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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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见过市面的女孩,进宫后所见所闻,都是陌生的,整天过的又是
紧张的生活,反而平素不尿炕的,到了官里也尿起炕来了。宫女是由
嬷嬷们调教管理的,每天第一件事,是从脖子到脸上打粉底搽雪花膏,
然后教导应对进退宫廷礼仪。聪慧的,学习三个月就可以值班掌差
了。能够选上当差,就有月例(即工钱)可拿,拿多拿少那就要看自己
的福慧和上头的高兴了。
宫女的家属,每月准许进宫看望自己的女儿一次。我们逛故宫博
物院,看见顺贞门外甬道有一排又小又矮的小屋子,那就是宫女会见
家属的地方。除了最得宠的宫女昼夜不离地伺候主子外,一般宫女,
并不是天天都出来当差的。有三天一次的,有五天一次的,大概越红
的,当值越勤,由每月当差的班次,也可以看出宫女的红黑。宫女因为
当值,过的都是紧张生活,动辄得咎的,所以轮到休班的时候,大都尽
量轻松一番。最显著的,就是早上起床后,搽挹脸漱漱口就算,既不搽
粉弄脂,更不描眉画鬓,穿着也是随便极了,要强的宫女,学刺绣、写
字、书画,喜欢玩儿的就打上纸牌了。谈到这里,附带一提的,就是目
前最流行的麻将牌,在清官里是找不到的,逢到岁时令节,宫中顶多玩
玩纸牌,赶老羊,掷掷升官图而已。至于清官的纸牌,是苏拉们没事时
候,自己刻板,自行印制的。牌分大中小三种,不但画面清晰,而且绝
不脱色,比起坊间制品,当然要细致好看。偶然有几副流人民间,大家
都珍藏起来,舍不得使用。一直到民国二十几年时,北平旧家,仍然有
人藏有清官纸牌的。
宫女开始当差,衣履花粉和饮食都由内务府供给,另外每名按月
发给月例,最低四两最高二十两,此项月例,毫无标准,全凭上人见喜。
例如正月月例,核定八两,因为某一件事称旨下月可能升为二十两,也
有一件事有违上意,立刻月例由二十两降为四两的。其实宫女根本不
在乎月例多寡,而在乎平日各宫的赏赐。到了二十岁左右,红宫女要
是奉旨准其梳两把头。赏穿花盆底的鞋子,大约就快熬出来了。梳上
头,再在官里侍候两年,多半儿就可发放出官,准其择配。有的宫女出
宫,大包袱、小箱子,真有比一任肥县缺还丰裕的;至不济的也可以弄
个三百五百两银子。在当时成家立户,有三几百两也可以算做小康之
家了呢。直到1949年之前,北平还有几位老宫女,可是都已白发满头,
儿孙绕膝了。
关于小凤仙的种种
先师阎荫桐知友汪菱湖,长于书启,松坡先生旅京之时,曾代
司笔札,并曾多次随蔡前往凤仙处,吃花酒、打麻将…..
最近华视制作的《小凤仙与蔡松坡》国语连续剧,因为主题正确,
导演手法细腻,所以深受大众欢迎。
先师阎荫桐知友汪菱湖,长于书启,松坡先生旅京之时,曾代司笔
札,每逢假日,辄来舍间,三五友好为诗钟雅集,酒酣耳热,每将蔡小轶
事,资为谈助。蔡除凛然民族大义外,人极倜傥风流,而所为诗词,亦跳
脱绰约,当项城暗嘱杨晰子、沅斗胆等人终日以选色征花羁縻蔡氏时,
蔡有七绝一首述怀:
“女贞掩面怕求媒,三十羞颜未肯开;若羡缠头朱锦富,早经欢笑
下妆台。”
诗以言志,此诗极为露骨,当时蔡身处危城,军警环伺侦探密布之
下,从不以此诗示人也,某日酒酣耳热,曾将此诗随口念出,汪暗中抄
存,故此诗极少人知。
剧中称小凤仙隶北里云吉班,汪告当时渠曾多次随蔡前往小凤仙
处吃花酒打麻将。小凤仙先隶陕西巷云和班,后转百顺胡同三福班悬
牌。据梁启超先生称三福班即芥子园旧址,予曩在故都,鉴于粱氏之
说曾往观赏,屋宇轩敞,窗棂隔扇,雕刻古朴、典雅,曲径朱槛,别有情
趣,梁氏之说,当有所据。至于云吉班之说,曾遍询熟于北里花乘诸
老,皆称八大胡同各清吟小班以云字起头,名班者仅一云和班,电视所
谓云吉班想系误传耳。
松坡逝世,小凤仙挽蔡“几年北地胭脂”一联传诵南北,或谓此联
出诸樊云门手笔。此老晚年隐居故都,诗酒捧角,乃其正课,赛金花之
《彩云曲》,即系樊老遣兴之作,喜为英雄儿女添佳话,正此老拿手好戏
也。
至于陶希圣先生说班子的穿短袄时不准穿裙子,那是一点也不假
的。清末民初,裙子是妇女们的礼服,嫡庶之分,就在裙子上,遇有喜
庆大典,正太太、姨太太,一眼就可以分出来。正太太都是大红绣花裙
子,姨太太只能穿粉红湖色淡青等色的裙子,除非有了显赫的儿女,大
妇赏穿红裙子才能穿,否则就算僭越,要祓人笑话了。电视剧里有几
次小凤仙穿裙子自然是不合规矩的。还有几次小凤仙自己到蔡将军
公馆去,照旧京当时习俗,也是不容许的。古板的人家,堂子姑娘根本
不准上门,就是条子钱、花酒钱,逢年按节班子里人也不敢上门讨索,
顶多打电话给账房,请求跟上边回一声。像上海每逢三节,堂子里跑
外到各公馆里去算堂差钱,在故都各官绅家是不会发生的。不过演戏
有时要配合剧情,制造高潮,有时跟事实不能不有所出入的。
谈到小凤仙面貌风韵如何,说者各异其词。天津《庸报》记者童轩
荪,彼时年少好弄,听说隆福寺某照相馆,存有小风仙照相底片,曾出
重金拟价购底片刊登《北洋画报》,惜底片受潮无法制版,使一代名妓
美丑之争扑朔成谜,伊人秋水,徒殷遐想矣。
卢燕卢母
从前美国好莱坞有一个中国电影女明星叫黄柳霜,虽然演技不
错,可是有时她饰演的角色,兼或卖弄色情,有辱国体。后来出了一位
关南施,拍了几部电影!,如《花鼓歌》、《苏丝黄的世界》等等,倒也轰动
一时。不过关南施是在美国生长的华侨,洋味太重,加上婚变重重,逐
渐也日趋没落了。继之而起者是卢燕,听说卢燕在好莱坞既拍电影,
又演舞台剧,是在美国洛杉矶巴莎蒂剧院,接受过正宗戏剧训练的学
士明星。
卢燕拍了一部电影——《董夫人》,不但驰誉中外,报章杂志也一
致加以好评。这部电影虽然看过的人都说好,可是笔者始终只闻其
名,未看其片。去年香港邵氏公司,有一部《十四女英豪》,卢燕饰老态
龙钟的余太君,虽然周旋在群雌粥粥的众香国里,可是淋漓耀彩,灿若
丹霞,演技气势,在在都显出她的光芒是技冠群芳鳌头独占的。今年
在台湾上演富闱电影《倾国倾城》,卢燕饰演慈禧皇太后,抛开剧情不
谈,卢燕在剧中,不论神情、举止、口吻、仪容,在影剧界演母仪天下的
西太后,说她不作第二人想,当非虚誉。
有人说当年唐若青在话剧《清官秘史》里演西太后是一绝。其实
唐若青演西太后,只是威而稳,要是比起卢燕的言谈动作来,似乎还差
上一筹。笔者看完《倾国倾城》之后,曾经跟朋友说过,今年金马奖,各
位评审委员,玉尺量材,果真法眼无虚的话,最佳女主角给了卢燕,才
是天经地义名实相符呢。事实证明,当时余言实有所据。
前两天偶然看到一本旧杂志上,刊有一张照片,照片的说明是李
冬真、卢燕母女合影。再仔细一端详所谓卢老太太李冬真,敢情就是
五十年前在故都红极一时的名须生李桂芬。在李走红的时候,孟小冬
尚未出道,当时北平坤角须生有三芬,一是张喜芬,一是金桂芬,一是
李桂芬。喜芬唱汪派,搭鲜灵芝的奎德社,净唱新戏什么《一元钱》、
《电术奇谭》一类,偶尔也唱出单挑戏《哭祖庙》、《让城都》一类的。金
桂芬是一直搭金友琴、孟丽君两个坤班的,金雌音太重,而且面貌庸
俗,所以始终给人跨刀,没有红起来。
李桂芬在三芬之中最为突幽,不但扮相淡雅脱俗,身材修颀潇洒,
而且嗓音高吭圆润,所以颇受台下听众的欢迎。在民国十三四年,坤
角在北平,忽然大行其道。髦儿戏像雨后春笋,纷纷组班成立。彼时
风气尚未大开,不准男女合演,因之每个坤班,都成了旦多生少的局
面。
张喜芬、金桂芬那样的须生都有人抢着要,像李桂芬这样卓尔不
群、德艺兼优的角色,当然更成为各戏班争相罗致的对象啦。可是因
为李桂芬一开始就搭琴雪芳的班,两人合作非常融洽愉快,李是既重
义气,又讲感情的人,所以无论哪个戏班的管事来谈公事,重金礼聘,
不管多厚的待遇,十有八九,她都回绝。到了实在推不开的,她必首先
声明,不能跟马老板(琴雪芳本名马金凤)戏班撞期。如果两处真是磨
不开啦,可得准她请假,否则公事免谈。所以李马的合作,是贯彻始终
的,一直到琴雪芬嫁给马福祥,解散戏班,去做都统夫人,李才卸下歌
衫,改名李冬真,到上海去定居,过她的相夫教女的隐息生活。
樊樊山、罗瘿公、赵次珊,都是喜欢听琴雪芳戏的。罗瘿公给琴雪
芳编了一出新戏叫《桃豁血》,打算请李饰戏里的渔翁,可是被李婉拒
了。李说当初跟琴雪芳合作言明不接本戏,大家不能食言,这出戏因
此就没能上演。
有一年,赵次珊把昆曲《长生殿》改为皮黄,打算七夕上演,让琴李
一饰唐明皇、一扮杨贵妃,既不是奉戏,又不是新戏,料想李一定不会
推辞啦。因为这出戏,昆曲戴髯口,皮黄改为光下巴。就因为玄宗皇
帝光下巴,李宁愿事后向赵次老道歉,也不肯委屈将就,李的风骨峭
拔,可见一斑。李虽然一丝不苟,可是梨园行的老规矩,到了年终岁
暮,封箱反串戏,仍旧是照唱不误的。
有一年琴雪芳的戏班,年底在北平华乐园唱封箱戏,全体反串《大
屏翠山》抄家杀山。由李桂芬反串潘巧云,琴雪芳反串石秀,琴秋芳反
串潘老丈,李桂芬弟妇李慧琴是唱青衣的反串杨雄,唱花旦的金少仙
反串海和尚。当晚红豆馆主的胞兄溥伦,也在座听戏,一听这出戏是
赵次老特烦,溥氏兄弟本是昆乱不挡是高手。一时兴起,当时给扮潘
老丈的琴秋芳,编了四句抓哏的定场诗:“老汉生来八十春,养了个女
儿李桂芬,得了一个孙子琴雪芳(读如舫),招了个女婿李慧琴。”定场
诗念完,台上台下,笑成一团。此情此景,已过半世纪,将来卢燕返美,
把这件事跟卢老太太谈谈,如果李冬真女士不十分健忘的话,可能还
有依稀的印象。
冬真女士雅擅书法,写径尺大字,苍劲雄浑,不像出自女人手笔。
当时孙派老生时慧宝临魏碑,很有几分功夫,每贴戏迷传,都是拿当场
写字来号召。李也不甘示弱,有一次冬令救济义务戏,李贴戏迷传也
是当场挥毫,即景生情,写了“恫瘰在抱”四个大字,现场义卖。蓝万字
会会长王铁珊将军,以五百大洋高价买去,救济贫苦大众,一时传为美
谈。
李对交游,极为审慎,虽然交游广泛,可都是书香门第,翰墨世家。
所以耳濡目染,自然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