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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20世纪上半叶西南联大的故事:大师·大学-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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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伤的不仅是肉体,更是对心志的打击。周作人在遇刺后不久,就接受了汪精卫南京政府国立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聘书,3月兼任北京大学文学院筹办员,开学后兼任文学院院长。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苦茶庵主——周作人(2)
不久,1940年11月8日,汪精卫政权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督办汤尔和死于肺癌。12月19日,汪伪政府中央政治委员会第31次会议通过决议,特派周作人为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并指定其为常务委员兼教育总署督办。至此,周作人身上算是正式烙下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掉的污点,成了一个遭人唾骂的“汉奸”。
  抗战结束后,周作人在北京以汉奸罪名被国民政府逮捕,并押解南京受审,监禁于老虎桥监狱。他的朋友、学生纷纷为他开脱求情,俞平伯还给在美国办外交的胡适写了封长信,请求胡适为周说情。1946年11月6日,高等法院判处他14年有期徒刑,1947年12月9日改判10年有期徒刑。
  1949年1月22日,李宗仁接任中华民国总统,为国共和谈而下令释放政治犯。周作人也在1月26日被释放出狱。
  解放后,周作人搬回北京八道湾的老房子,专心翻译和写作,以稿费维持生计。他曾给周恩来写了一封6000多字的长信,为自己的过去作些解释。周恩来将这封信转呈毛泽东,毛批示道:“文化汉奸嘛,又没有杀人放火。现在懂希腊文的人不多了,养起来,做翻译工作,以后出版。”
  1951年,周作人又直接上书毛泽东,为自己辩白。毛的秘书胡乔木给毛泽东的书面报告说:“周作人写了一封长信给你,辩白自己,要求不要没收他的房屋,不当他是汉奸。我的意见是:他应当彻底认错,像李季一样在报纸上悔过。他的房屋可另行解决(事实上北京地方法院也并未准备把他赶走)。他现已在翻译欧洲古典文学,领取稿费为生,以后仍可在这方面做些工作。周扬亦同此意。当否请示。”
  毛泽东批曰:“照办。”自此,周作人专事翻译和写作,但因被剥夺政治权利,其著作不允许以本名出版。
  文革开始后,周家即遭红卫兵查封,他本人也遭到皮带、木棍子毒打。不堪凌辱的耄耋老翁两次写信让儿媳张菼芳交给当地派出所,要求服用安眠药安乐而死,均无回音。1967年5月6日,周作人突然发病去世,享年82岁。
  周作人曾有一个长达13字的署名:京兆布衣八道湾居士苦茶庵主。他还自称前身为和尚。可见“布衣”和“居士”是他生活的情趣和态度。但周作人并不是六根已净的人,“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忧惧心情,“中心摇摇”的心理状态,是八道湾居士茶苦的原因。古人云,诗言志,《苦茶庵打油诗》中很有几首可以值得玩味的。其中反映“布衣”情怀的,是他在1942年作的一首,原诗云:“野老生涯是种园,闲衔烟管立黄昏。豆花未落瓜生蔓,怅望山南大水云。”
  反映其“和尚”志趣的,则是周作人原题为《二十三年一月十三日偶作牛山体》后给林语堂在《人间世》登出来的两首打油诗《知堂五十自寿诗》:
  (一)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
  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
  老去无端玩骨董,闲来随分种胡麻。
  旁人若问其中意,且到寒斋吃苦茶。
  (二)
  半是儒家半释家,光头更不著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外道生涯洞里蛇。
  徒羡低头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
  谈狐说鬼寻常事,只欠工夫吃讲茶。
  此两诗登出后,名人奉和的很多,不外是吹捧,后来也引起许多人的批评。在1934年4月至5月间鲁迅给曹聚仁和杨霁云的两封信中,对周作人这两首诗发表了他自己的看法。这里把其中给曹聚仁的信抄录如下:“周作人自寿诗,诚有讽世之意,然此种微辞,已为今之青年所不慷,群公相和,则多近于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遂成众矢之的,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近日亦无可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必负亡国之责,近似亦有人觉国之将亡,已在卸责于清流或舆论矣。”。 最好的txt下载网

1。苦茶庵主——周作人(3)
《鲁迅书简》出版后,周作人看见鲁迅这两封信,认为“批评最为适当的,乃是鲁迅的两封信”。可见鲁迅的批评,可作周作人两诗的正解。知弟莫如兄,此事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士林佳话。
  周作人和周树人是同胞兄弟,兄弟俩从小一起玩耍学习,非常亲密融洽。鲁迅在南京江南水师学堂读书的时候,周作人还在绍兴老屋,他常常买了新书寄回家给弟弟看,对时事有什么看法,也写信与弟弟交流,后来到杭州读书,到东京留学,有了好书又寄往南京水师学堂,因为弟弟已经在那里读书了。再后来他又把弟弟接去东京,等到周作人夫妇在东京的生活仅靠公费不能维持了,鲁迅又回国来谋事,给弟弟补贴。鲁迅是长兄,长兄比父,除了生活上处处照顾周作人,还要帮忙看稿、修改、抄录。周作人自己说:“我在北大教书的讲义,给《新青年》翻译的小说,也是如此,他总叫起草了先给他看一看,又说你要去上课,晚上我给你抄了吧。”《嘎剑生杂记》里有这样一段文字:“斜日将堕之时,暝色逼人,四顾满目非故乡之人,细聆满耳皆异乡之语,一念及家乡万里,老亲弱弟必时时相语,谓今当至某处矣,此时真当柔肠欲断,涕不可抑。”人们心目中那个“荷戟独彷徨”的硬汉子鲁迅,想念母亲和弟弟时原来这样的充满柔情。
  可就是这样的一对骨肉亲兄弟,最后却闹到彻底决绝的地步。1923年的7月18日,周作人交给鲁迅一封信:“鲁迅先生:我昨日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难——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的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七月十八日,作人。”随后,鲁迅搬出八道湾周宅,住到砖塔胡同。1924年6月11日,鲁迅日记写道:“……下午往八道湾宅取书及什器,比进西厢,启孟及其妻突出骂詈殴打,又以电话招重久及张凤举、徐耀辰来,其妻向之述我罪状,多秽语,凡捏造未圆处,则启孟救正之。然后取书、器而出。”据说当时周作人拿起一尺高的狮形铜香炉向鲁迅头上打去,幸亏别人接住,才不致击中。
  关于兄弟反目的原因,鲁迅没有留下只字片言,周作人也不想辩解。他曾说:“我常看见人家口头辩解,或写文章,心里总很是怀疑,这恐怕未必有什么益处吧。”在周作人看来,即使能说得清的事,辩解“总难说得好看”,他不想举出那些“隐秘的材料”,让人白白笑话了去。不知道在对外的一致缄默背后,他们兄弟的内心又经历了怎样的情感上的大风暴。有人说,兄弟阋墙的起因是鲁迅对弟媳有大不敬,曾偷看羽太信子洗澡。郑振铎则说是周作人的日本妻子羽太信子搬弄是非给了他不好的影响。还有说是经济问题所引起的。原因种种,均无可考,也无可考之必要。俗语“清官难断家务事”,谁说得清?
  鲁迅与周作人的决绝是中国现代文化学术界的大事,比起二人初时相互配合来看,是好事还是坏事,暂时也说不清。从表面上看,二人分道的种子是家庭琐事所萌发的,但弟兄两位的殊途而不同归,追根溯源,我们同意张中行的看法,即“有个思想深处的距离不容忽视”,二人观照人生的角度迥异。关于世道,兄是用热眼看,因而很快转为义愤;弟是用冷眼看,因而不免有不过尔尔甚至易地皆然的泄气感,想热而热不起来。兄是偏于信的一端,弟是偏于疑的一端,于是南辕北辙,各有所向。周作人在五四前后一阵冲锋陷阵之后,便退回寒斋吃苦茶去了,闲适的路,越走离人群越远,也就近于藏在深山人未识了。由于兄长的道德文章实在太过于伟大,而兄弟的做人又实在有些“硬伤”,以至于在鲁迅的光辉掩映下,周作人就显得黯然失色。

1。苦茶庵主——周作人(4)
但要真讲北大名师,却就不能不提周作人。虽说鲁迅在北大任教也有多年,然而始终是兼职讲师,而周作人却是全身在北大当教授的,一当就是20年。从成就上说,鲁迅已被视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大师、盟主,但周作人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天地,在有些方面,还足可填补鲁迅的空白。
  周作人小事不糊涂大事糊涂,自有公论。但他平时治学做人,却也同胡适一样,是有些儒者风度的。从思想上说,他自己就说过:“我自己承认是属于儒家思想的。”当然,他对儒家思想的内容自有自己的解说。他不仅重“仁”,也重“智”和“勇”,认为王充、李贽、俞正燮三人的“疾虚妄,重情理”的精神,是他随时注意、不敢不勉的理想目标。他生平最推崇蔡元培和钱玄同,认为二人可当现代思想革命的典范。从此可看出周作人为人的“知”和“行”的标准了。周作人治学,在成就上虽没有像胡适那样赞美声响彻云霄的大作,却也有数十本大可一观的东西,而他一生看书之多,用功之勤,也是为内行人所津津乐道的。有心人只要翻《夜读抄》、《知堂回想录》之类看看,就可知道周作人平生所学之广和深了。粗略统计一下,中国典籍(包括诗文、小说及经典等)、外国小说、希腊神话、神话学、文化人类学、生物学、儿童文学、性心理学、医学史和妖术史、乡土研究和民艺(民俗学)、俗剧与玩具(包括民谣和儿谣)、佛经,都是他涉猎和研究的对象。用讥评的话来说,这是“杂”家,用肯定的话说,则是“博”学。周作人精通日语、古希腊语、英语,并曾自学古英语、世界语。他清新淡雅、如话家常的白话文,洋溢着深厚的中国、东洋、西洋古典与近现代文化素养,在新文化运动中他更发表了影响深远的《人的文学》、《平民文学》、《思想革命》等启蒙主义理论文章。周作人的散文继承了诗经、六朝和晚明文学的内蕴,充满着平淡如水、自然如风的语言色彩,其冲淡平和的散文风格展现出空灵的人生境界,可说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高峰。
  周作人曾谦虚地说,他并非文人,更不是学者,学无专门,他的工作只是打杂、砍柴、打水、扫地一类。其实他创作的歌谣、童话、神话,对民俗的搜寻及东欧、日本、希腊文艺的移译,都是学者所做的有开创性的专门工作,况且他一直是北大文科的教授。他说他只学得几句希腊文和日文,但他翻译那些希腊神话和日本文学作品的工作,却不是一般的懂希腊文和日语的人能做得到的。他自认为最不行的是英语,但他可以毫无障碍地通读蔼理士的英文性心理学原著。周作人的“杂”,深不可测。
  再说周作人平时行事,也是一团和气,以恕道待人。在北京大学,他是以态度温和而著名的。在相貌上,周作人中等身材,穿着长袍,面庞稍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对于来访者也是一律不拒,客气接待,与来客对坐椅上,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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