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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异案铭录-第19部分

小说: 异案铭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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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你捡了那只猫,是因为它差点被附近的渔民打死?”

    说完竹贞就掩住了鼻子,差点打了个喷嚏。阮平在用雄黄熬蒲草,这样扎出来的草席坐垫一类家具才能防虫防湿,是山中必备的工作。

    后来阮平又挑着扁担去山下挑水,特别粘人的石龙子还趴在他肩上,竹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没走多远他又闲不住了,张口问道:“你这么养着他们,他们又不能给你报酬,有什么意义?”

    他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价值利益,自然不会理解阮平的行为。这世间钱就可以衡量一切,连命都能买,他难以想象有人会做这种在他看来完全是赔本的交易。

    阮平听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视线有些微妙,接着他打几个手势,大概意思是他不在乎。

    竹贞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你就是个乡野村夫。”

    阮平的意思是,他看石龙子可怜才收留它。这只动物多少也是活了百年的精怪了,一般的可长不到这种大小。那场大火毁了它的家,也让它被迫离开了同族。它受了惊吓,变得胆小多疑,之前还意外伤了人。现在阮平似乎在帮这家伙找回同类。

    当然,以上都是竹贞自己根据阮平的手势和表情瞎猜的。

    那天夜里,在弥漫着雄黄气味的床榻上,竹贞做了个诡异的噩梦。之前的情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站在一处漆黑的密林,有人在跟踪他,他急于把对方甩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逃。一直有诡异的脚步声跟着他,哒哒哒哒,像木鞋踩在石子路面的声音。他一直跑回自己住处,慌张地开门,却感觉门被封死了,无论使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动。

    哒哒哒哒,这样的脚步声令他心烦意乱。现实里他从来不会害怕,可梦里他怕得全身发冷,感觉那声音就是鬼差在索命。他堵住耳朵,但声音仿佛已经浸透了血液,直接敲响他的骨骼。

    等他终于砸开屋门,却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那是一个丑陋的小孩,塌鼻梁,小眼睛,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长袍,都拖到了地上。这是一个男孩,却涂着漆黑的口脂,整个嘴唇像中毒了一般,黑得像刚饮过墨汁。

    他没有武器,但他仍然想把小孩赶走。孩子黑洞洞的眼睛牢牢地注视着他,那种空洞的眼神让他想起一只张大嘴的蚌壳,里头全是漆黑黏腻的软肉。正当这时,孩子突然吐露了两个字,断断续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赔……”

    他张开了嘴,他的嘴如此之大,竟然占到整张脸的三分之二。里头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像崩开的丝瓜瓤。每说一个字,他硕大的嘴唇就开合一次,姜黄的涎水顺着数不清的牙缝流出来,一直淌到地上,汇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洼。

    竹贞感觉自己胃中一阵翻涌,身子更是几乎站不住。这时他惊醒了,屋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环境里只能听到另一人绵长的呼吸声。阮平把床榻让给了他,自己在旁边打地铺。竹贞一身的冷汗,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连嘴都张不开。

    他被鬼压床了。

    这一夜完全没有睡好,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毒素还没有彻底根除?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一贯高傲,从来不肯示弱,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阮平。结果第二天晚上他又做了同样的梦,还是匆匆逃跑的自己,密密麻麻长满牙齿的孩童。一身冷汗地惊醒后,他再次被鬼压床了,呼吸困难,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动一动。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台,被他看见了。是那条石龙子,静悄悄地匍匐在月光下,光滑的身躯反射出陶器一般的色彩。竹贞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联想,他记得之前见过石龙子张开嘴的模样,那里面全是细小的牙。他当时还在想,要是被咬一口,身上肯定全是针尖大小的洞,又痒又疼。

    是它么,它想做什么?

    怪罪自己?

    呵,拿钱办事,后头还被人暗算,他这买卖本来就赔得彻底,这小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自己都快和他一样倒霉了。

    但竹贞莫名就觉得不舒服,心里堵得慌,仿佛有一大块冷冰冰的铅块塞在喉咙眼,不断弥漫出令人作呕的金属腥气。

    莫非他也被阮平传染,过了几天悠闲生活,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内疚?不,这可能是内疚,他杀过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去同情一只动物?

    这地方太危险了,才几天,他觉得自己都要被那乡巴佬给同化了。

    心中正五味杂陈之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起来走到水缸前,低下头用手舀起水,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通。这回他冷静了不少,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一回头,发现阮平揭开了身上那破了洞的薄毯,直起身子,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没事,睡不着而已。”竹贞解释说。

    阮平一笑,然后点起一盏灯,翻身又睡了。竹贞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想起以前有个说法:小孩做恶梦的时候,只要点起一盏月灯,孩子就能安心入眠。月灯就是一种石刻的小灯,小巧可爱,光色莹白如初月,据说有驱散梦魇的作用。不过一般的人家里不会有这么特殊的灯台,就用普通的灯烛代替。

    这么一想,竹贞就有些恼火,忿忿不平地踢了阮平一脚道:“你家不是穷么,这点灯油就不心疼了?”

    阮平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他,嘴角提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接着又翻成头朝下,彻底无视了竹贞。竹贞气呼呼地重新躺回床上,本来想灭了灯,但又觉得“你浪费灯油干我屁事”,索性用被子蒙住头,闭眼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又是被动物叫声吵醒,他看见阮平依次在陶碗里盛了食物,动物们围在一起闹哄哄地享用起来。那只石龙子不在,竹贞出去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发现它藏在围墙后边的泥洞里。竹贞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居然觉得这东西的情绪有些闷闷不乐。

    他伸出手,那东西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整个埋进泥洞里。竹贞啧了一声,刚巧看见一只麻雀飞过,他弯腰捡了块石子,右手一扬,快准狠地打爆了麻雀的脑袋。尸体捡回来以后,他高傲地看了那泥洞一眼,像弃掷垃圾似的扔了过去。

    阮平在田里干农活,竹贞就回院里晒太阳。动物们还是讨厌他,不过没有前几天叫得凶,只是路过他的时候总要扫过来一个冷眼。他无所谓,自顾自在院子里练武。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内力也恢复了五六成,他从镖囊取出一把飞镖,暗自运力之后狠狠掷出。飞镖在空中划出数道银弧,准确地命中了远处树梢的五片叶子,不多不少,精准得令人叹服。

    他勾了勾唇,冷傲的面容里露出罕见的愉悦神色。接着他按部就班地练习,尝试根据目前的体力改变速度和方向,确保镖法一如既往的准确狠戾。后来他不再浪费飞镖,而是用地上随处可见的碎石代替。两个时辰之后,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他已浑身冒汗,暗想这毒素果然厉害,体虚成这样,现在还没缓过来。

    这时旁边响起了掌声,竹贞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正好和阮平的视线对上。那人把锄头放在一边,似乎看了有些时间了。竹贞冷哼一声,把手中石子随意一抛,直言道:“瞧你这田舍汉,看傻了么?”

    阮平温和地笑了笑。

    竹贞嗤之以鼻:“习武之人练武时,其他人最好回避,这是常识吧?就算你啥也不懂,就站这儿傻看,也会影响我。”

    阮平抛了个东西给他,他接到手里,是个新鲜的橘子。

    竹贞剥开吃了,酸得他牙都倒了。想甩回给阮平时才发现这人生火做饭去了,那地方满地的炭灰,他嫌脏就没过去。午饭后阮平又进了山,竹贞一个人百无聊赖,又绕到泥洞那里去看看。

    他扔过去的死麻雀还在,石龙子并没有吃。不过它去哪儿了?竹贞疑惑地左右四顾,正巧和那动物撞了个照面。竹贞刚想骂他两句,就见那黑影倏地一闪,朝着密林的方向窜去,眨眼就不见了。

    “喂!”

    这是逃了不成?

    竹贞的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念头:要是这小怪物被自己弄没了,阮平那乡巴佬肯定不好受。于是他没多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第18章 石龙4
    追到浓密的树林里时,明媚的午间阳光就渐渐消失了,头顶只有层层叠叠犹如瓦片一般的树叶。四周一片静谧,连鸟鸣或者风声都听不到,竹贞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密闭的空间,犹如一个蒸笼,徐徐散发着潮湿的热气。

    没走多久,他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刺客的直觉使他格外留意风吹草动,他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忽隐忽现,总和自己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他厌烦地蹙起眉头,足尖一点便跃上树梢。本来想在高处观察周围动静,但这林子确实不同寻常,上面密不透风的枝叶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坚硬,连刀剑都穿不透。

    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这地方也算是最近常来的,为了任务,几乎天天在鹤山里转悠。这林子在鹤山南麓,离宝昌坝很远,但也不是从来没有接触。他可从来不记得鹤山里有这样诡异的树木,村民们口耳相传的“无回谷”,比起这个都太小儿科了。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真的还在鹤山里头么?

    空气里飘来一股奇异的气味,又甜又腥,像沤烂的水果散发出来的腐味。竹贞浑身不自在起来,这时有一张丑陋的怪脸在树干后面倏地一晃,立刻消失在阴影中了。

    他记得这张脸,就是那个长满牙齿的怪物。

    竹贞双目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亮光,又邪又戾,已染上杀意。他承认,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他竹贞不是圣人,当然也绝非好人,他的怜悯或者是内疚少得可怜,存量甚至还比不过阮平家里的铜板。何况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要钱,肆意放纵的生活,还有利刃捅进肉身时的钝感,以及随后鲜血喷发而出的快意。

    不应该有任何人阻碍他,鬼怪或是妖物都不行。

    他追了上去,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暗,脚下的道路仿佛渐渐变成泥沼,出现了软和黏腻的触感。他一低头,发现脚下踩的仿佛是什么生物的肌肤,被泼上了滚烫的毒液,不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密密麻麻的肿囊,然后接二连三的爆裂。

    腥臭的脓水溅得四处都是,熏得人想吐。树林也不见了,四周都变成了同样的景象。脚下还在不断地鼓出气泡来,后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看不清面容,只知道是头怪物,正缓缓向他逼近。

    他尝试着跑了几步,怪物果然向他追来。这场景和噩梦之中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跑得并不快,心里头也冷静得可怕。他在寻找幻境的突破点,没跑多远,果然看见了和梦中相同的屋子,他推了推门,还是打不开。

    梦里的慌张和恐惧早就不存在了,他暗笑一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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