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若有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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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林不回仅仅是出于对权利的贪婪欲`望才铤而走险呢?逼宫一事,风险虽然大,却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何止一本万利!简直是千秋大业,名垂青史。
只是林家满门忠良,为何独独出了林不回这个逆贼?
必定是林震西养而不教之过,果然该杀。
我心中冷笑,旋即想起,即使林不回没坐上龙椅,以他的战绩功勋,百年之后名头,应该也是比我响亮的。
赤乌卫,则是我为将来可能会发生的篡位,做的最后一手准备。如果他们成长的速度足够快,我亦希望能在林不回归来之后,将收回的兵权分予他们。我需要值得信任的人,或者说我需要有人,让我安放自己惶惶然的信任。
“营地在印都西边……”钧天抬头辨认着夜空,抬手指了个方向。今夜星光不多,倒是月亮皎洁如盘,照得钧天光滑的脸上,一层细短的绒毛清晰可见。
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却要大费周折才能得到。我忽然嫉妒起来。“算了。西边太远。直接回宫罢。”
钧天似乎觉得帝君偶尔任性一下是理所应当,只是哦了一声。
银闪闪的月光蓦然叫我想起来无双宫主的面具。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来,这主意既能让我在赤乌卫前保持神秘感,又能遮掩我的缺陷,必要的时候,还能拿来做传令的信物。
简直绝妙。
“曹德。”我对应声凑前的太监命令道,“给朕打一个银面具。”说着比划了一下,“不用太严实的,遮住半边脸就可以了……下一次探访赤乌卫时,朕要用到。”
我痛恨语言与比划不能描摹出无双宫主面具精巧细致的万分之一。
元安使授了从六品翰林修撰。虽然他的考卷甚得我意,但以他那一笔字,想要在翰林院不受排挤嘲笑,恐怕也比较难。
如果我不护着他,待林不回出现,元安使大概会转投林不回的怀抱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常常召元安使入宫作陪。翰林院见我对元安使似乎宠眷甚隆,本来差点闹到我面前的对元安使的不满,也就悄无声息地抑制下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笼络元安使。或许,我该为他指一门婚事。只是可惜没有现成的公主。
望着垂头研磨的元安使垂到脸颊边的一络发丝,我愀然不乐。
此时已至溽暑。午后的花园内蝉鸣一阵响过一阵,扰人耳目不得清净。曹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怀中抱着反光的物件,静悄悄站在一旁,似乎只要我一刻留意不到,他就可以一直等到地老天荒一样。
大概曹德早已习惯了我随时放空的状态。
曹德对上了我的目光,见我点头,便躬身上前,将那些事物呈予我过目。
是那一日我吩咐下去的面具。他倒是机灵,打造了好几份样式不同的银面具以供挑选,我拈起一张瞅了瞅。
工匠似乎并没有将为女子打造首饰的那份精巧劲投入到面具中来。我手上拿着的,不过是一张略微有点弧度的打了两个洞的银片而已。不同的银片间的差别,只在弯曲的弧度不同。我拿起来往脸上比划了一阵,最后还是放弃。虽然没有镜子可照,我也知道戴了肯定比不戴吓人。
那边的元安使亦搁下画笔,感兴趣地望了过来。糟糕,我竟然忘记嘱咐曹德面具一事算机密,现在它们被这样大喇喇拿了过来,倒都暴露在元安使眼中了。
“陛下可是要跳傩戏?”元安使问我。
这时再遮掩,倒平白显得小家子气。只是我虽然性格略为压抑,却也并不是需要跳傩戏来缓解的人啊。
“是啊。可惜这些傩面都粗制滥造,不堪入目。”我索性承认了。
“可傩面……似乎并不会只有半边。”元安使就着我的手端详了一阵,忽而笑道,“只是不知陛下喜欢哪一种傩面形貌,是阴沉冷肃的,还是英武威严的?”他笑起来,唇形十分动人。
我听了有些诧异。难不成他比曹德还要清楚,整个印都哪个工匠手艺更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自然是喜欢丰神俊秀的。”
他哦了一声,将五个面具中大小最为贴合我的那枚拣在手中,道:“陛下将此物赏了臣下罢。”
我顿了顿,觉得此人真是直接得放肆。继而想起,我既已放弃了像无双宫主一样戴着面具去见赤乌卫,那这些丑陋的银片便与废物无异,随便处置就是。于是我挥了挥手,由他去了。
元安使得了我那点不值钱的赏赐,倒是笑得很开心,仿佛是将一个可以邀功的机会攥在了手里一样。我简直要怀疑他确实能找到什么法子,搞来丰神俊秀的傩面了。
十日期满,无双宫主许诺的药物也该到了。
我从钧天手中接过那乌黑沉重又并不打眼的木匣,打开瞅了一眼,心头巨震。
“陛下?”钧天大概察觉我面色反应皆有些异常,小心翼翼开口询问,“这药是否不妥?”
我慢慢从桌边站起来,从木匣中捏起一枚药丸,举至眼前,就着烛光细细审视。
是了,没错了,一样拇指大小搓成的乌黑色丸子,火光下隐然泛着一点金光,就连药丸上细细印着的“双”字,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别。
我竟从来没有将前世吃的那些缓解之药与无双宫扯上联系过。
明明是那么显眼的“双”字。
有时林不回心情好,会提前两日便让我去领了药回来。我用绢帕将这小丸子裹着,捏在手心里,一路失魂落魄的走回我清泉殿小佛堂里去。回到去时,绢帕已经被手汗浸得湿了,药丸仍旧硬邦邦的,不带一点变化。
夜间无人时,我会默默对着药丸咬牙切齿,又心酸又痛恨地诅咒着,到底是哪一个杀千刀的贱`人,捣鼓出这种叫人生不如死的邪恶药物。
原来竟然是无双宫。
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我才控制住身体,不至于在钧天面前像个被吓坏的小孩一样浑身发抖。
我从没想过,无论前世后世,无双宫竟然是这样有影响力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林不回拿什么与无双宫主做的交易。该不会,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两年后吧。
第六章
每一日皆有驿站快马抵京,将林不回及军队距印都的远近报予我。
照这速度算下来,明日便可以为将士们设宴庆祝了。
曹德将拟好的赏赐单子给我过目,宴席及助兴的舞姬乐师都特意吩咐,挑选的人也是顶尖的。毕竟林不回是大印功臣骁将,虽然这个名字让我如鲠在喉,但是在臣子百姓面前,也不能稍露一丝冷落亏待之意,寒了人心。
下朝之后,我在明光宫消磨时间。郦娘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后,常常捻着一块预备给小皇子做襁褓的锦缎便痴痴地笑上一整天。我虽不知郦娘对新生儿的期待,是出于后位的热切,还是纯然的母性慈柔,不过看在眼里,心中总是欣慰。
只是妊娠之后,郦娘虽然停了妆粉,容貌却越发昳丽,肌肤也越见细腻皎洁,简直要像月光一样发出辉光来。太医把脉时见了,沉吟许久,最后私下里告知我,郦娘这一胎……或许是个女儿。
然而望着她天真的期待表情,无论她的想法如何,我也不忍叫她伤心。
毕竟天知道她伤心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样想着,我抚上她丝绸一般滑凉的长发。她察觉到我的不规矩,有些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女红,笑盈盈地问道:“陛下?”
单只凭郦娘冲我露出纯粹而不带躲闪的笑容,便足以证明无双宫主给我的药确有疗效。不过我也并没有怀疑无双宫主的意思,毕竟前世我在他手上也吃足了苦头。
我想了想,道,“夫妻之间,何必如此拘泥虚礼。不若你直接唤我名字罢。”我记得戏台话本上,爱侣情人之间常直呼其名,甚至另有亲昵小名,似乎是闺阁情趣。此番为了表明态度之诚恳,我甚至没有使用朕字。
“此事万万不可,妾不敢如此僭越。”郦娘笑意一敛,就连惊慌失措也恰到好处。
我歪了歪头,“不敢直呼吾名,却能明面抗旨?”见她脸上薄生红晕,我继续哄劝道,“又不是多大难事。跟我一起念一遍就顺口了:瀛洲。”
郦娘见我态度认真,也知道是糊弄不过去了,用蚊蚋一般细小的嗓音道:“瀛洲。”
我满意地笑了笑。
父皇为我起名洛瀛洲,未尝没有捎带一丝对林震西的怅惘。
虽然我一直嫌弃此名过于水汽氤氲,不过自父皇去后,这名字似乎也随他一并消失在天地间。此刻忽然听到它自女子口中娇声唤来,竟令我产生了恍惚之感。
“陛下……陛下!”忽然有跌跌撞撞的小黄门一路呼喊着跑了过来,打乱了我对父皇的一缕追思,满面惶急地在我面前拜倒,“报……报!平西将军已至应天门下!”
郦娘听得啊了一声。
“怎的这样快?”我亦有些吃惊。不过征战劳累,将士们一路上且行且歇息,临到家门在望,陡然有了加快的精神也不足奇。
小黄门回道:“据说平西将军是单独一骑,快马加鞭赶回的,此刻正等在应天门下,传令求见。”
“那末其余将领仍在返京路上了?”
“是的,大军约摸还有一日路程。”他恭谨答道。
虽说将庆功宴提前一日也不打紧,只是若仅有林不回一人出席,这算什么事呢。我便命道,“不必为他开城门了。还是请林将军回府好好休息罢。待明日诸将人都齐了,朕再亲自出城门迎接。”
虽然不知道林不回这样猴急的赶回来,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我倒是为他只单骑而来,没有逼整个军队跟他一起疯而庆幸。要是骤然之间林不回军临城下,逼城门开,我又该怀疑老天为何要让我重活一遭了。
小黄门眼皮子悄悄抬起,觑了我一眼,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只是……只是林将军来时满面风尘,衣衫褴褛了些,策马走得急,又没有携带可验证身份的信物,当值的宫门禁卫就没有认出来,推脱了许久……”
推脱许久,估计就是把林不回晾在一边,把他惹毛得打起来了。我觉得林不回若敢在印都内策马疾行,多打几顿也是应该的。宫门禁卫倒是替我顺了一口恶气。
小黄门见我又笑了,战战兢兢还要再说,郦娘忽然插话道:“既然平西将军仪容不整,怎么竟然还执意要求面圣?真是失礼之极!”
我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郦娘,对着被噎住的小黄门道:“娘娘说的话可都听清楚了?让他滚罢。总之朕今日是不会召见他的。”
小黄门讷讷应了声是,连滚带爬的跑着走了。
宫人跪在地上,纤纤素手举起清明如水的铜镜,供我检视穿戴是否如意。
向后退一步,那镜中倒影穿着织金团龙云肩织锦圆领袍,腰配玉带銙,足蹬粉底皂靴,腰背挺拔,身形修长,仿佛也有那么一丝俊逸之气。
向前踏一步,那倒影便无可奈何现了原形,左边脸可笑的微微肿胀着,比另一边胖上一圈,显出一股奇异的不对称,仿佛整个脸型歪向一侧。而这面貌已经是照无双宫主吩咐那般,每五日取一药丸掰开,一半吞服、另一半兑酒捣匀敷脸的,做足了两个月的结果。
无双宫主表示,皮肉异常尚可医治,骨头扭曲无法矫正。只是他也拿捏不准,骨不正在我脸上是占了一成影响还是三成。他只说,待一匣药吃尽,结果也就出来了。
这话未必不是搪塞之词,不过——我忍不住又把脸往镜前凑了凑,虽然下巴的形状仍然没出来,但至少两眼已经是一般大的对称了。只是没想到父皇生就一双狭长中略带媚意的凤眼,我的眼型却是杏核状,大概是随了我早逝的母妃。
宫人支镜的手不堪负重地抖了起来,我耽搁了太久。
略带歉意地收回目光,我肃容敛目,在华盖仪仗中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