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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长恨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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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官试探性地清了清嗓子,我冲他露出一丝宽慰性的笑容,“想说什麽就说吧,放心,朕现在很正常,不会把你拉出去活剐了的。”
  他扭头示意我门外:“臣倒是觉得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听臣说话……”他是在叫我追出去,笑话,追出去能怎样,难不成要我给他道歉吗?
  连打他的理由都编织不出来,我拿什麽给他道歉?
  “昨天夜里,陛下喝多了……臣不敢去寻,恰逢他来找陛下,臣就对他说明了情况,他立刻表示要去劝您,他……很担心……那一份关怀,臣第一次看见……”喜官轻轻地笑了,“不,应该说不是第一次了,因为,曾经在以前的沈公子身上也见到过。”
  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捏著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从前您生病高热的时候,十次里有九次叫的是沈公子的名字,您不说我也晓得的,您的病是为了他而活生生熬出来的……臣当时还很是为您不值得,现在看来……”喜官收住了话头,转而道,“昨晚上的事,您一点都不记得了吧。”
  这唠叨的家夥说了一大堆煽情的话,终於要切入正题了……可为什麽,现在我就有些後悔……方才那一巴掌,扇得重不重,打在脸上疼不疼,真是的,情急之下,我竟忘记了控制力道……
  平时里扇一个不得力的臣子我都会记得控制力道,我到底,是怎麽了?
  人有时候是这样残忍的,对越亲近的人伤得越狠。
  “忘之抱您进来的时候臣就候在寝殿未离开过,您醉得酒气熏天,说什麽都忘了,竟也不认得臣了,但只是一直拉著忘之的袖子叫沈公子的名字。臣要替您换衣服,您踢来蹬去,差点把衣裳都撕破了……可是忘之一帮您换,您就看著他一直笑,回想这些年,臣有多久没见您像那样笑过了……”喜官说著说著忽然扭过头去,极快地拭过眼角,“陛下不是想知道为何忘之会与您同榻而眠吗……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您说过的一句话。”
  我愣住了,後背抵上了门板,拼命在脑海里面回想有用的字句,奈何烈酒冲刷了我所有的记忆,“朕……朕说什麽了?”
  “您不停地说,我後悔了,留下来,沈约,留下来!”喜官模仿我的语调模仿得一点也不像,可是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刹那间快要停止呼吸。
  “他……他听见之後是怎麽说的?”我有些艰难地问。
  “忘之没有说什麽,脸上表情也看不出来变化,臣也觉得奇怪,他居然一点疑问也没有。他将您安顿好後,在您的身侧躺下。臣没有打搅,只是退了出来,守在门口。”
  “陛下,请恕臣随意置喙您的私事。臣本来以为,这一次会有什麽不同……”喜官向我俯首低眉,我却连叫他平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来得及吗?我的手按在门把上,厚重的松木门随著我的动作闷哼一声……他带著一个火辣辣的耳光默不作声地推开门离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多年前又怎样呢?
  他肩膀上带著我的泪痕,却毫不回顾地离去时,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如今却已无从得知。




☆、35

  “你不是还有话要问麽?”我将下巴一磕,脸转到了别处。
  他蓦然一笑,“是我太冲动了……以为逼得急一点,就能听到真话。”笑容转为迷茫中的苦涩,“其实到现在,其实我连自己的感觉究竟是什麽,也还没搞清楚。”
  你的感觉,你对我还能有什麽其他感觉?
  “你要听真话吗?”我心如死灰地自他怀抱中挣脱出来,“我们曾相识过。那时候你叫沈约,字宁之,官职是太子伴读。”
  他一脸鼓励地等著我说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了……”
  他略微惊讶。
  “你还想听到什麽──”我气力不继,话到中途不得不停下来换气,大抵方才那一吐确实伤到了心脉,话一说得急了就能感到一颗心在腔子里别别直跳。
  大抵是终於确认我不可能再吐露更详细的话,他有些怅然地捂住胸口,不再满含期待地看我,眼光放得很空,很远。
  过了许久,仿佛是听见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清清淡淡地说:“多年前,仿佛一场大梦初醒,我记不得我是谁,好像很疲惫,又好像是解脱了。後来,我拜入道门,一颗心也随之入定。”很快又嘲弄地笑起来,“我该知道的,那根本就不是入定,修道之人悲悯天下,万物兼爱──而我,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感情。我既不能爱,也不能恨,不得悲伤,无法欢乐,万事万物都不能在我心中激起半点波澜,我只是残缺的……这里,残缺的。”沈约用修长的指头狠命地朝自己的心口戳下去,眼底燃烧著类似於悲愤的火焰。
  他悲的是谁,他愤的又是谁?
  仿佛当空一道霹雳,又仿佛有人提著一壶滚烫沸水自我头顶浇下,我跳起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指,眼眶一热,将那修长坚韧一如往昔的手指捂进怀里,声音打颤,“不是,沈约,不是你的错……”
  我原本还以为,没有我的打扰,他能够安然平静地度过下半生,我原本还庆幸,起码现在,他是满足幸福的。我竟自欺欺人地说服了自己那麽多年不去看他!我竟任由他一个人抱守著残损的记忆痛苦地挣扎!我以为他不再受我的约束,不再被我牵绊,却没想到正是我的所谓“爱”残忍地褫夺了他的灵魂!
  他长手一捞,搂紧了不知所措的我,耳边听见他哼笑起来,“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也不曾责怪任何人。”那只被我紧紧捂在怀里的手抽了出来轻轻拍拍我的背。
  “相反,我应该谢谢你,你叫我头一次懂得求而不得的滋味,而我从不知道自己骨子里竟是那般硬气。过去怎样,甚至我是谁,其实没有什麽重要的。悲伤与快乐,你轻而易举地就能带给我,我认得了你,好像又渐渐完整起来……”他扣在我腰上的手加了力道,我的心却随著他的话而扑扑乱跳,理智被他一句又一句地驱散,这拥抱,这喁喁低语,这属於沈约的冷淡芬芳,我梦见过千百遍的场景,我想念了这麽多年的一切一切……
  我的沈约又回来了!乐不可支地沈浸在这一事实带来了巨大喜悦中,生怕他一个反悔扬长而去,我忙不迭地往他怀抱深处蹭去。
  感应到了我的回应,他抚摸了一下我的发,低低地道:“你带我回来,总是在逃避我,只有那次醉了的时候让我留下来……你叫我沈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他的替代品,你醉了,才看不出来区别。”沈约说到这里,突然语声凝滞,我正要说话,他却又自顾自地接下去了,只是声音更加低落,“如果……真的只是替代品……”
  我突地一阵揪痛,他没了记忆,他不是那个我为之等待十年的沈宁之,我何尝不是把他当做一种安慰愧疚与心碎的替代品?
  他在看我,目光沈静如水,一眨不眨地看我,似在等待我的答案,这眉眼,这神态,这目光,他分明就是我的沈约,却又不是。我的嘴唇无措地动了动,沈约忽然抬手,轻轻按在我的嘴唇中央,“我还是不要知道那个答案了。”他沈静面容渐渐化开,荡漾起一个春风般的笑靥,沈约向来风度清绝,这一笑简直快把我整个儿给晃晕了。
  趁著我还弄不清楚的空当儿,他凑过一张脸来,按在我唇上的手指微微挪开一点,就十分顺路地亲上了。
  我竟然还是傻愣愣地瞧著,眼睁睁地看著他凑近又後退……一种滚烫的烧灼感後知後觉地爬上我的脸颊。
  他,他竟敢……他果然是该死的一点都没变!
  我气急败坏,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他坦然回视我,那神色之中还透著一点诡异的委屈……我突然想起他上一次无缘无故挨的那一巴掌,再想想之前我伤他至深,想著想著,心软了,巴掌扬在空中,到底没能打下去。
  没能下手,於是只好讪讪地缩回去。
  沈约有点眉开眼笑的意思了,干脆搂著我的腰站起来,“陛下这麽有气力教训我,想是能走动了。”
  我“哗啦”一下推开他:“有喜官在,就不劳烦沈大人了。”
  未料脚下还是不稳,刚走出几步便东摇西晃,被沈约很快伸臂捞了回去。我压制住眩晕,揪住他衣襟质问他:“你老实说,我的病是不是还有什麽古怪?”
  沈约还是平静的神态:“确有些反常之处,但我会查出来的。”
  “你这是什麽意思?”t
  “陛下的症候很罕见……很像是……招惹了什麽不干净的东西。”
  “哈──鬼神之说。”我不以为意地甩开他的衣领。t
  “陛下……”他微顿了顿,眉目低垂,“最近可曾与特别冶豔的女子……欢好过?”
  “你说什麽?”我扬起眉毛,他摆了个不卑不亢的姿势瞧我,好像我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活该被他质问一样。
  差点给堵得一口气上不来,整了整衣衫,冷冷地说:“就算是这样,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的确不由我来过问,陛下是天子,身旁从不缺旁人陪伴,但是这样的症状,又明显是被豔鬼吸取精气而生的虚耗之象。”
  我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我能怎样?”他苦笑一声,“无非两样罢了,若是真的,我便替陛下猎杀这只作怪的豔鬼。若不是……”他又顿住了。
  “只希望,不要是第二种状况罢。”
  他这麽一说我更加疑问了,因为,恰恰是第二种状况。我哪里来的心情跟什麽“冶豔”的女子欢好……但最近总是出奇地疲劳,咳嗽原本快要痊愈了,又开始频繁起来,太医查看,又说不出病因,开了一大堆滋补的药来给我,我吃著吃著都没耐心再吃下去了。
  但是豔鬼吸取精气这种说法,委实也太荒谬了点。总觉得沈约对我提出这样的猜想,隐隐透著古怪。
  有一种他不怀好意的错觉。
  但愿只是错觉。




☆、36

  径自懊丧之际,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周围吹起了一阵很奇怪的风,没有声息,只有凉意……风停止的时候,阿绿突兀地叫起来,嘁嘁喳喳,好不欢乐,此时才察觉,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
  “好了,睁开眼睛罢……”这声音是如此轻柔,如此带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以至於轻而易举地瓦解了我的坚持。
  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沈约。
  然後好悬没背过气儿去。
  这实在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房间里的气氛太暧昧……我的衣衫被齐肩褪下,微微敞开的前胸添了几点暧昧的痕迹,腰带早不晓得流落到哪里去了,头发在刚才与豔鬼的纠缠中散开了,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
  最要命的是沈约一点也不忌讳地将我半抱在怀里。
  完完全全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姿势。
  “没事了……”沈约还以为我受惊过度,一个劲地安慰我,“陛下没有受伤……”
  我努力想把衣服穿回去,才发现身上软得厉害,丝毫动弹不得,估计是被豔鬼做了手脚,无奈之下,只好红著脸瞪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发狠的模样,可惜功亏一篑,最後只小声地哼了一句:“你……你不许看……”
  “看什麽?”好不容易才听清楚的沈约一脸迷惑。
  我磨了磨牙,恨声道:“现在是什麽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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