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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追随她的旅程-第6部分

小说: 追随她的旅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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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说:“你们这两个乡逼,滚远点。”这让我们很羞愧。“乡逼”这种骂人话,是戴城的特产,那座城市被农村所包围,仅隔一条运河,就能区分城里人或乡下人。城里人管乡下人叫乡逼,乡下人管更乡下的人也叫乡逼,到了上海我们被上海人称为巴子。巴子这种骂人话很恶毒,但比起乡逼真是善良了一千倍。她用这句戴城特有的脏话证明了自己和我们是同乡。显然,她不愿意再和戴城的男人发生任何关系,她的身体排斥着故乡,或许还排斥着祖国。其实我和她一样,假如我能走得更远,我就把身后的一切归结为:乡逼。
  书上说,人在十七岁的时候是一个转折。在此之前,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和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那都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在此之后,你就会被逐渐折磨成一个###,快乐也好,悲伤也好,都是这个世界按照一定比例分配给你的。。 最好的txt下载网

戴城往事(3)
九〇年,我暗恋上一个女孩儿,那年我正好十七岁,已经学坏了,但是还没谈过恋爱。那女孩儿是杨一的同班同学,叫欧阳慧,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戴中的操场上。那时我经常混进重点中学,跟着杨一他们一起踢足球。我耐力惊人,绰号“跑不死”,虽然球技差了点,但满场飞奔,十分扎眼。
  为了混进重点中学,我总是借了杨一的校服穿在身上,他们都以为我是本校的学生。那些看球的女孩毫不吝啬地将掌声赐予了我,还有人夸我帅呢!我兴奋死了,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带球突破啊,我带着球往女孩子堆里钻,杨一在旁边喊:“传球!传球!你他妈的想把球带哪儿去啊?”我根本不理他,杨一大怒,冲过来一个扫堂腿。我啃了一嘴的野草,跳起来想打人,后来看见一个女孩对着我笑。她就是欧阳慧。
  这女孩儿长得很美,细长的身材,眼睛弯弯的,皮肤雪白,有两片非常好看的嘴唇,连我这样的小混混都不禁心潮澎湃,而且莫名其妙地感到惭愧。我立刻将她记在心里。回家路上我问杨一,那个最美的女孩儿是谁。杨一说她叫欧阳慧,是文科班的高材生,重点中学的校花。杨一说:“你别打她的主意啦,我们学校追她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我说:“你是说你自己吧?”杨一说:“我要到清华去找女朋友的。”我嘲笑他:“笨蛋,清华大学有什么美女啊?人家说清华的女生全是丑八怪。”杨一不耐烦地说:“你还是回你的技校去找女人吧。”
  其实我喜欢的女孩子就是欧阳慧这种类型的,比较清纯,而且很有前途,她很快会成为一个美丽的女大学生,这种落差感让我心驰神往。我们技校里当然也有美女,但是一想到她们很快就会成为美丽的女工人,我就觉得很沮丧。我又不是王子,找个灰姑娘有何妙趣可言?我一个技校生,喜欢未来的女大学生,应该也是一种高尚的情操吧?于是我认定,这种情操就是爱情。为了接近欧阳慧,我隔三差五地借杨一的校服,披在身上,混进重点中学。在那些晚霞灿烂的黄昏,喧闹的操场上,我一身橙色地飞奔在球场,欧阳慧和其他女孩们在跑道上看着我,她们就是我的兴奋剂,就是我的沉默的啦啦队。那时我有点懊恼,为什么不像杨一那样认真学习,考上重点中学,和她们在一个教室里朗读课文。我很想找个机会和欧阳慧搭讪,可是又害怕露馅,她离我这么近,又是这么远。我飞奔的身影无声地诉说着哀愁。
  另一些时候,我独自蹲在一中的宣传栏下,那里贴着很多学生的作文,其中就有欧阳慧的。我仔细地读着欧阳慧的文章,她娟秀的字迹深深地打动了我。女孩儿的作文似乎深得老师的欣赏,每个礼拜都会换一篇新的,有一次居然是一首诗歌。我实在忍不住了,趁着没人的时候把那张纸揭下来揣进了口袋。
  夜里,我蜷缩在木板搭成的单人床上读女孩儿的诗,我也读不出个好坏,但却神魂颠倒,甚至捏着那张纸睡去。其实我那么爱她,应该去偷她的内裤,而不是诗,但我偷不到内裤就只能偷诗了。后来那张纸被我整个地捏烂了,我只能将它折起来塞进抽屉里。
  有一天,我和大飞他们几个在文化宫门口闲站着,我们把上衣纽扣全部敞开,叼着香烟,对着过路的妇女同志不怀好意地笑。这完全是街头混混的作派。妇女同志都非常害怕,加快脚步从我们视线中消失。后来我们看见几个橙色的身影从人行道那边走来,哇,重点中学的妹妹。大飞扯着嗓门喊道:“平胸!平胸!”我打量了一下,还真没冤屈她们,全是飞机场。那些女孩自知理亏,非常羞愧地低下头,挽着胳膊从我们眼前走过。我们一伙人尖声大笑,“平胸!平胸!”喊得满街的男人都朝她们看。其中有个女孩忽然抬起头来,快速地朝我们看了一眼,我立即认出来了,她就是欧阳慧!可惜我那张狰狞的笑脸来不及收回去,我满怀内疚,同时又是面带嘲讽地对她说:“平胸。” 。。

戴城往事(4)
第二天放学,我照样穿着杨一的校服去戴中踢球,杨一不在,我和足球队的人混得比较熟了,他们也不介意我是外校的。那天欧阳慧也不在,我踢了小半场就觉得没意思,正想回家,忽然看见欧阳慧带着门房的刘大爷和两个体育老师向我走来。欧阳慧指着我说:“他是化工技校的!”她的声音尖利而愤怒,和我骂她“平胸”时如出一辙。刘大爷手里拎着一把铁锹,两个体育老师各拿着一根跳高的竹竿,隔着老远就朝我捅过来,好像我是一条无证的野狗。刘大爷还对我嚷:“噢嘘,噢嘘,不要跑!”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撒腿就跑,后面几个人紧追不舍,竹竿子往我屁股上直捅。有人大喊:“抓住那个化工技校的!”操场上的女生齐声尖叫。我心想,妈的,我又不是色狼,你们叫个屁啊。我仗着腿脚利索,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居然又跑到了欧阳慧眼前,她非常害怕,也是尖叫一声。我对她说:“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欧阳慧说:“你这个流氓!”
  我长叹一声,扔下她,继续往前跑。人生的误会就是这样,后面有一伙人想弄死你,你还能有什么机会对一个女孩儿表白呢?我认清道路,把欧阳慧彻底忘记掉,专心地往大门口逃去。这时有个足球队的哥们对我说:“路小路,大门锁上啦,你赶紧跳墙出去吧!”我转了个弯,向围墙那边跑去,有一个拿竹竿的体育老师拦在我眼前。我有点恐惧,不过看他的脸色比我更恐惧。没等他站稳,我一头撞在他肚子上,把他撞岔了气,然后翻上围墙,纵身跳入外面的世界中。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混进一中了,也永远失去了接近欧阳慧的机会。这两件事都让我痛心:不能踢足球,以及失恋。
  搞不清欧阳慧怎么会知道我是化工技校的,可能她认出我们那伙人的来历。过了几天,杨一来问我:“听说你被认出来了?”我说:“是啊。”杨一说:“听说体育老师拿着竹竿捅你?”我说:“是啊。”杨一说:“你这个笨蛋。”
  后来我渐渐把欧阳慧忘记了,我觉得她报复心很重,我才说了她一句平胸,她就把我的老底给揭穿了。当然,骂人家是平胸,这非常可恶,如果有人骂我是个阳萎我就会把他打残了,平胸和阳萎大概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区别是前者用肉眼隔着衣服就能看出来。我曾经因为嘲笑黄莺是个大胸,结果被打成脑震荡,后来嘲笑欧阳慧是个平胸,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认识什么流氓给她出头,只能用比较和平的方式来报复我,但这种方式使我的心都碎了。我要为了那些过大或者过小的胸,把脑子和心灵一起报废掉。
  那一声怒喝“他是化工技校的”,从此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最后长出来的植物应该是一棵仙人掌,在我内心那个不毛之地,带着无数根尖刺,不需要浇灌,不需要修剪,永无宁日地戳在那里。
  在此后的一年中,我偶尔还能在街上看见欧阳慧,她当然还是个平胸,可我已经没有胆量再去调戏她,她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有一天我打开抽屉,忽然翻出那张写着诗的纸,四百字方格稿纸,写着她对于星辰和河流的向往。女孩儿的脸再次浮现在我眼前,这让我非常迷惘,又非常羞愧。爱情对我来说,就像一把菜刀,明明是应该用来烹饪的,我却用它砍了人。这就是我初次暗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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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1)
九一年夏天,我在戴城无所事事,时间就像泥坑中的水,凝固,腐臭,倒映着天空中苍白的云。
  我每天蹲在家里,找不到去处。为了防止我学坏,家里把我的零花钱降低到不可思议的水平,一个月只有5元钱。穷困到这个地步,我能找到的打工机会,只有跟着大飞去做舞男,可是我不愿意,大飞也说不行,每天跳Bo到精疲力尽,别忘了我还是个处男。大飞说了,哪天我破处了,就可以去舞厅跟着他上班了。
  我也不能去街上抢劫初中生,因为找不到同伙。一个人出去干这个,太危险了。至于偷车,只能偶尔为之,尽管戴城的旧车市场为每辆赃车开出10到50元不等的价格,但我不想把这件事当一门长期生意来做。我见过偷车贼被人逮住,绑在电线杆上示众,每一个过路人都可以上去揍他一拳,一个小时挨了三五百拳,警察来的时候他都奄奄一息了。
  既然什么事都干不了,我就只能歇着了。有时我到楼上去找杨一玩,但他也未必有时间接待我,他照例在房门上贴着纸条,“复习功课,请勿打扰”,窗帘严闭,屋子里放着新概念英语的录音。这时我就照着他家的门猛踹一脚,然后拔腿就跑。事后杨一还问我:“是不是你踹的门?”我坚决否认,说这是四楼的智障干的。
  在七月的某一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要去老丁家,给他换煤气罐。
  老丁是我的语文老师,化工技校的。技校不是妓院,毕竟也要搞点文化教育,语文课当然免不了。其实技校生根本不需要学什么语文,到了厂里没人会在乎你语文水平好不好,但语文是基础课,总要象征性地学一学,更何况化工技校的老师多如牛毛,也要让他们混口饭吃。语文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语文老师能养家糊口。
  老丁在一年级的时候担任我们的语文老师,他早先是橡胶厂的干部,宣传科的,更早以前是个工人,他喜欢刷点小文章,那时候写文章的人比较稀罕,在报纸上发表几个小散文就可以混进宣传科。八十年代,他通了关系跑到化工技校来教语文,他妈的一个宣传科的干部,根本不是师范毕业的,教书水平很差。当然我们也不计较这个,野鸡学校的老师当然也是野鸡,我不嫌弃他,他也别嫌弃我。
  老丁本人是戴城的散文家,他的文章经常发表在《戴城日报》的副刊上,署的是他的真名:丁培根。他的写作题材局限于风花雪月,比如学校围墙外面开了几朵瘌痢头花,他就能攒巴出一个五百字的散文。我本来还挺佩服他的,后来我们班主任说他是不务正业,小知识分子幻想自己流芳百世。我们班主任那张臭嘴,十年改造也没改好。
  老丁本来不是教我们班的,我们班上男生多,特别混乱,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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