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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江山若有待-第25部分

小说: 江山若有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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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未落,我已因听到“元安使”这名字而浑身一震。
“因为陛下已然查出,洛瀛洲所中之毒,确与原尚鹰密切相关,而如今原尚鹰已然身死,其余西凉王女皆无法解毒,故只能将拔毒的希望寄予在原氏原尚隼身上。”
他摔到地上的那物在青石方砖上滚了两滚,停了。我觑眼望去,是肉粉色的绵软之物,其上依稀有口鼻等五官模样。
耳畔无双宫主的声音终于不再刻意压抑,明亮清晰起来:“我是无双宫主,也是西梁王之子,原尚鹰之兄,原尚隼。作为西凉原氏,我确有把握可医治洛瀛洲所中之毒。”
“你逆光站着,朕看不清。”林不回淡淡道:“朝窗口处侧一侧身,朕好再仔细端详一下。你要知道,面对一个易容高手,朕不得不谨慎些。毕竟谁知道你撕了一层人皮面具,底下是否还有一层。”
无双宫主紧了紧拳头,手背爆出两条青筋,但依然按照林不回的要求转过身来。我凝视着他在视线里清晰起来的面部轮廓,楞在原地,心乱如麻。他转过来的面孔不容错认,确实是元安使的模样。
无双宫主是元安使,元安使也是无双宫主。不知怎的,这个认知叫我无比慌乱,仿佛站在海边,静待即将灭顶而来的巨浪。静待即将把人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巨浪。
“有趣,有趣,果然是元安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林不回抚掌连击三声,只是语调中殊无赞许之意。他绕到元安使面前,继续追问:“你改容易貌,潜行入宫接近洛瀛洲,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自荐来医救洛瀛洲,那你心里头,必是不想他死的了。”
“是。”元安使的回答简洁而断然。
“朕心头有一个长久无解的疑惑,还需宫主亲自来答。”林不回忽然荡开话题:“朕之所以能夺得帝位,与双歌楼之变脱不了关系。世人皆认为,朕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再将废帝诱入瓮中,才完成了宫变。”
他稍作停顿。我情不自禁将手按在了心口处。不然心跳的声音太响亮,会叫无双宫主发现端倪。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其实那一日,朕乃是赴赶赴韩鉴邀约,才去的双歌楼。”林不回慢慢道:“事后向韩鉴问起,他却说,定下时间与地点的帖子,是林府发出来的。很蹊跷,是不是?世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平生第一次被人怂恿着造反,结果每一句话,都被伪装成小倌的帝君全听了去?更蹊跷的是,彼时帝君身边竟然护卫全无,恰可任人为所欲为。”
我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林不回的话语,将脑海里沉底的记忆全部翻搅出来。
那日我为何会出现在双歌楼?那都是因为……我在路途中,遇上了元安使啊。
而现在,元安使亲自承认,元安使与无双宫宫主,其实是同一个人。
“原尚隼,你改容易貌潜行入宫,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自荐来医洛瀛洲,那么在你心里头,是不想他死的了。彼时洛瀛洲已与原尚鹰有过接触,精通医术如你,必然早已看出他已经中了毒。”林不回用平静的语调,在我脑中掀起惊涛骇浪:“如果你真的想救他,为什么你还要把他送到朕的厢房里来呢?你明明可以直接将他带走的。如此一来,也能免去你此后的许多功夫了。”
不知怎的,听了林不回这番诘问,我忽然生起一阵狂怒,却又同时浑身发冷,腹痛如绞。我哆嗦着弯下腰,拿手掌搵了搵脸,好使自己镇定下来,不然我怕自己会被无缘无故的暴怒所控制,怒斥出声,破坏了窗外他们这番交谈。
“陛下此言差矣,”元安使道:“诚然,那时我确实可以带洛瀛洲离宫而去,然而他身为九五之尊,却未必会答应我的请求。陛下,我与你不一样,你只得一具驱壳便能满足,我却非要他身心俱在我手中才行。”
“所以?”
“所以我唯有做一番设计,好使他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帝位,妃嫔,骄傲,还有……你。到了那时,唯有到了走投无路,求告无门,仅剩我一人可作倚靠时,他才有可能如我所愿,彻底抛开过往,与我携手归隐。”元安使叙述得十分流畅,似乎已在心中思量过千百回般熟极而流,娓娓道出。
“在原尚隼看来,朕与帝位在洛瀛洲心中重要程度竟然不相上下,还真是令朕受宠若惊哪。”林不回摇了摇头:“只是洛瀛洲在宫中一直将你视为最后的稻草,要是他有朝一日得知你算计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深,指不定心里会作何想法。”
“陛下忽然扣这么大一桩罪状下来,才真真令罪臣不胜惶恐。”元安使冷笑道:“若说算计洛瀛洲最深沉的人,有虚伪无比的洛清河珠玉在前,又怎么轮得到我?”
蓦然听到父皇的名讳,我骇了一跳,撑住墙壁直起身体,刚好见林不回右手情不自禁往腰侧一按,是下意识要拔剑的动作:“住口!”
元安使定定看着林不回,棱角分明的唇角一勾,笑了:“陛下,你又在心慌些什么?要知道,你才是先帝血脉,此事若披露开来,对你的帝位只会更名正言顺,有利无弊。可你却终将洛清河做过的荒唐事按而不发,到底是为了何故?”
闻言我僵直了身体。元安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将目光落回到自己绷得白中透青的指关节处,一边默默地发着抖,一边竭力的分析其中的含义。林不回亦有父皇血脉的话——难道说,我与林不回,其实是……兄弟?
林不回不自觉地挺直脊背:“够了!别再说了。朕不想听。”
林不回抵制的态度反而激起了元安使的兴味,他若有所思侧了侧头,忽然又笑道:“莫非陛下对先帝仍有深深恨意,以至于以洛氏血脉为耻,才始终不肯将自己的身世大白于天下?”
“不过,先帝为了将林震西囚禁在身侧,竟能毫不犹豫将自己嫡子与下属交换,任陛下明珠蒙尘,被林氏子踩在脚下,实在令人出乎意料。陛下看着本该姓林的人窃取了属于自己的王位,心中一定甚为恼恨吧?难怪将洛瀛洲拘在身边泄愤蹂躏了这么久。”
“闭嘴!”林不回轻叱:“此事不容你置喙。”
“把洛瀛洲交给我。”元安使不再废话,肃容道:“我可以替他拔毒,然而事成之后,我要你……把他给我。”
林不回顿了顿,冷声:“你以为朕会答应这个要求?”
“为什么不会答应?”元安使扬眉:“无论陛下再怎么恼恨先帝为了林震西而选择遗弃您,无论陛下再怎么迁怒于林震西之子,陛下也已经对洛瀛洲施加了足够的报复。一年,陛下将他捆在身边整整一年啊,还不够吗?难道非要他死在你手里才甘心?”
“够了!”林不回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事实是否如我所料,并不重要。”元安使摇头:“我需要的,只是陛下的回答。”
林不回还在沉吟,我又一次弯下腰。元安使所说的话拆开来,每个字我都认识。然而组合在一起,其中的含义却怎么也理不清。腹中的剧痛越发鲜明,一阵剧烈的反胃忽然直冲喉咙,我哆嗦着掐住脖子,想将那一阵酸咸堵回去,却失败了。隔着一层窗纱的沉默,我哇地吐了一地褚红色液体。我困惑地眨了眨眼,莫非是鼻血逆流,以至于进入了胃中?
旋即想起林不回与元安使与我不过一窗之隔,他们显然听到了我这边发出的动静,连忙以袖遮脸,欲迅速逃开。
“谁在那边?”元安使喝问,停了一停,又强忍怒气道:“陛下为何拦着我?”
“原尚隼!”林不回斥道:“皇宫内院,岂能容你放肆!”
太迟了,无论这一出好戏是不是林不回布下的局……元安使何等耳力,若不是他自己有点情绪失控,早就该发现了我的存在。我仓皇抬眼,却发现内室并无门可逃。
“里面那人,出来。立刻。”元安使沉声。
“他若是不出来,你又待如何?”林不回冷笑。

第二十六章

我本在犹豫,听到林不回执意不肯令我出面的话,忽然无端厌烦起来。所以这就是林不回打的如意算盘,借元安使之口揭露所有不堪的真相,却不敢与我当面对质。也不敢叫元安使与我对质。林不回他到底在怕什么?怕我迁怒于他吗?
我艰难直起腰,朗声道:“是我。”
立即有凌乱的脚步声转了过来。
那短短两个字,引得我本已强压下去的气血又翻腾起来,我掐着喉咙痉挛一阵,弯腰又呕出一团黑红的粘稠液体。
“陛下!”
低眉擦了擦嘴角,抬眼才发现他们二人已至眼前。元安使半跪在呕出的那摊污秽外,惶恐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无论虚情假意还是别有所图,这人倒是一直惦记着我。不过估计我那笑容并不十分地好看……大概是血染牙齿,元安使的表情越发惊怖。我扭头对阻隔在我与元安使之间的林不回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不回闪烁了一下目光,抿唇不语。
“他说我不是父皇血脉,只是一个林家被迫交换的孩子……是真的吗?”我追问,心下一片惨淡。元安使说出那番惊天秘密之后,林不回只是疾言厉色命他住口,却没有斥他胡言乱语,那么……
“是真的。”林不回低声道。
我微微向后仰,希望能离他尽可能地远一点:“这些事……你知道多久了?又知道多少?”
林不回舔了舔嘴唇,“差不多是……从西凉回来之后。”
那么,就是我重生之后没过多久了。我绕过林不回,侧头盯住元安使问道:“元翰林,你……又是何时知晓这等秘闻的?”
元安使不知为何笑了一下,竟然很是温柔:“早在你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
不知为何,听到他如此回答,我心头掠过的,却是出现在父皇书房里的那本札记,以及在字缝隙间随意涂抹的方士。清泉殿内那条方便宫内人溜出宫墙的密道,父皇生前对宫外风情事物异常熟稔的态度,是否皆拜那方士怂恿所赐?这等连我亦不曾听闻的宫闱秘事,元安使竟然在将近二十年前便已经知晓,他的出身,是否与那曾与父皇同进同出的方士有关?
我默默思忖了一阵,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但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陛下请问。”元安使闻言眼中一亮。
眼角余光瞥见林不回面上一沉,我只得转顾林不回,认真问道:“我可以再问元安使一个问题吗?最后一个问题。”
林不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紧蹙,嘴角抽搐,过了许久才道:“你问吧。”
我嗯了一声,眼前忽然又一阵晕眩,连忙俯身双手撑地,过了几秒才缓过来:“我前几日整理书籍,发现民间似乎流传一种秘术,可以叫被施术者莫名其妙死心塌地爱悦上所见的第一人……”
元安使一怔,猛烈摇头道:“此等邪术——”
我抬起才擦过嘴角,被染得通红的手掌止住他的辩白,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先听我说完。”
元安使住了口。我垂下眼皮,想起那一日半醉半醒之际忽然惊醒过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略带担忧的目光。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他对我的莫名的吸引。
既然我才出生,元安使就晓得了那能翻天覆地的真相。他又是从何时起设计的双歌楼一局?
“这秘术让我想起件事。那一夜,”我慢慢道:“我是在桥头上看烟花时撞见你,才尾随你进了双歌楼,”我顿了顿,艰涩道:“我想知道,那时我神使鬼差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追逐你而去,真的只是因为偶然兴起,还是说……有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元安使重复道。“比如?”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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