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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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子……”张源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乔真出事儿了,跟刘肇青。”
那天我和张源、郭一臣在石棚巷口会合,带了七八个人挺进体育馆。走的时候我见张源偷偷摸摸地往身后藏东西,我把他拉到一边,扯过来一看竟是一把三棱刮刀。我不由看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源头一偏:“我就是带着防事儿。”
我不信:“平时你只带钢管的,今儿是怎么回事?”
张源不说话了,脸色阴沉得紧。
我心里一沉,急急扯住他:“说话啊,哑巴了?”
“你知道白椴也带刀……”
“他那刀没开刃儿!”我急了,扯着张源乱叫。“告诉我你怎么回事儿?平时你不这样的!”
张源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防着,没事儿,真打起来我护着你。”
我愣了愣,问道:“不就是个妞么,你至于么?又不是你的人。”
他看我一眼:“你什么意思?”
“该不会……你该不会是喜欢乔……”我话还没说完,张源就一掌跟我抡过来了:“谁他妈叫你胡说了?!”后来他见我捂着脑袋没说话,又加了句,“反正这事儿我非去不可,你要是担心……就别去了。”
我不由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日你妈,走!”我起身一拽张源,“但你要是敢先动刀,老子回来扒了你的皮!”
我们擦着七点的时候到的体育馆,刚一到天边就传过几声闷雷,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粒。我们被说下就下的大雨逼到了屋檐下,气氛一阵烦闷。
“操,白椴那孙子不会是不来了吧?”郭一臣淋着雨愤愤道。
“再等等。”张源抬了抬眼皮,茫然地看着前方。
又过了约摸十分钟,白椴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他们一共来了五个人,白椴身边跟着刘肇青和董希,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搞不清到底是不是他搬来的救兵。他那时候还是比我高很多,身形正匀称,肩膀上一柄日式军刀像模像样地扛着,在漫天的大雨中确实显得很好看。
“白椴,你让我们多等的这十分钟都干嘛去了啊?不会是在厕所里换裤子吧?”张源干笑着说道。
“表慢了,对不住。”白椴清清淡淡地笑了笑,“张源,你今儿叫这么多人来是干吗呢,自己这边的妞被人抢了,就想以多欺少不是?”
我和郭一臣都没吭声,我觉得现在的白椴气势太盛,跟张源相比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接着白椴看到了我,咧嘴一笑:“哟,非子也来啦?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守着你妈,跑到这儿来干啥?仔细让张源给你带坏了。”
“乔真呢?”郭一臣的目光越过白椴,直接看向刘肇青。
“乔真?”刘肇青挺□地笑了笑,“乔真在家里保胎呢,叫我替她问你声好。”
郭一臣哪儿还听得这话,当下脸色一变,吼了句“操你娘”,操家伙就上。这无疑是一个讯号,两拨人随着这声话音的落下而纠缠在一起。
我们一共带了三根钢管,我、张源和郭一臣一人一根。而我用钢管不顺手,只能拿在手上乱劈。我们这边仗着人多出几个,最开始基本上是势均力敌,我们的人虽然被揍得疼,可也没落下风。事端的逆转在开打后大约一刻钟时发生,那时候的雨越下越大,地上全淌着水,我一个脚滑摔下去,刚要爬起来,突然见到眼前落下几滴红色。
我一惊,怆然抬头,见刘肇青捂着肚子,踉跄地退了几步,一把三棱尖刀不知被谁踢飞在一旁。我扭头对着张源怒吼:“张源你干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而张源正跟一个大个子打得不可开交,分神冲我叫道:“不是我!”
我明知不可能是张源,心里却也一阵狂怒:“不是你是谁?!”
而刘肇青那边早已经乱作一团,我看他他跪在地上,血从指缝里汩汩地往外流,模样极难受;他嘴里叫着:“郭一臣!你他妈耍阴招,真孙子!”我听了一惊,白椴带来的几个人也跟着愤慨,一窝蜂地冲上去对着张源和郭一臣拳打脚踢;郭一臣疯了似的抡着钢管乱砍,招招见血。我们这边的人也跟着慌了手脚,剩下的几个人花着脸看着我,我气急了狂叫:“拉住他!拉住郭一臣!妈的疯了!”
4 时光
4
我们的人七手八脚地上去就要按住郭一臣,可是白椴那边的人又扑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始踢。张源死死地拽着郭一臣手上的钢管,嘴里无语轮次地念叨着:“一臣,冷静,冷静!”脸上又无端端挨了几脚。就在局面已经乱到难以控制的时候,刘肇青不知何时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捡起了郭一臣扔在地上的那把三棱刀,劈手开始刺,端的是快准狠。
事态从张源和郭一臣被连续被刺中的时候彻底失去控制。张源不知被刺中了哪里,半跪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刘肇青和郭一臣则一直扭打在一起,说不上谁的伤更重些。白椴和我们这边的几个人不知所谓地纠缠着,举着他那把没开刃儿的军刀一顿乱砍;我见他有好几次都想着去把刘肇青和郭一臣两人分开,可总也接近不了。打着打着他不知被谁一钢管砸在背上,直挺挺就往地上倒。我对这样血雨交加的残暴画面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那时候郭一臣身上起码已经中了四刀,我红着眼去拉他出来,刚一动手,却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沉重,继而是一阵温暖的雨水打在我脸上。我茫然地回头看,见张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我前面,脑袋被钢管击中,鲜血四溅,两眼一翻就昏倒在我身上。
我怕了,那时候我是真害怕了。
120来的时候,我手脚瘫软地跟着爬上其中一辆救护车,脸上湿淋淋地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我揪着司机的衣领绝望地大嚎:“去最好的医院!去凫大附院!求求你!”
车上的护士一脸鄙夷地拉开我:“坐好坐好!我们本来就是跟凫大定点的。”
我摸摸索索地回到张源和白椴的担架旁边坐下,茫然地看着护士给他们处理伤口。张源早已经昏厥,值得欣慰的是他还在呼吸。而白椴一双眼睛涣然地注视着我,仿佛没有喜怒哀乐。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驶往凫大附院,我目送着白椴和张源在一群医生的簇拥下被送入抢救室,那一刻我不知为何有些站不稳,甚至绝望得难以恸哭。
我再次见到张源,已经是二十天之后的事。那时候郭一臣和刘肇青已经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估计会被起诉成故意伤害;至于我们几个,包括我在内的未满十六岁的全放了,十六岁以上的也只给了几天治安拘留。我妈知道这事儿之后气得差点举着笤帚打折了我,她终于意识到不管我不行,一上来就先给了我二十天的禁足令,除了下楼打小炒哪儿也不许去,恨不能用根狗链子把我栓在家里。禁足令解除后我跟我妈说要到医院去看看张源他们,我妈怕我又出事,亲自开了车押着我过去。
就是那天我们在医院里遇到了钟垣,我想大概这就是命运。
我对钟垣的第一印象极为模糊,即使现在拼命回想也只落得个白衣白帽的大致轮廓。张源和白椴送进来那晚是钟垣值班,我探病时正赶上他查房,他跟我说张源最凶险的是颅骨骨折,在床上躺了两天才醒过来,醒了就一直说胡话,最近几天神志才有些清醒。
那时我还没注意到我妈的异样,拎着果篮子就迈进去看张源,谁知进门就看见乔真恭恭顺顺地立在张源病床边上给他喂汤。我一愣,一时没控制住,摔了果篮子就往回走。
“非……非子!”张源艰难地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头也不想回,兀自大踏步向前走。不一会儿乔真就追上来拉住我:“非子,我就为照顾他,没别的意思。”
我甩开这个祸水,瞪她:“你水性杨花也该有个限度,张源是我哥们,你敢糟蹋他老子剁了你,说到做到。”
乔真低头一阵嗫嚅,半晌道:“等他出院吧,他一出院我就走,真的。”接着她抬起头来,“我会护理……”
而我万分不爽地挥挥手,转身离开了。出了门我见我妈和钟垣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挺严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当时还以为是在探讨张源和白椴的病情,便也没往心里去。那天我还专门去护士站打听了白椴的病房,那护士小姐彬彬有礼地替我翻看了入院记录后告诉我,那个叫白椴的少年已经在我来的前一天出院了。我掰着手指算了一算,二十天就能出院,应该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创伤;这么想着,心里头才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
开学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白椴,倒是有一次在行政楼门口遇见他那一身戎装的老爹来学校给他办转学手续。白椴要转学到哪里,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起码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在凫州城里见过他歪扛着军刀的嚣张身影。那阵儿有传说他跑到西藏去当高考移民的,有说他去参军的,有说他出国的,还有说他离家出走做生意去的,后来渐渐地传言也少了,白椴就这么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那一年我刚升上初二,张源升上高三。自从郭一臣被关进去之后,他、张源和乔真的关系就开始变得暧昧不清起来,这种模糊的局面直接导致了我和张源的疏远。以前在学校里总是张源、郭一臣和我三个人成天粘在一块儿,而现在没了郭一臣,上学放学中午吃饭的路上总是会多一个乔真。直到现在我也难以猜测当时的张源与乔真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不像是普通朋友,可也不像是情人。乔真我们在一起时出奇地沉默,我和张源说话时她从不插嘴,我们在前面走,她就规规矩矩地在后面跟着。乔真虽然年纪比我大,但在我面前却永远低眉顺眼,让人有种难言的不快。我对男女之情从来懂得的不多,那段时间心里却像是逐渐明白了一些,但当时的那种了然却愈发地让我对张源产生一种距离感。
我们在这种若即若离的情绪中过了一年后,张源高中毕业了,他没有参加高考,他说就凭自己那点烂底子就算去考也考不上。冬天来的时候,张源胸前戴着大红花到武警部队去当兵了。张源要去当兵的消息最初传来时让我觉得惊奇,我当时打趣他说,咱们祖国是不是急着打台湾啊,连你这种混混都抓去当兵了。但随着出发日期的一天天逼近,我们之间的气氛开始有些伤感。那段时间我老爱跟他贫,我说张源,你以后出息了是不是也像白椴他爹一样肩膀上扛老大几颗星星啊,别以后我再见到你你就住石棚巷军区大院了,然后你小孩儿带着一帮臭小子来欺负我们筒子楼的兄弟,扔我们石子儿,抢我们变形金刚,踩我们游泳圈儿……
张源出发那天我和乔真一起去车站送他,坐上火车时他把脑袋伸出车窗外面冲着我们挥了很久的手。当时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哭,乔真也哭了,一直哭到我再也看不见载着张源的那节车厢。当张源从我的视野中彻底消失时我终于感到一丝落寞,鼻子尖开始发酸,然而当我还来不及伤春悲秋时,乔真已经直接哭到晕倒了。
张源走了一个星期之后郭一臣就出狱了,我有些庆幸他短时间内没有机会和张源打上照面。乔真从郭一臣出狱、回家一直到后来郭一臣揣着他家的家底跳下海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