,似不能忍。孙主任急忙帮馆长消气:“别生气啦,过寿呢。来,让我们一起祝馆长身体永远健康,事业再创辉煌。”其他人也都响应,“是啊是啊”。大家碰杯,除馆长高举小杯外,众人都尽量把酒杯压得低低的,恨不随酒杯一起钻到桌子底下。就在大家仰头一饮而尽时,赵小文合门而去。
菜是一道一道地上,酒是一瓶一瓶地开,筷子动得少,酒杯碰得多。孙主任突然对菜式表示出不满,对王秘书说:“小王,你这咋安排的菜?肉少,菜多。”王秘书说:“现在肉贱菜贵呢。而且多吃蔬菜,身体健康。”“胡燃呢么,”李书记道,“馆长和老钱都爱吃肉,你不点肉咋行?快,拿菜单,咱再加几道肉菜。”桌上的鸭和鱼还未减半,钱副馆长、孙主任和李书记又各点一道红烧肉、一道丸子、一道鸡丁,周副主任问道:“咱咋不给馆长点海鲜呢?不点那海参、鲍鱼?”前副主任摆手摇头,说:“这就是你不了解咱赵馆长咧。那些都是南方人爱吃的,不合馆长口味,馆长爱吃鸡肉、猪肉,爱吃面条和馍呢。”周副主任恍然大悟地“噢”了长长的一声,随即他把餐单翻到主食页,指着上面的一碗面,说:“那咱来这,福禄长寿面。馆长过寿呢,给馆长点上一碗长寿面。”钱副馆长看看上面的价格:168元/碗,点头说:“行嘛。”随即跟王秘书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郑科长是位丰韵少妇,她也急急插进话来,指着菜单说:“我也要加菜,给咱们加一个榛仁馒头。这个好,馆长爱吃,大家都爱吃。而且便宜,五十元一例九个,刚好咱一人一个。”馆长沉默半晌,本来一直在吸烟,这时终于发话:“加,加。九个五十,好,这个吉利,九五之尊。加,没事,咱钱够。”
众人喝得面红肚胀,除了馆长外,好几位都已去茅厕抠着喉咙吐过了,虽都大吃海喝,却仍称不上酒足饭饱。钱副馆长方眼扫视残局,建言道:“我看是这,时间也不早了。小郑,你爱人还等着你赶快回家呢,你先回。我们几个再聊一会儿。”馆长却说:“不急,她先别走,咱先说说我儿子的事。”孙主任有点巴不得立刻让在场唯一一个女人消失,说:“馆长,你甭胡担心咧。老钱把事情都办妥咧么。那两篇散文将在省级文学刊物上一次同时发表,都和人家主编说好咧。”“不用担心,”李书记道,“公子文章写得好,他是未来的文学之星呢。他的文章,加上咱们的帮忙,那是前途无量的。文章质量在那儿放着呢么,人又打了招呼,有啥可怕的?”钱副馆长也补充道:“我的赵哥呀,你还不信任我吗?咱俩搭档这么多年,一起从两个小职员一步一步升上来的,那是情同手足的。你娃管我叫叔,但在我心里,我就是他干爸呢。你娃的事,就权当是我儿子的事,我一点都不比你少操心。我这么给你说吧,我这次去跑关系,把作协里好多路子都打通咧。先发这两篇散文,然后隔俩月再在别的杂志上发一篇,已经找好了人,在省里的学术期刊上给他写两篇评论,这五篇文章一出,让咱侄一炮打响,后面的文章直接给推荐到北京去。我敢保证,过不了多久,也就明年或者后年,只要娃不放弃,继续写,马上就进作协。前边这些咱帮他走通,后边就不愁咧。成了校园里的小作家,学校直接给他保送推荐到复旦,去上海读复旦的作家硕士班,等学完了,若回省里,那就是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新一代青年作家,进大学进出版社都好办,若不回省里,娃要到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闯荡,那也能吃得开。”馆长边听边点头。副馆长又问周副主任、吴副书记、郑科长和王秘书:“馆长家公子的散文和诗,你们读咧么?” “读咧读咧,”三人点头。“咋样么?”“好!好得很!”周副主任说。“哎呀,人家那批判社会的深度,还有那观察视角的独特,读得我都激动咧,八十年以后我就再没这么激动过。”吴副书记说。“别看他才比我小几岁,我可觉得他比我成熟多了。爱思考,有冲劲,这才像个年轻人的样子。”王秘书说。“听到了吧?”钱副馆长说,“要对娃有信心。明年省里有个青年作家座谈会,要让青年作家和著名老作家们见面交流。现在他们正在拟定名单,等娃这两篇文章一发,我就找人帮忙把娃整到名单里。”赵馆长眉头皱起,说:“我咋觉得他的文章没有多好,我都不是很爱看呢。我还爱读余秋雨的书、韩寒的博客。”“哎呀,”钱副馆长叹气说, “老赵啊,你就不懂嘛。你又不是学中文的,你懂个啥?余秋雨、韩寒那些,能算文学嘛?小文写的那是真真正正的文学,严肃文学!先不论咱娃的水平,他在起点上,就比那些人高呢。我找专家都看过咧嘛,你还在这胡燃啥?甭看不起自己的娃,他是你生的呢。”“就是嘛”,众人边应和边笑。而后,他们打发郑科长回家,开起两辆车,去到一家娱乐会所,唱KTV又洗浴按摩地一条龙玩下来。
夜深了,深得东边的天都微微亮了。馆长拍着肚子揉着额头走出电梯,拿钥匙轻轻开锁,只见书房的台灯还亮着。他走进去,看见自己的儿子正伏案写作,他悄悄地站在了儿子的身后。
“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儿子怒吼道,“跟个鬼一样,无声无息地!”
“我怕影响你写文章嘛。”
“你已经影响了!”
“儿子,你的文章我已经找人在帮你发了。我为你骄傲啊。”
“你让我感到羞耻!我的文章不用你找人发,都是好的。你走后门。走什么后门?就知道走后门!”
馆长低下头,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默默帮儿子关起书房的门。
到了年底,赵小文的两篇散文真的发表出来了,登在省级散文杂志上,连他的名字都上了封面呢。编辑按语这样写道:“这两篇散文的出现,以及赵小文的出现,让我们感到欣慰,因为他让我们看到了我省散文创作的新的希望和方向。我们深信,赵小文的社会批判散文,将让‘90后’这个概念被重新定义。”
在学校里,赵小文也更吃香了,院学生会与校文学社联合主办了一场赵小文创作研讨会,校内的众多文学爱好者都参加了讨论,好几个教写作却常年不写作品的教师也参加了呢。赵小文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俨然全场主角。赵小文感到,那些漂亮女生看他时的眼神都不同了呢,来主动找他说话的同学也变多了。辅导员也宠爱他了,拿着登有他散文的那期杂志还去院里邀功呢。老师也能记住他的名字了。
不出一个月,赵小文交到个女朋友,那姑娘虽然文学功底稍差,样貌倒属上佳。“听说你向院里递交了保送复旦作家硕士班的申请,能通过吗?”女孩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大腿上,睁起水汪汪的眼睛问他。“是的,我已经填好表格交上去了,”赵小文诚实地回答,“可是,这事情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有啥不一定的?你爸不是馆长么。”“可是……那也说不准。”赵小文眉中皱起一丝疑虑,“难道你因为我爸是馆长,才跟我好?”“你说什么哪!”女孩好像生气了一样,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女孩佯装要挣脱小文的怀抱,假意将愤然离去。赵小文紧张地抱住她,忙忙道歉:“亲爱的,别生气。我说错话了。我就是不会说话,我太直了,文学家都是天真的,都有一颗赤子之心。原谅我。”“傻瓜,”女孩又笑了,“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走呢?”女孩就拿嘴堵了小文的嘴,吸了小文的舌头,二人就在校园小树林旁长廊的石椅上摸来亲去了,亲昵得热火,忍不住,夜里就出了学校,在外边过夜了。
到了冬末,即将开春的时候,馆长病倒了。大病之前,他接过钱副馆长的电话一通:
“喂,老赵啊?”
“是,你说。”
“我是老钱。我给你说噢,你娃保送作家硕士的事,现在还有些难办呢。”
“咋咧么?不是说得好好的么。”
“除咧走好关系,还得看点实力呢。另外还有个娃,出了书了,是小文强力的竞争对手,学校可能让她上呢。咱找的人,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小文保送上。”
“啥书么?这么牛皮的?”
“一个女娃写的,叫《80末女孩的情感辞典》。”
“听名字就不行。你到学校说说嘛,这就不是个文学书么,咋能算她是作家呢?而且现在有钱就能出书,不行了给咱娃也出一本。”
“现在给小文出,恐怕来不及了。再说人家那不是花钱出的,出版社买的版权,卖得还很好。一些传播院的老师还很欣赏她,说词典体小说特有创新性。”
“创新个球!韩少功都写过啥啥辞典么,我都买过。那些老师都放屁呢。你赶快让省里的人给我娃写评论么。”
“哎呀,这个事也耽搁咧,人家争论很激烈呢,说都给咱娃在一期杂志上登咧两篇散文咧,不能再给咱娃在一本期刊上发两篇评论。”
“那就一篇么。”
“一篇也得等咱娃再发几篇散文才写呢。”
“你这……和你开始说的差远咧么。”
“那我也没办法呀。形势有变化嘛。”
“那你是这,赶快去到学校里找人,找老师,让老师证明那个女娃写的就不算文学,只能算流行书。这个事一定要办好,钱有,东西也有,不行咧就送,该给谁送就给谁送,该送多少就送多少。”
接完这通电话后才一个星期,赵馆长就病倒了。不过他的病和电话无关,他得了淋巴癌了。医生说是长期操劳过度、熬夜加班、休息不足的结果,当然,烟酒的责任亦很大。不过馆里还是按“操劳过度”宣传,月内给馆长举行了一次募捐,集资抗癌。馆长躺在床上,还不忘关心儿子保送的事,问前来探望的钱副馆长:“那女娃被刷下来了吧?”钱副馆长手捧鲜花,说:“放心,放心,最终的名单还没定,但是人家已经给我口头保证过了,咱娃肯定上。”听完这话,馆长就安详地合上了眼睛,合上眼睛,不是死,是休息,是安睡。
保送名单登出来前三天,馆长与世长辞了。死因不是癌症,而是打鼾窒息而死。听上去很滑稽,但是这种死法并不罕见,每年都有不少胖人死于此,著名演员高秀敏据其夫称就是因此而死。
馆长一走,名单也贴出来了,赵小文不在其中。说好要在学术期刊上发表的评论文章没有出现,即将举办的全省青年作家论坛也没向小文发出邀请。没几天,女朋友也提出了分手:“我们不合适,小文。我配不上你,你是要当大文豪的人,我太浅薄了。你还是找个能读懂你文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