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故事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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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关东军,”年轻体瘦的笠原龙一蹲靠在收容所颓皮凋粉冷如冰面的硬墙上,不屑而消沉地说,“我们败得彻彻底底。”
“天皇陛下万岁!”西泽贤平高叫一声,其他人也跟着叫。“天皇陛下万岁!”
俘虏中向来脾气暴躁的野田猪三郎已按捺不住,冲上去揪起笠原龙一的衣领,把年轻人瘦弱的身躯狠狠提起来。“懦夫!”猪三郎骂道。
“那是什么?”眼尖手快的俘虏兵平尾义砂指着地上一块黑乎乎的硬块,迅即走去拾起,“黑面包?”
“叛徒!”西泽贤平大喝一声,其他人也跟着喝。“叛徒!”
西泽入俘虏营前的身份一直是个谜,虽然他坚称自己只是个中士,可他一进来就显出身上那份与众不同的领导气质来。说来也怪,这里的人被俘前,没一个认识西泽的。有人揣测西泽可能是位官职不小的军官,为了逃避审判才改换身份伪装成士兵。几乎可以肯定,西泽贤平根本就是个化名。可,不论怎么怀疑和猜测,什么证据都没有。
“叛徒!”猪三郎猛扇笠原一耳光。野田猪三郎一向以绝对服从和执行力强为自己两大美德,失去上司是他至大的痛苦,故而这些天里他已将西泽认作长官,处处言听计从。
“快说!哪儿来的?”平尾义砂举起面包,挪步至笠原面前,问他。
“还能是哪儿来的?苏联兵给的。除了他们,哪儿还能找来面包?”言毕,又用东北味的中文骂了句“他妈的”。
“巴嘎。苏联人为什么给你这么大一块面包?却不给别人发?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交易?哦,大概是,因为我不和你们一起唱军歌吧。他们赏我的!”
“你显然在说谎,”一个平稳而有穿透力声音,“我知道你给了他们什么。”说话的人是北岛谷诚。
“快说吧,北岛。”“是啊,北岛,快告诉大家。”众兵士迫不及待想听真相。西泽也开口了:“说吧,谷诚,这个叛徒出卖了什么?”
“他,”北岛谷诚摇摇头,深表遗憾,说:“这个人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傻瓜啊!”野田猪三郎伸双手把笠原举得双脚离地,“卖了灵魂才换来这么小一块黑面包。为什么不换一整条土司呢?你这个傻瓜,不划算!”
平尾倒是冷静,只是不解:“灵魂怎么卖?”
北岛皱皱眉,指笠原双腿之间,答:“脱掉他的裤子,你们便明白了。”
“平尾,”西泽发话,“脱吧。”
笠原龙一倒也不反抗,他认为这是件很无聊的事,于是任由平尾和野田扒下他又脏又破的裤子。
众兵士看笠原胯下乾坤,恍然大悟。
“蠢材!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猪三郎被眼前此景气得快流出泪来了。
“哼。巴嘎。”平尾藐蔑地一笑。
“这个人,”北岛谷诚义正辞严,“他为了那么一小块面包,就把兜住我们大和魂的越中裈给了苏联兵!”
所谓“裈”,中文俗称“兜裆布”,日本诸裈皆源自中国古代的“犊鼻裈”。说得再高雅,其实就是东洋式*。
此情此境,西泽贤平并没有像其他战友般愤慨异常,而是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先问清楚:“可是,笠原啊,那俄国兵怎么会肯拿面包换你的裈呢?那些野蛮的俄国佬,据我所知,根本不理解裈之美,瞧不起我国的风俗文化呀。”
“哈,”笠原龙一得意地一笑,“傲慢的高鼻蛮子,无知自大。我骗那家伙说这是日本手巾,他便信了,给我一块不小的面包。”
“住嘴!”北岛厉喝一声,开始了一番慷慨陈词,“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又是关东军光荣的一员,你竟把大和魂抛丢到脑后,只为一块小小的面包。‘国家有难时,系紧越中裈。’这话你不是第一天听说吧!”
“抱歉,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话。”
猪三郎已经忍无可忍,把笠原一掌拍倒在地,欲踏上一脚在青年脸上。平尾则哈地吐一口痰在笠原满是虱子的头上。
“住手。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西泽贤平制止兵士无纪律的乱斗。他一开口,众人闭嘴。西泽走到倒地的笠原身前,从平尾手上拿过那块又干又硬的黑面包,问大家:“你们说说,这块面包该怎么处理?”
“分了它!”“大家分了。”“不,太小,让体弱的战友吃。”“还是给最强健的人吃吧,宝刀不砍烂柴,好女不嫁弱男。”“你这是什么话!”
“静一静。静一静!”西泽举手示意大家停止争吵,然后“啪”地把面包甩在地上,用沾满污泥的鞋底踏上去,跐成碎末。有人看得流了口水,也有人捂着肚子强忍饥饿。西泽说:“你们不要心疼,我踩碎的不是面包,而是耻辱。笠原,你知道自己丢尽了帝国军人的脸面么?”
“脸面?你的脸面就是一块裹*的白布?”
“呵呵,”西泽微微一笑,凶恶神情忽地在他脸上闪过,迅即一脚踹出,蹴得笠原鼻口失血,面态狼狈,“现在的年轻人,无礼,狂妄,难怪这场战争要败。你想吃么?地上还有些残渣,去舔吧,像狗一样舔光吃净。”
“狗!”“你就是条狗!”“哈哈,敌人的走狗啊。”日本人本不歧视猪狗,可这群军人,在中国驻扎的时间久了,不仅学会说“他妈的”,也学会了侮辱他人为牲畜。
西泽继续讲着:“英勇而光荣的士兵们,你们还是幼童时,就看见大人们穿着‘六尺裈’在田间地头劳作,穿裈的人养育了我们,建设起我们伟大的国家,在落后的亚洲实现了一个现代化腾飞的奇迹;你们长成少年,到了不再过三五七节的年岁,穿起裈,与同辈好友们,学大人的模样玩起相扑游戏,争强好勇的民族精神,被两手拉扯揪打的裈而传入你们的魂灵;当你们元服成人,扛起枪,系紧‘越中裈’,为了亚洲的繁荣和国家的未来,离乡背井,远征*,让敌人闻风丧胆,见裈心惊,用大和魂点燃了东边的亚洲。可是,今天,由于某些原因,我们的军队投降了,你我都沦为阶下囚。身为囚徒,心犹未败。但这个人,名叫笠原龙一的懦夫,他败了,败得彻底,因为他出卖了大和魂,用无价的裈换来一块廉价的面包。”
“杀了他!”“还等什么?杀!这个懦夫。”“武士道不属于弱者!”士兵们已被鼓动起来。
离笠原最近的猪三郎已迫不及待地踢了两脚,平尾和北岛也蠢蠢欲动,俘虏们一下子就要拥上来群殴笠原。
苏联兵正在某处载歌载舞奏乐狂饮地庆祝新年,根本不管狱中之事,也许,对他们来说,内讧多死些俘虏倒是好事。
“等一等。”西泽平展双臂,不许战友们就此打死笠原,他还有话要说,“笠原以白色裈换黑面包,不仅仅是耻辱之事而已。”
“此话怎讲?”北岛谷诚问。
“那个苏联兵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受骗了,他拿到的压根不是手巾,而是一条敌人的*。你们想想,那时他会怎样?”
“还能怎么样?”平尾义砂说,“发脾气怨自己傻呗。顶多揍笠原一顿,或者饿我们大家几顿。”
野田猪三郎揉揉胃,愁眉不展道:“我可不愿再挨饿了。本就吃不饱嘛。”
“哼哼哼,你们小看俄国佬了!”西泽一笑后异常严肃地说,“他们可是杀光沙皇一家,在本国搞大清洗,在占领国屠掠烧抢的人。如果他们得知那块手巾是尿布一样的东西,这里谁也活不成,我们会被秘密处决,或干脆遭到饿死、累死的间接屠杀。”
听到这里众人情绪都跌到谷底,个个垂头不语。
“西泽,”北岛心知西泽能说这些,必是已想到解决执法,于是大胆发问,“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是谁?我们是千秋长存的大日本帝国的光荣的关东军的士兵。我们败了么?没有人能打败我们。这只是休战。是某些昏聩无能的指挥者的完败,不是每一个心怀武士道的军士的失败。任何东西都无法战胜真正的武士魂。你们踏上这片贫穷落后的战地的那一刻,一定也像我一样,早就有了死的觉悟吧!”
“有啊!”“死,谁怕啊?”“我们不怕死!”
“我弟弟参加了神风敢死队,听说以死殉国了,虽没撞死一个美国人,却也吓得他们胆丧心惊,让美国佬领略了我们大和魂!”猪三郎自豪地说。
“你那算什么?”平尾义砂说,“我弟弟可是进了‘火箭推进式自杀飞行炸弹’,这里不少人听都没听过吧。钻在被投下的炸弹里操纵方向,不论命中与否,注定有去无回啊!”
“你们的弟弟都很年轻啊。我弟弟和我是孪生,死得早了些。南京攻略战胜利前夕战死沙场。太亏了,如果他多撑几日,就能赶上圣诞节的狂欢了。”北岛谷诚抱憾且悲哀。
“BAKA。”躺在墙边,满嘴*的笠原龙一似乎骂了句“傻瓜”。
“什么?你说什么?”野田猪三郎双目冒火,喝问道。
“那种自杀飞行炸弹,被美国人命名为‘BAKA’。呵呵,很明白了吧。至于北岛,你弟弟死得早,没赶上南京屠城,你应该庆幸他少攒了些罪孽,为他高兴才对。那个猪三郎啊,我得说实话,神风特攻队那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们,并不如何英勇,只是吃了军方特制的毒品,才变成忘惧求死的疯子。”笠原话刚说完,几双大脚就踩在他身上头上脸上。
“先别打他了,听我说说我们的计划,”西泽赶紧结束这段插曲,继续讲,“我们要光荣地死。不能学这个懦夫,这个马鹿野郎。军人最光荣的死法,除了战死,还有切腹。”
“可我们没法切腹了。”“除了干活时,什么金属和利器都拿不到。”“西泽你是号召我们造反,然后战死么?”
“没有刀,没错,”西泽说,“但我们还有另一样神圣之物,用它自杀,决不比用刀羞耻。”
“什么啊?”“快说吧,西泽。”“说吧,我们愿意死。”
“裈。”
“裈?”“可是……”“裈怎么用嘛?”
“两人一组,互相配合,以裈勒颈,奋力勒死对方,互助自杀。在这种特殊条件下,没有用裈自杀更合适的了。”
“我总觉得……”北岛疑惑道,“用裈自杀好像,不大能体现武士道精神啊……”
“还能用什么?在这艰难的环境下,除了裈,再无其他选择。或者不自杀,让苏俄人给活活饿死么?或者搞暴动,明知要败还多给敌人一个靠杀戮取乐的机会?等我们的儿孙、后人,等大日本帝国未来的青年们问起我们、记起我们的时候,你们想让他们如何言说我们的事迹?‘我爸爸去西伯利亚当苦力,给饿死了、冷死了、累死了’?‘我爷爷赤手空拳地大骂俄国佬,让人用机枪给射死了’?还是‘他们像真正的武士那样,用胯下的越中裈勒断脖颈,坦然赴死’?”
“西泽说的有理啊。”平尾说。“我听西泽的。”猪三郎说。“好吧,我们都听你的,西泽。”大家说。
“这不是死。这是‘回家’!我们的灵位会被供奉在靖国神社里,千秋万代,直至千秋万代!没有人会忘记我们!别看这些俘虏我们的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