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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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慈宁宫这边来,喧天的乐声渐渐小了,她身上叮叮当当的响声清晰起来,反而透出一丝突兀的寂落,大红色宫灯一盏盏游目而过,放眼看去,一条宫道蔓延下去不着尽头,仿若百里灯火不绝。
因为皇上大婚的缘故,整个皇宫戒备更加森严,禁卫军的人数也多添了一倍,一路走过来,总是不停的碰到巡逻的禁卫军。
又是一拨巡逻的禁卫军从身旁过去,明珠又感觉到许多道惊愕的目光纷纷投落在身上,抑或是惊鸿一瞥,惊艳中却还带着更深重和复杂的笑意。
如此反复,她难免不堪其扰,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笑,这种笑,些许带着丝缕的轻蔑与叹惜;这里是九重宫阙,独树一帜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也注定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
今夜,她就是这样的异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滑天下之大稽。
“容姑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她突然淡声问道,轻轻一觑,玉质无暇的姝容上浮起淡淡的自嘲。
“贵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容姑姑回首笑凝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回头继续往前行,“只不过聪明人也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
她丹唇微抿,眸色渐凉,似有怨气凝绕其中:“我不是一时犯糊涂,而是不能甘心。”
“今夜不能甘心的人,又何止娘娘一个。”
犹如当头一棒,明珠怔了怔,只见容姑姑突然转过身来,对她颔首微微一笑后便停驻在原地再也不走了,她一抬眼,方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慈宁门了。
维鹊有巢 维鸠居之(七)
明珠一进去,容姑姑便不动声色的将殿内一干人全遣退下去。富丽堂皇的华殿一下子空荡了许多,红烛暖暖如晕,这里也是满眼喜色,坐在榻上满身珠光闪耀的人也是喜气洋洋,她仍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明太后见到她也骇然一惊,秋眸流盼转顾,方将眼底升腾而起的那抹愠色强忍下去,唤明珠至榻前,然后微抿起嘴,面若无绪的说道:“看来你的脚已经完全无碍了。”
“多劳太后姑姑挂心,我已经好了。”
明珠欠身福了安,见太后的眼神指向旁边的对榻,她刚移至过去坐下,太后略带质疑的沉声已经出口射过来:“那么——今日大婚你如此打扮,意欲何为?”
她佯笑,一字一顿,温婉的口吻透出一丝讥诮:“太后姑姑尽可放心,明珠并不想做什么,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况且皇上他远在坤宁宫,春梦良宵胜千金,今夜他又岂会在意我穿什么,坐在哪里,又做过什么呢。”
停了一停,她深深瞅了太后一眼,又说,“今夜过后,还有太后姑姑在,想必我也不会有事。”
少顷,太后低眸敛芒,凝视着自己涂满豆蔻的指尖来回摸弄着手上的指甲套,红唇微微上勾,划出一道浅浅的笑弧,幽幽道:“皇宫可不是个容人一时兴起的地方。你之前虽在这住过一段日子,但今日毕竟不同往时,一旦你真正踏进这深宫里,就会发现这个地方杀人无形,噬骨无影,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谁所害,为何而死。”
“就算太后姑姑不说,这些道理我也知晓。前人有诗云‘侯门一如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侯门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宫门呢,只怕比海更深。”
明珠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妩色动人的俏脸上张扬着年少的轻狂无畏。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深宫里的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会真正明白。”
太后淡扫了她一眼,深幽似怨的秋潭里掠过一丝失望,微叹道,“你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太后姑姑教训的是!我天生就是如此禀性,太后姑姑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何不挑秀兰进来?在家里二姨娘说一句,她做一句,要是进了宫,她定然不会像我这样闹心,对太后姑姑也肯定会百依百顺。”
明珠一说完顿觉懊悔起来,方知自己有口无心一下子泄露了心底的怨气。
漠然的凝视了她一会儿,太后眸光渐凉,却仍旧好言相劝道:“不管你是埋怨哀家也好,还是埋怨皇上也罢。从今往后,你都必须想方设法的讨好皇上,博得皇上的恩宠,早日诞下皇子,最好是能在清阑那丫头前面诞下皇长子——”
她漠然的打断道:“不可能。”
太后倏地沉下脸来,目光咄咄逼人,问道:“你说什么?”
“不可能,他不太可能恩宠于我,我更不可能去逢迎他。”
她似赌气闷声说,不料话音未尽,一个巴掌猝不及防的扇过来,刹那间耳鸣嗡嗡,仿若一柄锋利的刀子闪速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隐隐的割痛,明珠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侧眸一窥,左手指腹上宛若沾了点点豆蔻红,鲜艳欲滴。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顷刻间,惊恐与恼怒强烈的交织于一起如潮水般直涌上心头,明珠喘着气,胸口的起伏有些急促不平,也不吭声,只是冷冷的盯着太后。
“怎么,嫁进宫里来的第一天,你就想让永寿宫变成冷宫吗?”
太后毫不避让的回瞪着她,目光如炬,灼灼然若将她脸上那道浅浅的血口子也尽收于眼底焚烧,“你的一切都是明家给的,只有明家熏天赫地,你才可以骄纵跋扈,任意妄为。若是没有了可以依附的家族,你还有什么,你还能成为谁……”
轻轻叹了一口气,太后眼角的细纹似有无尽的惆怅难以释怀,“皇上大了,也有他自己的心思了,以后只会让人更加难以捉摸。哀家只希望有朝一日不在了,还有人能把整个明家撑起来,撑下去。所以你进宫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在宫里得宠或是遭冷落也会关系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也只有生下皇子,你将来才可能在这宫里站住脚。”
明珠张了张嘴,想要回驳,喉咙间却仿佛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凝塞堵住,令她哑然无言。
太后从锦袖里掏出一小红纸包放在榻几上,推过来,不露声色道:“这是西域密制的香料,等到皇上留宿于永寿宫时,你让人在屋子薰上。”
顿了一下,太后忽又补上一句:“它可以催发人的情欲。”
“宫廷里不是严禁妃嫔私用这种药吗?”
脸上伤口的痛楚未消,明珠却启唇笑了,清冷的眸色满是嘲意,宫规原是他们这些统领者订的,往往最不会遵守的,也是他们这群人。
“不过是一种西域香料,哀家赏点给自己的侄女,恐怕也无人觉得不妥吧。”
太后面不改色的盯着她,笑得讳莫如深,良久,才把容姑姑叫了进来,“你把贵妃娘娘送回宫去,她自己不小心把脸弄伤了,你拿点玉凝膏让她带回去擦。”
明珠错愕之余,心里微微发凉,今晚的太后姑姑,看上去还是那个温柔高贵的美人,却透出别样的诡异,仿若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四周向她袭来。
而她心里也憋着一口气,跨出殿门后,她忍不住拉住身边的容姑姑,问道:“容姑姑,我脸上的伤像是自己弄伤的吗?哪有人会自毁其容呢?”
维鹊有巢 维鸠居之(八)
明珠冷声一觑,移开眼,殿外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都受惊的埋下头去,其实他们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摆摆头,她在心里暗自嘲笑,看来自己今夜真的是糊涂了!
转身往外走,闻见后面有脚步跟上来,她心头一恼,冷冷的抛出一句话来:“不要跟来!”
“贵妃娘——”身后一成不变的声音令她更加心烦气躁。
“不要跟着我!”
一声厉喝,明珠突然顿住脚步,旋过身来,凶神恶煞的怒样倒把紧跟其后的容姑姑吓了一跳,容姑姑煞白了脸色,手捂着胸口,往后连退了两步。
从慈宁门出来,明珠向后探望了几眼,确定容姑姑没有跟来,才转回身来,可是她又分不清方向了,夜色深沉,每条宫道都是长灯如龙,却不知沿伸下去会至深宫何处。
想寻着笙歌而去,无奈鼓乐喧声也不知不觉消隐下去,意识到这一点,她忽然勾唇笑了,眸光微闪,眉目冷冽,嘴角却带着一抹无法自觉的苦涩,春宵苦短,洞房花烛,他这么煞费苦心,如今抱得美人归,又岂会不快活?
她茫然的摆摆头,一定是错觉,心里某个地方如针在刺,隐隐刺痛……那也是恨吗?
凉风习习,拂过她的脸颊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牵扯着划破的伤口也丝丝如割般灼痛,明珠这才缓过神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泪水一下子挤满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却不敢让它们掉下来,心疼与难过苦苦纠结在一起,那道细长的血痕此刻就霸占着她的脸,而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身心都是如此,不堪。
一阵铿铿锵锵的脚步声传来,是禁卫军巡逻的队伍往这边过来了,她捂着半张脸低垂下头去,不料脚步声到她跟前却骤然停了。
抬眼,她看清来人,眸间顿时锋芒微露,今夜果然还是会碰见他。
溶溶的红光下,明少玉身上的甲胄亮片被映衬得熠熠闪烁,越发英武逼人,走近一瞧是明珠,他眼光微微一愕,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拧起眉,又深瞅了她半晌,方才轻叹了一口气,道:“我送你回永寿宫。”
明珠摆出一脸的傲慢样儿,满不在乎的回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说完,她左手捂着半张脸,拔腿就走。
少顷,忽然听见身后有铿锵有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不由顿住了脚步,缓缓的回过头,一群人精神抖擞的朝着和她相背的方向越走越远,果真如此了,她的心里却又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二哥他居然……真的走了!
他爱上了李清阑,就已经不是她认识的二哥了吗?
她一路走,一路想,满肚子都是气,满脑子都是怨,因为实在无法理解,爱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心全蒙蔽了,眼里也只能看到一个人,好像是为那个人伤心而伤心,为那个人开心而开心,就算永远不会拥有也觉得值得……真是的,难道只要所爱的人幸福就觉得好了吗?
叮叮当当,又当当叮叮……
她自己也不知走了多远,拐过几个弯,其实心里也并不是那么想回永寿宫,结果晃晃悠悠,绕来绕去好半天也真是没能找到永寿宫,待到明珠停下脚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汪霓光潋滟的池水,周围花木掩映,山石嶙峋,笼罩在茫茫的夜色下,重重迭影,寸寸陆离,黯黯寂寂,幽僻寻常。
她想,草木本就无心,亦不会为人间的悲欢所动。
举目环顾了一圈,阒无一人,心念便忽起,明珠迈脚跨过游廊的栏杆,宛若一道飘渺的幽灵没入斑驳的阴影中,风里依稀有铃铛声在轻轻响动。
在池边的大磐石栖脚坐下,凉风一起,脸上隐隐犹如蝼蚁在爬,她一颦眉,自艾自怨道:“疼死我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先让容姑姑把玉凝膏交出来的。”
“很疼吗?”
“嗯。”
她点头,脑子陡然一滞,心也不由自主地揪紧,不是怕,却莫名的不敢回头,有人站在她身后了,只是那声音温柔似笑,玩世不恭的笑。
待不到她回头,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