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从盘子中拿过一块甜饼,谨慎地比画成两半,一丝不苟地从中折断。
“这是一种圣餐,就像那些道貌岸然之徒在教堂里吃的一样。‘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而且你知道,我们必须用同一个杯子喝酒——对,这就对了。为了缅怀——”
她放下酒杯。
“别这样!”她说,几乎哭出声来。他抬起头来,再次握住她的双手。
“那就别说话!我们就安静一会儿。当我们中间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将会记得这一切。我们将会忘记这个喧闹而又永恒的世界,我们将会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手拉着手。我们将会走进死亡的秘密殿堂,躺在那些罂粟花的中间。嘘!我们将会十分安静。”
他垂下头来靠在她的膝上,掩住了他的脸。她默不做声地朝他俯下身去,她的手放在那头黑发上。时间就这样流逝过去了,他们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亲爱的,快到十二点了。”她最终说道。他抬起了头。
“我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马尔蒂尼很快就会回来。或许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走到屋子的另一头。
“我有一件要说,”他开口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一件事——是要告诉你——”
他停了下来,坐在窗户旁边,双手捂住了脸。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总算决定发点慈悲了。”她轻声说道。
“我这一生没有见过多少慈悲,我以为——开始的时候——你不会在乎——”
“你现在不这么想吧。”
她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屋子的另一头,站在他的身边。
“你就把实情告诉我吧。”她小声说道,“想一想,如果你被杀了,我却活着——我就得回顾我的一生,但却永远也不知道——永远都不能肯定——”
他抓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它们。
“如果我被杀死了——你知道,当我去了南美——噢,马尔蒂尼!”
他猛然吓了一跳,赶紧打住话头,并且打开房门。马尔蒂尼正在门口的垫子上蹭着靴子。
“一分—分钟也不差,就像平时那样准时!你俨然就是一座天文钟。那就是骑—骑—骑马斗篷吗?”
“是,还有两三样别的东西。我尽量没让它们淋雨,可是外面正在下着倾盆大雨。恐怕你在路上会很不舒服的。”
“噢,那没关系。街上没有暗探吧?”
“没有,所有的暗探好像都已回去睡觉了。今晚天气这么糟糕,我想这也不奇怪。琼玛,那是咖啡吗?他在出门之前应该吃点热的东西,否则他会感冒的。”
“咖啡什么也没加,挺浓的。我去煮些牛奶。”
她走进厨房,拼命咬紧牙齿,并且握紧双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当她端着牛奶回来时,牛虻已经穿上了斗篷,正在系上马尔蒂尼带来的长统皮靴。他站着喝下了一杯咖啡,然后拿起了宽边骑马帽。
“我看该出发了,马尔蒂尼。我们必须先兜上一个圈子,然后再去关卡,防止发生万一。再见,夫人,谢谢你的礼物。那么星期五我在弗利接你,除非出现什么意外。等一等,这—这是地址。”
他从小本子上撕下一页,拿起铅笔写了几个字。
“地址我已有了。”她说,声音单调而又平静。
“有、有了吗?呃,这也拿着吧。走吧,马尔蒂尼。嘘——嘘——嘘!别让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他们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当临街的门咔嗒一声关上时,她走进屋里,机械地打开他塞进她手里的那张纸条。地址的下面写着:
在那儿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第三部·第一章完)
第二章
这天是布里西盖拉赶集的日子,这个地区大小村庄的农民来到这里,带着他们的猪和家禽,以及他们的畜产品和不大驯服的成群山羊。市场里的人们川流不息,他们放声大笑,开着玩笑,为着晾干的无花果、廉价的糕饼和葵瓜子而讨价还价。炎热的阳光下,皮肤棕黑的儿童赤脚趴在人行道上。他们的母亲坐在树下,身边摆着装有奶油和鸡蛋的篮子。
蒙泰尼里大人出来祝愿人们“早安”,他立即就被吵吵嚷嚷的儿童给围住。他们举起大把的燕子花、鲜红的罂粟花和清香的白水仙花,希望他接受这些从山坡上采来的鲜花。人们出于爱意,容忍他对鲜花的喜爱。他们认为这一小小的怪僻与智者十分相称。如果有人不是这样受到众人的热爱,那么他把房间堆满了野草闲花,他们就会嘲笑他。但是“有福的红衣主教”可以有几个无伤大雅的怪癖。
“呃,马尤西亚。”他说,并且停下脚步拍着一个小孩的脑袋。“自从我上次见过你以后,你又长个儿了。你奶奶的风湿病怎么样了?”
“她最近好多了,主教阁下,但是妈妈现在病得厉害。”
“我很难过,告诉妈妈改天到这儿来,看看吉奥丹尼医生有什么法子。我会找个地方安置她,换个环境对她也许会有好处。你的气色好多了,鲁伊吉。你的眼睛怎么样?”
他一路走过,并和山民拉着家常。他总能记住儿童的姓名和年龄,以及他们的难处和他们父母的难处。他会停下脚步,抱着同情的态度,询问圣诞节得病的那只奶牛,以及上一次赶集时被大车轮子压过的破布娃娃。
当他回到宫殿时,集市开始了。一个瘸子穿着蓝布衬衫,一头黑发垂到他的眼睛上,左脸有一道很深的伤疤。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摊子跟前,操着一口蹩脚的意大利语,索要一杯柠檬水喝。
“你不是这儿附近的人。”倒水的女人说道,同时抬起头打量着他。
“不是。我是从科西嘉来的。”
“来找活干?”
“是啊。马上就到了收割干草的季节,有一位先生在拉文纳附近有一个农场,那天他去了科西嘉,告诉我这里有很多活干。”
“我希望你能找到活干,我相信你能,但是这儿一带收成可不好。”
“科西嘉更糟,大娘。我不知道我们这些穷人还有什么活头。”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我和同伴一起来的。他在那儿,就是穿红衬衫的那个。喂,保罗!”
米歇尔听到有人叫他,于是把手叉在口袋里,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尽管他戴着假发,可他打扮得很像一个科西嘉人,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至于牛虻,他这个扮相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他们一路闲逛,一起穿过了集市。迈克尔吹着口哨,牛虻肩上挎着一个包裹跟在一旁,拖着脚步,不让别人轻易看出他是个瘸子。他们正在等着送信的人,他们必须向他下达重要的指示。
“马尔科尼在那儿,骑在马上,就在拐角。”迈克尔突然小声说道。牛虻仍然挎着包裹,他拖着脚步朝那个骑马的人走去。
“先生,你想找个收干草的人吗?”他说,一边用手碰了一下他那顶破帽子,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去摸缰绳。这是他们原定的暗号。从外表上看,那位骑手也许是一个乡绅的管家。
那人跳下马来,把缰绳扔到马背上。
“伙计,你会干什么活儿?”
牛虻摸索着帽子。
“我会割草,先生,还会修剪篱笆——”他开口说道,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早晨在那个圆洞的洞口。你必须准备两匹快马和一辆马车。我会等在洞里——还有,我会刨地,先生,还会——”
“那就行了,我只要一个割草的。你以前出来干过吗?”
“干过一次,先生。注意,你们来时必须带枪,我们也许会遇到骑巡队。别从林子这边走,从另一边更安全。如果遇到了暗探,别停下来和他争辩,立即开火——我很高兴去干活,先生。”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散地朝他们走来,扯着凄凉单调的声音苦苦哀求。“可怜一个苦命的瞎子吧,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赶快离开这里,骑巡队正在开来——最神圣的天后,贞洁的圣女——他们是来抓你的,里瓦雷兹。他们两分钟后就到——圣徒或许就会报答你的——你赶紧逃吧,到处都有暗探。要想溜走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马尔科尼把缰绳塞到牛虻的手里。
“快点!骑到桥上就把马放走,你可以藏在山谷里。我们都带了枪,我们可以抵挡十分钟。”
“不。我不能让你们这些人给抓走。靠到一起,全都靠到一起,跟着我依次开枪。靠拢我们的马匹,它们就拴在宫殿的台阶上。把刀准备好。我们边打边撤,等我扔下帽子,就把缰绳砍断,随后跳上最近的马匹。这样我们全都可以到达树林那里。”
他们说话时的语调相当平静,就连最近处的旁观者都没有怀疑他们谈的不是割草,而是更危险的东西。马尔科尼牵着他那匹母马的缰绳,走向拴马的地方。牛虻懒散地走在旁边。那个乞丐伸出双手跟在他们后面,并且一直苦苦哀求。米歇尔吹着口哨跟了上来,那个乞丐擦身而过时对他发出警告,并把消息从容地传给在树下啃着生洋葱的三个农民。他们立即站身来,跟着他走来。没等别人注意上他们,七个人全都站在宫殿的台阶上,每人都把手摁在掖在身上的手枪上。他们轻易就能够着拴在那里的马匹。
“在我动手之前,不要暴露你们。”牛虻说道,语调平和,声音清晰。“他们也许认不出我们。在我开枪时,你们就顺序开枪。不要对着人开枪,打瘸他们的马脚——那样他们就无法追上我们。三个人开枪,其余的人装子弹。如果有人跑到我们和马匹之间,那就打死他。我骑那匹花马。在我扔掉帽子时,各人骑各人的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
“他们来了。”米歇尔说道。牛虻转过身来,露出一副天真而又愚昧的惊愕表情。这时人们突然中止了讨价还价。
十五名武装的士兵骑马缓慢地进入集市。他们很难从人群之中穿过,要是广场拐角没有那些暗探,他们七个革命党人就能悄然溜走。这时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士兵身上。米歇尔略微靠近了牛虻。
“我们现在不能走吗?”
“不能,我们被暗探给包围了,有一个人已经认出了我。
他刚才派了一人去找骑巡队的上尉,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我们唯一的机会是打瘸他们的马腿。”
“那个暗探是谁?”
“我开枪打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们全都作好了准备吗?他们已经清开了一条道路,就要向我们冲过来了。”
“闪开!”那位上尉叫道。“看在圣父的份上!”
人们往后退去,惊恐而又惶惑,士兵们朝着站在宫殿台阶上的那小群人冲了过来。牛虻从衬衫里抽出手枪开了一枪,不是对着前来的士兵,而是朝着接近马匹的暗探。那人被打断了锁骨,应声倒了下去。枪响以后,随后依次迅速响起了六下枪声。同时,七名革命党人从容地靠拢拴在那里的马匹。
骑巡队的一匹马绊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另一匹马一声惨叫,随即也栽倒下来。惊恐万状的人们发出了阵阵的尖叫。指挥官已经踩着马鞍站立起来,正把马刀举在头顶上。他气势汹汹,发出高声的断喝。
“这边,弟兄们!”
他在马鞍上晃了几下,然后身体往下一沉。牛虻刚才又开了一枪,把他打个正着。一股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