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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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这串被千千万万个武林豪杰垂涎不已、梦寐以求的“如意青钱”却正握在他手里他知道自已有了这串制钱便可以学得一身足以傲视天下的武功你若是一个淡泊而镇静的人而此刻握着这串“如意青钱”的是你那么只怕你也无法不被这种心情激动甚至比他此刻的激动还强烈吧?
良久良久他突然想到自己身后还倒躺着一个中了剧毒的人这人纵然不是他的朋友他也不能将之弃而不顾。
于是他便将自己飞扬起的思潮一下截断俯身拾起了脚边的这串青钱谨慎地用手中的这方柔绢包好谨慎地放人怀中的锦囊里伸手一拂面上的雨水转身将地上的白袍书生横身抱起目光四转辨了辨方向移步向山歹走去。
他知道这一段山路是极漫长的而在这一夜中已经过了惊恐、悲哀、困惑——种种情感的折磨以埠疲劳、饥饿——种种肉体的困苦之后管宁面对着这一段漫长的山路他本该会有些气馁感觉何况他怀中还抱着一个不知在何时受了剧毒又不知在何时便会突然死去的人但奇怪的是他此刻的没有沉重之态情感的激动与兴奋使得他将这一世情感与肉体的折磨全都不再放在心上只是飞快地在滂沱大雨下积水的山道上奔行着一面却仍在心中暗地思忖着那四句话。
“这四句话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第一句话的意义是谁都能明了的也是江湖中已有许多人知道那么第二句话——”他极快地将“伪者非伪真者非真”八个字又暗中默念一遍。
于是便又忖道:“这当然是说被江湖中人认为假的‘如意青钱’其实却是真的是以他便又说‘真伪莫辨九一倒置’因为真的‘如意青钱’其实一共有九串而假的却只有一串而已。”
—念至此他忍不住长叹—声低喃道:世上虽然多半是愚人你又何苦如此来捉弄世人呢?”想到江湖上那为这串青钱丧生最后却又将自己以生命换来的“如意青钱”抛弃的人他的心中便不能自禁地泛起一阵怜悯的感觉“世人多愚我复愚人。”这是一种多么奇怪而残酷的意念而又是一种多么高傲而然的意念呀。
他反复吟咏着这其中不知包涵了多少讥嘲之意的八个宇他便似乎也能了解到那位武林中的前辈异人在击败了天下武林的所有高手后突然觉得十丈红尘不过是一个非常寂寞的地方便因之避到深山中甚至避到穷荒去时的感觉:“芸芸世人为什么那么愚蠢我怎能将我一身绝技传给这些愚蠢的人——”管宁暗叹一声喃喃自语:“这大概就是这位前辈那时心中的感觉了是以他便将自己的一生武学绝技用明矾一类的药水写了九份封在九串特异的制钱里然而又做份假的唉——他那时大概早已知道自己生前所布下的这个圈套在自已死了之后一定会有许多愚昧之人中其毁的因之他纵然不能亲眼看到却早已开始窃笑世人的贪婪与愚蠢。”
他又不能自禁地长叹一声接着忖道:那些人在得到一串‘如意青钱’之后为什么不去留意地察看一下其中的秘密而只是亡命地去争夺着唉——活着的人却仍不免而受死去人的愚弄这也难怪他自傲于自己的聪明而讥笑世人的多愚了只是——”他思路微顿仰望天雨势已渐渐小了灰黑的苍穹像巨人的灰目无言地俯视着大地就有如一个睿智的帝王俯视着自己的子民似的其中哪里有半分轻蔑和讪笑的意味。
他又叹息着接着忖道:聪明的人愚昧的人在永恒的天地之间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你纵然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但是你又能得到什么你难道能把你的骄傲与光荣带到死中去你若是常常自傲于自己的聪明不也是和一身‘夺财的富翁吝啬地锁着自己的金钱一样吗?”
在这瞬间这本世故不深的青年像是突然了解了许多他本未了解的事他也了解到世界最快乐的便是愚昧的人因为他毋庸忍受聪明人常会感觉到的寂寞而他纵然常被人愚弄但他也不会因之失去什么这正如愚弄别人的人其实也不曾得到什么一样。
于是他嘴角便不禁泛起一阵淡淡的笑容又自低语道:“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有许多人会愿意做一个愚人的理由吧!一个人活在世上若能够糊涂一些不是最快乐的事吗?”
此刻他心中的想法直到许久以后终于被一个睿智的才子用四个字说了出来这四个字又直到许久以后仍在人们口中流传着。
这四个字便是“难得糊涂”。
他忽而长叹忽而微笑心中也正是百感交集激动难安甚至连这滂沱的大雨是在什么时候停止的他都不知道。
直到陡斜的山路变为平坦灰黯的云层被风欧开他抬起头来才知自己已经下了山。
山麓的柴靡内推门走出一个满头白的樵夫惊异地望着他心中暗自奇怪在这下着大雨的日子里怎会还有从山上走下的游八等到这瞧夫惊异的目光看到管宁怀中的伤者的时候管宁已笔直地向他走了过去而这老于世故的樵子已根本毋庸管宁说话便已猜出这一身华丽、却狼狈不堪的少年的来意。
于是他干咳—声迎亡前去问道:“你的朋友是否受了伤?快到我房里去还有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烤。”
管宁抬头惊异地望了这老年樵子一眼他所惊异的是这老人说话用字的直率与简单对这自幼鼎食锦衣的少年来说一个贫贱的樵夫直率地用“你”来称呼他确是件值得惊异的事。
可是等到他的目光望到这樵夫亦红而强健的筋骨坦率的面容他己不再惊异了。
因为他知道多年来的山居生活已使这老年的樵子自然结合成一体他既安于自己的贫便也不羡慕别人的富贵就像这座苍郁雄壮的四明山仍似的对于任何一个接触到他的人他都一视同仁因之他也根本不问管宁的来历更不管管宁的善恶只要是自己力量所能够帮助的人他便会毫不考虑地帮助。
这份宽宏的胸襟使得管宁对自己方才的想法生出一些惭愧的感觉。
他便也坦率地说道:多谢老兄。”将一世虚伪的客套与不必要的解释都免去了。
柴靡内的房屋自然是简陋的但是简陋的房屋常常也有着更多的洁净与清静许久许久以前一个充满智慧的哲人曾经说道:
“有四个最坏的父亲却生出四个最好的儿子而另四个最好的母亲却生出了四个坏的女儿。”
这个哲人是个很会比喻的人他这句话的含意是说由简陋生的洁静由寂寞生出的理性由折磨生出的经验失败生出的成功这是最坏的父亲与最好的儿子。
而由成功生出的骄傲由经验生出的奸究由富贵生出的侈淫由亲密生出的轻蔑这却是最好的母亲与最坏的女儿了。
骤雨过后大地清新而潮湿的在这间洁净的房间里管宁换去了身上的湿衣坐在房间木床的对面望着晕迷在床上的白袍书生不禁又为之呆呆地楞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老年的樵夫虽然久居山麓对山间的毒虫蛇兽都知之甚详但是他却无法看出这白袍书生受的是什么毒?何时受的毒来?
因之他也沉默地望着这愕的少年并没有说一句无用的话哪知——柴靡外面突然响起一个轻脆娇弱的声音大声叫着说道:“这房子里有人吗?”
管宁心中一跳因为这声音一入他之耳他便知道说话的是谁了。
老年的樵夫目光一扫缓缓说:“有人进来。”
语声未了门外便已闪入—条翠绿色的人影娇躯一扭秋波微转突地“噗哧”一声伸出纤手指着管宁笑道:“你怎地在这里?”
管宁知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娇唤着走进来的正是自称“神剑”又自称为“夫人”的少女。
因之他便头也不回只是沉声说道:怎地你也来了?”
对于自己心念中时常怀念的人人们有时却偏偏压抑自己的情感这岂非是件极为奇怪的事?
只听这翠装少女竟又“噗哧”一笑娇笑着说道:“你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吗?”
目光一转突地瞥见床上的白袍书生惊唤出声:“怎地他也在这里?”
候然掠了过去喃喃自语:“他武功那么高怎地也会受了伤。”
一阵淡淡的香气混合在门外吹进来的风里于是这阵清新而潮湿的微风中也有了些淡淡的香气。
管宁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便接触到她一身翠绿衣裳中的婀娜躯体她的衣裳也有些潮湿了因此她那婀娜的曲线便显得分外的触目。管宁不敢再望这触目的躯体将目光收起于是他便看到她娇柔的粉脸也看到了她面上这种惊异的表情。
那老年的樵夫缓缓地站了起来对于这三个奇怪的客人他虽然难免好奇却没有追根问底探究人家秘密的兴趣。
因之他缓缓走了出去沉声说道:你们在这里随便歇息歇息我去为你们整治些吃的。”
翠装少女和管宁一起回转头一起对他感激地微笑一下等到他们的目光在转回中相遇的时候他们面上的笑容却都随着目光凝结住了他们彼此相视着就像是这一生之中他从未见过她她也从未见过他似的。
但是这陌生的一瞥中又似乎有些曾相识的感觉因之他的目光便凝结在她目光中她的目光也凝结在他目光中彼此都像是在寻找着这种感觉的由来呀你若想将这种目光用言语描述出来那却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呀。
终于他目光缓缓避开了虽然她是个女子应避开目光的该是她但是她却仍然凝注着直到他的目光移开她的眼脸方自不安地眨动了一下低声问道:你的朋友是怎么受的伤?”
他缓缓摇了摇头他之所以移开自己的目光那是因他觉自己的心情又起了一阵动荡而他却不愿意让这份动荡在自己心里留下太多的痕迹也为了这个缘故他此刻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因为这份动荡直到此刻还没有平息。
这种矛盾而复杂的心情是世间最最难以了解的情感却也是世间最最容易了解的情感她轻轻地皱了皱眉接着道:他的伤像是很重嘛。”
管宁垂下头却说出话来他先沉声说了句:“他中了毒!”
然后便又将这中毒的人如何突然晕倒的情形非常缓慢地说了出来。
在他谈话的时候她一面留意倾听着一面却俯身查看这白袍书生的面容他说完了话她淡淡一笑道:他若是中了毒那倒不要紧……”
管宁抬起了眼光笔直地望着她却见她又得意地笑了一笑说道:不相信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宁摇了摇头极为简单地说道:不知道。”
这翠装少女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他的弧陋寡闻颇表惋惜然后突又扬眉一笑娇声说道:你年纪还轻看来是个只会念诗联对的公子哥儿当然不会知道我的事可是——”她语声一顿说话的声音突又高了起来接着又道:“你若是到江湖中去打听一下‘黄山翠油’是谁?我相信没有一个不知道。”
管宁双目一张脱口道:你就是‘黄山翠袖’?”这半日以来他刑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已知道许多他知道“罗浮彩衣、终南乌衫、武当蓝襟……”
这些赫赫一时的人物都像是以衣裳之别来做标志他也曾从公孙左足口中听到过“黄山翠袖”四宁知通“黄山翠袖”是和这些武林高手同负盛名人物此刻他听到这少女竟是黄山翠油自然难免有些惊异。
翠装少女轻轻一笑轻轻说道:“黄山翠袖是我的师父。”
管宁凝视着她的神态虽未笑出声来领不禁长长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