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唯卿-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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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韶卿低笑摇头,那笑容透着说不出的味道,像是一点轻蔑“你错了。就算你神通广大,你也从来没有到过神的位置。”
“没有么?”离殊受不了她眼中的那点光,牵动嘴角道:“能置柏氏命运反手之间,多少人生死攸关,就连君主性命皆在我一句话。而你白韶卿,更从头到尾,哪一步不是走在我的棋上?就算不能成为神,我离殊,也是最接近神的人。”
“你错了”白韶卿直视他“你只是设了一个处处不在你掌握之中的棋局。最初下子人是你不错,可是你看看现在,有哪一步,仍在你控制之中?柏氏未亡!我白韶卿亦早已走出你给的道路;四国,更是没有一统之忧。就连……”她的嘴边绽开一朵冷冽地冰花“柏燕歌,亦还活着。”
离殊身躯一震,静了半晌才轻笑出声“这不可能!你想扰乱我的情绪?法子不错,可惜我从来就不是能让人讹诈的人。”
“你若不信,大可回头去看。”白韶卿抬头远眺,目光悠然,离殊受她神色所使,拉缰停马,果然回过头去。
一望之下,忽然僵住。
楚军城池上,不知何时,竟是飘摇开一面大旗,上面清楚明白的竟是一个“柏”字!楚国阵营中,怎么会出现此旗?
离殊微眯双目,在城楼上一扫,伫立地安静地侍卫,看不出哪个与哪个不同,可是他的心,已然明了。
转回头来,他的嘴边再一次泛起笑容“原来如此。”
“你已经输了。”白韶卿道。
他看着她,忽然纵声狂笑,那笑声简直直透云宵,好一会才停歇下来“我要重回那城楼重回楚国,又有何难?”
“不错,你还是可以重新布局,招揽死士,再建月影,盅惑天下。可是,这一局,你终究是输了。”白韶卿声音不响,在他听来,却有震耳欲聋之声。
输了!
“从你离开楚京那日,楚夙已然清剿京中月影;从你迈出城楼那刻,暗随大军而来的楚夙亲信已经招俯众将,重掌帅印。离殊,就算你不受年轮影响不经生老病死,这一场你耗尽一切设的棋局,你确已,全盘皆输!”
离殊定定看她,沉默许久,眉尖方才一动“你倒是消息灵通,花心思打探我么?”
“何需打探。方才我不是已经说了,柏燕歌未死,能传出此讯息的又会是谁?那位皇后父女,受你指使多年,可是人心,总有你无法把握的时候。对不明来历的人事,任何人都会存有三分戒备。前事追循,便不难发现,那个极尽虐待折磨的毒孩柏燕歌,因你的怨恨受苦,却也因你怨恨而荀活与世。”
离殊挑了眉毛:“真是命大啊。”他长出一声长叹,脸上神色似笑非笑,似悲似喜,目光炯炯看着白韶卿,又是静了好一会,他忽然露齿一笑“那现在,你花了这许多心思引得我出城来,未必光是为了方便城内那点儿动静。”他目光四下一扫,笑意更深“难怪你一直不往前走,这地方,埋了惊雷么?”
黄土飞扬,此时正临寒冬,地面草色皆衰,远近一片枯败,可若是有人俯身细看,也许便会发现,在长短不一,迎风摇摆地遍地黄草中,隐隐约约地,藏有不少引线,都不过几寸长,夹在草中微动,不是趴下去细看,很难发现。
这一片河滩开阔之地,方园极广,因两军对垒,原先河畔的矮坡渡铺皆铲平拆去,十一月地寒风带着呜咽声,席卷而过,雾瘴般地黄土贴着地面缓缓微移
“不错,”白韶卿终是点头“这里埋了上百颗惊雷,只需一点火种,便可拓宽濉阳河。”
“又是一举两得。”离殊淡笑“你倒是总能一心两用,总算是找了个能杀了我的办法,上百颗惊雷呀,这个法子兴许真的能行。”
白韶卿步步谨慎,每个步骤这些日子来都是经过反复斟酌。对待离殊,一个极为细小的疏忽都会引起巨大反响,而看着他一步步走进自己的陷阱,此时更见到他淡然笑容,她忽然有乏力之感。
“你的心肠可真硬呀,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男人。”离殊笑的越是轻松,她的惶惑便越是冲涌。
“月重锦在哪?”她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离殊微微一笑“此时问这个,是不是天真了点。既然我都要死了,拉个月王垫背,才多少挽回点本钱。”
“我知他必定凶多吉少,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离殊伸手轻轻抚摸长眉,笑地有些触目“我近日倒是常想,若是不能与你共生,同穴而埋,也是不错。”
白韶卿看着他,嘴唇微微一抿,居然真的一拉马缰朝前走去,身后营中顿时一片大呼“皇后……”数个声音同时响起,焦急而恐慌。
白韶卿将手中长枪一举,却是一言不发继续前行。
离殊看着她慢慢临近,他的眼中笑意更浓,可眼底,却分明有一丝挣扎。
她就在眼前,一身盔甲,目光沉静,如此模样的白韶卿正迎面而来。这个在他梦中见过千万次的场景,却忽然令他痛不欲生。
她曾经以此姿态,出现在秦军面前,为的,是他离殊。
而如今再一次这样出现,为的,却是月重锦。
他一直想回到从前,可是当这一幕真的到来,他发现,他竟是亲手杀死了,他的珍藏。
那仅有的,要生生世世记住的画面……
“站住!”他听到一声狂叫,却不曾回味这竟是自己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白韶卿闻言一顿,却没有停下,依旧徐徐而来,只是与此同时,她的泪,顺着脸庞缓缓滑下“你告诉我他在哪,我陪你同死,让这纠葛,就停在这一世吧。”
他竟是失去了往日地淡漠“你愿陪我死?”
“是”。
“可你是为了他。”离殊眼神变幻“你为了他情愿跟我一命换一命?你休想!”他简直咆哮如雷。
“不。”白韶卿已经越来越近“这条性命是我欠的你,若是我的命能挽回无辜受累的人,我愿意,真的愿意。离殊……”她竟是朝他伸出手来“不能为岁月所噬,不能为伤病而老,你其实……很寂寞吧。”
离殊瞪着她,他的从容他的优雅全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是。很寂寞呀。
从他发现自己竟然不会衰老起,他曾经狂喜,曾经豪情万丈……可是很快,他明白,其实,他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一无所有。
那荒芜地永远没有边界地寂寞,再多人在眼前死去,又能换得什么?
女人们仰慕他的风华,称颂他容颜不变,却不明白他眼中的轻蔑所为何来。
却没想到,她竟是明白的。
白韶卿!
看她面容愈发清晰,他忽然,开口了“他在向山。”
白韶卿一愣“可我到处都寻了,就连那个山洞……”
“祭台下另有通道。”
她的泪,一下子汹涌而出,随即,她毫不避讳地摘下头盔,解开青丝后的一束,立刻,有一截细小的东西落在她掌中,她提起轻吹,然后就着袖子撕下一截布来,咬破手指,在上面狂写几字,就在此时,几只黑鸟飞落下来,最大那只停在了她的马鞍后面,她将那截断袖绑在那大鸟腿上,再次吹响两声,并且,离殊看到,她将那个细小的黑色之物,也包裹在那袖结里。大鸟盘旋展翅,转瞬直入云宵。
她抬眼看他,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睛晶亮,她的唇边,甚至有一丝淡淡地笑容“谢谢你。”
他忽然想笑。
他杀了她的父母,毁了她的一生,杀了许多许多她关注她喜欢的人。可这女子,竟然只为了他一时冲动地善,而跟他道谢。更何况这点善,是她以生命换得。
他贪婪地注视着,看看她慢慢靠近,他也催马迎上,两骑终于相对。
一时间四下寂静,只听得两军的军旗哗哗轻响,再远的地方,河水静静流淌。
很久很久之后,曾有这样一张画卷传世。灰茫地黄土地,卷绕地尘土,触目地紫黑色,静止的时间。
她并不转身,而是将手中长枪再举,连晃三次,身后大军发出声嘶力竭地呼叫,她却始终头也不回,僵持片刻,月军开始撤去,万船赴水,河岸那边却忽然响起蹄声急急。
离殊眼望她身后,微眯了眯眼,笑了“居然还有愿意陪你死的,还不止一个。”
白韶卿脸色一白,也不回头,已经从怀中抽出一只火折子,刷一声点燃了,毫不犹豫地朝外便扔,半刻也不能耽搁,她知道哪些人会追来,尽管她已经一再下过死命。
但愿那漫天烟层能将他们驱出炸区之外。
那枚火折子被她掷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巧地弧度,正在落下,眼前却是一闪,那离殊已经长臂一伸,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却将那火折子接住,他俯身看她,忽然在她脸上一吻,离开的时候,他说“要记得我。”
白韶卿瞪视着他的同时身子却已然腾空而起,他竟是以全身之力将她朝回扔了出去,时间仿似定格……
她看他的脸仰着,眼睛带着笑与光,同时他右手一甩,那火折子打着转斜飞出去,他始终看着她,直到那目光被狂啸卷腾地浓烟覆盖,直到一片烈焰托着强大地冲涌轰地一声将她送到半空,巨大地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压的她的胸膛仿似要炸将开来,她的身体如飓风中的纸鸢荡飞而起,她紧闭眼睛,知觉已失,可眼角却滴落下一点,晶莹如玉的泪水……
尾声
光华似水。
宣正六年,在月宫之南一处幽静地侧殿里,缨花开遍,粉堆玉砌。
花海深处,一个淡装女子正在拂琴,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刻下痕迹,她的容色倾绝依旧,可那从容淡然地姿态,却比七年前更加成熟。她十指纤纤,如柳叶拂水般拨出悠然地琴音,一面拂琴一面抬头去看对面假山一侧的那人。
月重锦一身白衣就坐在木轮椅上,容貌依然如玉,可惜神色呆滞,木然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如同静止地玉像,唯有那双墨玉般地眼睛中隐隐约约地,有一丁点的波动。
琴声之中,假山一头响起一声轻呼“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要跑……”
随即一个声音咯咯轻笑,一个约莫三四岁大的女孩儿,刷着两条羊角辫子,发端各束着两颗闪闪发光地温润玉珠,在阳光下一跳一闪,衬的她粉团般地小脸精致地如玉做的一般,她一路跑过去,远远地张开双臂“父皇……”
月重锦却没什么反映,只是当那温软的小身子一扑过来,他的眼中还是绽出一丝暖意,小丫头仰着脸“父皇,晴儿今日背诗了。”
白韶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要压着你父皇。”
晴儿顿时一收手,转身看过来,她的眼中有一点儿畏惧“母后。”
白韶卿轻抚她的头发,叮嘱一旁的宫女去准备点心来。晴儿见母后没让她回寝宫,顿时高兴起来,在一边挨着那男子,叽叽喳喳地将学堂里的事说了起来。
白韶卿微笑地听着,眼光却不时停在月重锦身上,有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他肩上,她轻轻捡走了,看着他,眼中总是暖暖。
那边有人笑唤:“晴儿。”
晴儿一听更加兴奋,跑过去一会,便从那边拉出一个女子,小六已经束了妇人的发髻,温顺柔和地含笑而来,晴儿在边蹦蹦跳跳“母后,六姨来了。”
白韶卿笑着点头“今日得闲怎么进宫来啦?颜馆不忙么?”
“每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