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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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哭笑不得:“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贺一九摆摆手:“你从来不按时吃饭,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是那句老话,我救回来的命,不能被你白白浪费喽。——晚饭肯定没吃吧,走着。”
“我这边还有事……”
“人贩子有消息了。”
韩琅立刻点头:“走。上哪儿?”
贺一九大笑,一把搂住韩琅肩膀,亲亲密密地拐着他往前走。韩琅觉得这姿势稍微有些别扭,但也没挣开。
他以为贺一九要带自己去饭馆,结果只是进了街边一间小破房子。里头很窄,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都没有。后院有间设施齐全的伙房,烟囱里烟雾滚滚,一个矮个子蹲在那里,一见贺一九就喊道:“贺爷!菜都熟啦!”
“行,你干你的事去吧。”
那人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屁颠屁颠地跑了。
“这是你家?”韩琅道。
“算是,”贺一九道,“坐好,先吃饭。”
“那人是谁?”
“你叫他赖头就行了,我叫进来帮我看炉子的。”
晚饭很普通,但一如既往的美味,期间贺一九只字不提人贩的事情,话题从东扯到西,一会儿讲个笑话,一会儿又讲他以前遇到的琐事。直到外面天都黑了,韩琅开始怀疑贺一九是骗自己的时候,门口忽然有个瘦子冒冒失失地跑进来,看见依旧身着官服的韩琅后吓了一大跳,急忙转向贺一九道:“贺爷,这位官、官差老爷是?”
“贺爷我的朋友。”贺一九道。
韩琅知趣地不插话,就见那个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一脸老鼠见到猫似的紧张。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韩琅想。这时贺一九开了口:“有话就说,他是自己人。”
“哎,”瘦子应道,“吃腥饭的找着了,三头营的曾爷护着的。”
“曾爷?”贺一九挑眉,“你敢管其他人叫爷?”
“不、不不不——”瘦子噌地跪下了,“就是那个曾大头,青崖帮的曾大头!他们最近老在城东挑事,小的、小的就是怕……”
“你个怂蛋,”贺一九冷笑一声,“他曾大头仗着自己在安平资历老,买卖硬,就敢搞这等名堂。背着我拉拢吃腥饭的?我瞧他这青崖帮是不想要了。”
“那贺爷您是要……”
“老子今晚废了他去。”
韩琅微微咋舌。他第一次见识传说中的黑帮内斗,这才意识到原来贺一九不是只用在街边摆摊看相或者糊弄人看病就够了的,这人是安平一霸,黑道里响当当的人物。只是贺一九在他面前太低调,他感觉不出来而已。
此时此刻,韩琅见贺一九气势汹汹地放了狠话,以为他马上就要招呼一众小弟杀到城东去了。结果贺一九只是站起来悠悠地收了碗筷,把小弟支出去,然后对韩琅道:“你跟我去不?”
“你不怕我带人逮了你们?”
“没那必要,除非人贩的事情你不管了。”
贺一九的确能一眼看出他最关心什么,于是韩琅道:“好吧,我跟你去。”
“那你拾掇拾掇,官袍脱了,”贺一九说完,给他找了件最普通的粗布短打,“穿这个去。”
韩琅自己也知道不妥,乖乖地去换了,换完出来,看见贺一九提着根结结实实的木棍,随意往肩上一扛,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哎,你带多少人啊?”韩琅不禁问道。
贺一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带人做啥?”
“你不是要……”
“哦,一般我一个就够了,你要来就多算你一个。走吧。”
第24章 腥饭6
韩琅觉得自己就跟三岁小孩第一天出门看庙会似的,什么都不认识,满脸的疑惑。
“你不带武器,一根棍子就够?”
“老爷子给的武器丑的很,名字还难听,早就当掉了。”
韩琅也不知道贺一九口中的老爷子说的是父亲还是师父,而且他头一回听说因为武器名字不好听就不用的,竟然舍得当掉,韩琅不禁替他惋惜起来:“这也太糟蹋了。到底是什么武器你这么不待见?”
“不想说。”
“呿。”
贺一九又瞟了瞟他身上,道:“你这把剑倒是从不离身,看这质地肯定不是官差的佩剑,家传的?”
韩琅点点头,见贺一九凑近,索性将剑抽出来给对方打量。这是一把短剑,长度约莫二尺三寸,剑柄上刻着青凤纹样。一般武人不愿意使这种短剑,觉得剑刃薄,重量轻,杀伤力太差。但韩琅家传的“快剑九式”本来就讲究迅疾和狠辣,电光火石之间便能夺人性命,搭配上这把短剑,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把剑是韩琅母亲的遗物,剑鞘上刻着“凤不言”三个古篆,贺一九看到就挑了挑眉毛。韩琅以为对方打算笑话他几句,比如说他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娘们唧唧的短剑。但贺一九只是思索了片刻,然后道:“听说,人称‘赤练牡丹’的楚凤柔嫁给了一位姓韩的县尉,从此销声匿迹。她是你母亲?”
韩琅没料到贺一九能猜出来,稍显惊讶地点了点头。
“难怪了,”贺一九道,“上回和你交手就觉得你武功不简单,只当一个县尉实在屈才了,为何不去闯荡江湖呢?”
韩琅一怔,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我跟你不同,没那种洒脱的气魄,也没那么大能耐。我只想安安心心地做好一件事,就是和我父亲一样当个平凡的县尉。其他的我不感兴趣。”
“能耐?”贺一九转头看他,“你觉得我有什么能耐?”
韩琅思索了片刻:“你会的不少,武学、医术、相术……还有很多难以形容的手艺,你好像天生就不是一般人,对什么都很在行。”
贺一九很不正经地笑起来,勾着韩琅肩膀撩他的头发:“偷着观察我?”
韩琅没搭腔,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贺一九嘴角一勾,又道:“你太高看我了。相术风水,皮行卖药,能有多大区别?考验的都是眼睛、嘴巴和脑袋瓜子的本事。没鬼的变成有鬼,没病的变成有病,小鬼变厉鬼,小病变绝症,还不全都是我说什么他们信什么。老爷子花了十几年只教会了我两个本事:一个是布局,等着傻子往里跳,然后拿钱走人,就这么简单。”
“那要是他们不信你?”
贺一九噗嗤笑出声来:“那更简单了。老爷子还教了我另一个本事:骗不过,走为上。不过老子跟他不同,天生就是武学奇才。走不掉?那就打个痛快。”
韩琅无言以对,又道:“那要真遇上了厉鬼或者绝症怎么办?”
“那就不会找我,天底下有的是靠谱的道士和大夫,街边的有个屁用。只有穷短命、缺心眼、土财主、酸丁腐儒,他们的钱才是最好挣的。就算真有其他傻逼找上门来,我不过也忽悠他一番,该挣的挣到手,然后让他另请高明便是。”
“那你岂不是一直只能挣小钱?”
“对,比苍蝇蛋还小,所以老爷子才会去琢磨官银的事。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我居然敢用他教的骗术抢地盘,混黑道,把一堆跟他差不多的傻子制得服服帖帖。他大概以为我一辈子都得跪舔他那些臭酸伎俩,后悔当初没多学一点。呸,贺爷我有的是出息,老子就想告诉他,老子跟他不一样!”
听完这段激昂的话,韩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得出来贺一九相当厌恶他那个师父,那人把他当畜生一般虐待,逼迫他走向和自己同样的路。但贺一九比那人多了一分良心,也多了一分气魄。他会找到自己的出路,永远不会和他那师父一样落得一个曝尸城墙的结局。
韩琅很少佩服人,但此刻他却暗暗佩服起贺一九。不仅因为对方的胆识和见地,还有这运筹帷幄的本事,外加洒脱不群的胸襟。
于是他凝视着贺一九的侧脸,渐渐出了神,直到对方忽然凑近过来,鼻息都快喷到了自己的眉毛:“看什么呢?”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只差半寸就要碰到一起了,把韩琅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觉得脸上烧得慌?眼睛不知道往哪看,脑子也锈住了似的。
街上没什么人,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弥漫着白纸灯笼朦胧的亮光,贺一九的眸子在这光线下显得格外的亮,衬上那张俊脸,让本来就在胡思乱想的韩琅愈发心慌气短,只觉得脊背冒汗,浑身紧绷。直到贺一九松开他,抛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韩琅内心依旧砰砰直跳,脸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急急忙忙把乱七八糟的心情收拾起来,扭开头嘀咕了一声:“别靠那么近,怪得很。”
“哪儿怪了?”贺一九幽幽地笑。
“呃……我是说……对了,不是要去城东找那什么大头?到了没?”
“还有一段路呢,”贺一九依然笑,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了?听完我的话就老在发愣。”
“没怎么。”韩琅心虚地别开了眼。
好在贺一九没再追究,把话题岔到了其他地方。两人走到三头营的时候,他特地叮嘱韩琅:“等会儿别出声,什么也别干,跟着我就行了。我说什么你也别理。”
韩琅也不由得绷紧了脊背,应道:“好。”
他以为会是一种很紧张的气氛,双方碰面,剑拔弩张,从互相挑拨到开始厮杀。但贺一九只是扛着那根棍子优哉游哉往里走,像在夜市散步一样。
路的尽头是条窄胡同,两旁房舍屋门死闭,沙土路面上积着臭烘烘的污水,在白纸灯笼的映照下折射出昏沉沉的光。随着巷道渐渐向暗处延伸,韩琅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随后就是毫无遮拦的哄笑和怒骂。拥挤的巷道里堆着废旧的货箱、破洞的遮棚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一群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喝酒哄闹,肮脏下作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有人觉察了两人的到来,“啪”地一声,一个酒坛子直接被扔在贺一九脚边。贺一九面色不改,韩琅也保持镇定,他抬起头来环视周围一圈,至少三十来人,更远的地方可能还有,但没什么高手。
他明白贺一九的自信了。县城角落里一个普通帮派,的确没什么可怕的。如果不是县令对这些榨不出油水的社会渣滓没有丝毫兴趣,韩琅可能早就派人抄了他们老家。
可惜没有命令,他这个县尉什么都不能干,连来都是第一次来。这时贺一九对他使了个不要动的眼神,踏前一步,嗤地笑出了声:“怎么,一来就请贺爷喝酒?”
“放你娘的狗屁!”有人骂道,但被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喝止了。韩琅看见一个彪形大汉从高处的台子上缓步走下来,朦胧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三十多岁,满脸横肉,脑袋上一根头发也不剩,而且比一般人宽一圈。
果然是个大头。韩琅想。似乎也是这群乌合之众里最厉害的人物。
曾大头一脸假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