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第3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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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展开,前辈与我们并肩灭魔如何?”
九幽雪喜道:“弟子求之不得!灭魔乃本派千年大任,这些年弟子僻居天外,养病同时也未敢怠忘。经多次试较摸索,破解魔首的圆真心术是指日可待了。”桃夭夭动容道:“破解圆真心术?如何破法?”
正讲到此节,木仆搬来几张方桌拼起。九幽雪笑道:“备下几样腐菜,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荒境里物品粗劣,但也不乏新趣野味,还请桃师尊着意品尝一番。”说着满面红光,显得十分兴奋期待。众人相视莞尔,思量九幽雪声名早著,自是炼成了少阳法体,没想到却还这般贪嘴好吃。当下依序坐到桌边,又见三张桌子中央都挖出圆洞,放火锅太小,搁酒杯太大,不知干什么用。木仆奉茶毕,摆好碗筷,虾,蟹,蚌等八种河海生鲜先上,都是才去肠肚犹带活气,滚水一烫满盘子乱蹦乱跳。木仆吆喝菜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九幽雪笑道:“些许小鲜,打整的还算干净,淋水前都灌了酒的,因此又叫‘醉八仙’。”
玉银童叹道:“老师侄啊,搞了半天你患的是馋嘴病啊,躲在这世外桃源研究美食。”夹起一只醉虾放进嘴里猛嚼,连连称赞:“鲜美,鲜美,似这等生吃,才叫原汁原味。”桃夭夭正待索问圆真心术的破法,忽看李凤歧站在门口,向着自己连使眼色。
同来众人里只唐连璧,李凤歧没入席。前者倔傲自任,谁都没有招呼他。后者心绪沉闷,悄悄出门透气,此刻却带着发现奇物的惊奇神色。桃夭夭情知有异,道:“我去香房看鬼子母的塑像。”九幽雪急欲起身相陪,被玉银童一把拉住道:“师侄啊,相别多年,你可知本师叔改邪归正的经历?”他是练清微的师弟,九幽雪是练清微亲传门徒,相比大着一辈,言谈倚老卖老。但“改邪为正”正中九幽雪心事,忙道:“师叔请讲!”坐下跟玉银童叙起旧来。
桃夭夭走出房门道:“怎样?”李凤歧道:“炎雷大天藏果然大有名堂,你跟我来看。”拉着桃夭夭的手绕到右边,一间桐油刷亮的大屋前。油气浓郁冲鼻,桃夭夭辨出内中隐显凶氛。门外两名木童早知他们是贵客,迎上前行礼。李凤歧道:“带我们去灶房。”木童前引,两人跨过门槛,只见屋子里遍布零碎骨骸,禽类兽类成堆,死状惨不忍睹。李凤歧道:“两边都是厨灶洗剥房,鸿钧寺上院给他弄成了整治畜类的场所。”桃夭夭想起寺外草丛里兽骨交杂,暗道“这个九幽雪,好象真的佷喜欢吃野味。”走进里间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房间内白汽缭绕,除了砖灶,蒸笼并无家什摆设。那笼外开着三个窟窿,前面的较大,伸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后边较小,竟是两只大雁的蹼足。灶膛里火焰熊熊,女人被蒸的脸皮肿胀,不时申吟:“热,渴,渴……”充当厨师的木仆手持瓷碗,用调羹把碗里的汁水喂给女人吃。李凤歧道:“喂的是酱油盐醋。”桃夭夭只觉无明火直往上冲,叫道:“可恶!”一闪念间觉出蒸笼里并非人类,而是一只初成人形的雁妖,不禁又疑惑:“这妖精做下何等罪孽,要受这样的酷刑?”
木仆道:“不是受刑,是做菜。一边急火猛蒸,一边趁鲜活喂给调料,可保肚肠入味充分。”桃夭夭道:“只为把她作成菜来吃?恁地残忍!”木仆道:“人类是万物之灵,万物的主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桃夭夭道:“放屁!”一掌拍碎蒸笼,看那雁妖已然气绝了。木仆捧着碗发呆,桃夭夭按住肩膀道:“被杀死吃掉的妖类,是从哪里抓来的?”木仆仍呆呆的念叨:“人是万物之灵,万物主宰,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李凤歧道:“这两句必是此间口号,它们听多念熟了。”环顾四周道:“九幽雪生平专以除妖收妖为务,不知收了多少山精水怪,用来做菜自是不乏材料。”
桃夭夭记起镇妖塔中关押妖类无数,那狼精风慕云也是九幽雪关进去的,沉思半晌道:“其人性行当真难判,或是仇视妖类太深,处事极端才近于邪道。唉,杀畜的九幽雪入了邪,杀人的百里文虎反而一身正气,我这峨嵋师尊是看不明白了。”
随即走回正堂,离门尚有几尺远,早听见九幽雪在里面嚷:“人是万物之灵!享用万物天经地义,各位怎地这般愚钝!”往里一瞧,峨嵋众徒个个坐着发怔,眼睛盯着桌子。那桌上已摆好几道正菜,先是一条三尺金尾鲤鱼,肉烧熟了淋上葱姜椒汁,因下锅时头部拿湿布包住,这会儿还是活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喘气。另外一道菜是生煎鹅掌,取幼鹅数只拴在木架上,下面是烧红的铁板,脚掌烙在上边乱跳乱翻,吱吱作响。一个木仆持勺子往裂开的肉里淋五香酱汁。另一木仆窥个准,拿快刀切掉鹅腿,这一来既使味道浓郁,又能保证肉质活泛。只是幼禽被活生生烫烙肢解,又不得速死,惨状比那鲤鱼更加触目惊心。九幽雪笑道:“各位还不动筷更待何时?须知天生万物皆是供人取用,何必作此惺惺不忍之态。”
桃夭夭大步跨进屋来,应声道:“不错,天生万物供人取用,但不是供你滥杀滥用!玄门‘行仁道而崇自然’,入世驱邪,出世护养天和,似这等百般作践生灵,正是违背玄门宗旨的恶行!”九幽雪道:“你入玄门才几天啊,也配跟我谈论玄门宗旨。”说这话他好象变了个人,腮帮子的肉不住抽搐,语气也变得不善,大笑道:“秦寿杀之何足惜!各位既爱辨理,再品题我这道拿手好菜如何。”一抖袖袍,劲风扫过桌面。
之前木仆已抬来三个木箱,放到桌子底下,箱顶挖空处突起毛茸茸的圆盖,恰好从桌上孔洞里鼓出。众徒认出是猿猴的头盖骨,刚才疑有何用处,忽然间劲风如刀,一并削开三颗猴头,其速之快连桃夭夭都不及阻挡。只听猴子惨叫撕心裂肺,众人神色陡变,霍地跳起退开。
九幽雪拿起筷子道:“人性无非‘食色’二字,色易伤身,食则滋补精神。我成仙已逾百年,至今仍好烟火食,就是要保住人类的天性,维护人道不是玄门首要之务么!”口中说话,双眼紧盯血红的猴脑,前番见“美食”而色动,此刻全身都抖动不止,尤其右手悉悉索索,真应了“食指大动”的旧谚,喃喃说道:“猴脑子嘛,趁热活吃最爽口……”
忽地一道火浪滚卷过去,将菜食连桌子瞬间烧成飞灰,其精准恰如先前的劲风,显然**出自同一原理。九幽雪道:“连璧,来师父家有饭不吃,岂不是上门怪人?”话语不阴不阳,喜怒不见于颜色。唐连璧道:“你之所以做和尚,是想压住心里杀人的念头吧。”
九幽雪“啊”的一声惊叫,就如野兽掉进陷阱一般,瞪着唐连璧低吼:“你,你……你怎知道?”唐连璧冷笑道:“秦寿杀多了想杀人,你的心病早被法圣看透,传遍昆仑派祖庭。我灭昆仑十老时从他们口中得知,而今看来是不差了。哼,满嘴荤腥还做和尚,你想骗过谁?只能骗你自己。”
听到此处,桃夭夭心下敞亮,终于明白了“两只阴阳眼,一片杀人心”的含义。
原来九幽雪早年志气最坚,入门之初发誓秉持正道,除尽一切妖怪邪灵。修成神功后果真行走千山万水,收妖灭妖决不手软,直令四海精灵无不闻风丧魂。他一生谨记“人为万物至尊”的原则,倘若畜类修道以求人身,那便犯了淆乱尊卑的僭越大罪,轻者打入囚牢,重者合族杀绝。但是异类杀多得了,竟然悄然滋生出杀人的欲念,这与维护人道的信念完全背离,他既诧异又害怕,认为妖气猖獗,以至自己受感染也想害人。于是加大屠戮力度,到后来不管修道没修道,凡是畜类随手即杀。又寻思加强天性里的其他欲望,或可压住自身的杀人恶欲,而人性以“食色”为本,两法单取其一,就在口腹之欲上做起文章,结合“灭妖即是护人,万物为人取用”等等道理,各种虐杀畜类烹制菜肴的手法就产生了……几经劳思,数年周折,非但没能消除恶念,反而那双正气凛然的眸子里竟逐渐透出阴戾邪气来!随便见个人就想痛下杀手,欲念直若虫钻骨髓般难止。九幽雪想尽法子掩饰,甚而削发披缁作起和尚,那把杀人者必被人杀的经文念得烂熟,虽未能根除顽疾,外人看着倒也慈眉善目。今被唐连璧一语揭破,另兼气血狂躁之极,怎不激得凶性大发。
此时他脸皮紫胀,眼光却异常阴冷,狞笑道:“小畜生,敢揭你师父的短,翅膀硬了不是?听说你在羽山牢里炼成绝高**,老子今日就要考校你一回!”唐连璧瞧着他,目光既鄙夷又怜悯,说道:“我答应过别人,长生天的邪魔都要除掉。过往的恩怨早已两清,今天只能算你运气不好。”向前踏上半步。桃夭夭道:“且慢!现今峨嵋派九阳齐整,三易通解,还怕化不掉你身上的邪气?再者,我观你入邪虽深竟未现魔相,当是还没真正作恶杀人,只要决心改错,重归宗门并不为难。话尽于此,全凭你自己裁度了。”
玉银童在边上帮腔:“是啊,这位桃师尊身承天命,精通三易玄理,我的气性还指望他调正呢,老师侄你又何苦执拗。”
九幽雪牙齿咬得“咯咯”响,忽地挥拳猛捶自家胸膛,好象要捶出哽塞在心里的赘物,但伸长脖子也没吐出什么,喘息道:“要我改错?是我错了,还是玄门维护的人道错了。”
兰世海大声道:“当然是你错了,人道以仁慈为本,善待众生,怎似你……”
九幽雪怒喝:“虚伪!!你脚底皮靴是杀死牲畜剥皮制成,你身穿的绸衣是把蚕虫生生煮死,剥茧抽丝作成。每个人生下来吃,穿,用,那样不是建立在众生尸骸上,哪里谈得上善待!仁慈只在人与人之间可行,我收养丧家孤儿唐连璧,那才能叫做人道。所谓‘商汤网开一面,恩泽禽鸟’,纯粹是伪善之举。还有‘君子远庖厨’一说,呵呵,君子不忍心看杀牛杀羊,远远躲开厨房,等到羊肉牛肉端上桌再回来大嚼大咽,这就叫‘仁慈’了?这叫伪君子的虚假做派!”
众人哑然,人道之辩千古争论,深析玄理或可剖明,但仓促间谁能解释清楚?一时都愣在原地。九幽雪嘿嘿笑两声,又说:“可是,我坚守人道一辈子,到头来居然一心想杀人,这是怎么回事?……是错了,我今天算是看透了,是人道本身错了,坚持某个道理,结果恰好相反,这自相矛盾的怪事只能说明道理本身是错的!”他满眼狂喜之色,好象解开多年的疑团,大笑道:“好,杀人就杀人,正好拿你们试个新鲜!”倏地跳入半空,一霎霜雾弥漫。
峨嵋众徒暗中早已戒备,一见雾起立时要施法应战。桃夭夭猛然大喊:“不动!站在原位不许用法术!”天王盾悄然传开,给每个人附上。唐连璧挥手挡开,放风水两剑罩住周围。只见高空金蛇乱窜,云气乱滚,随即霹雳一个紧似一个,汇成千万巨力向下击落。鸿钧寺诣天院登时粉碎,断木残砖带同畜类飘起,转瞬无影无踪了。黄幽道:“什么玩意儿,这般惊天动地……”班良工道:“炎雷大天藏的雷阵,名不虚传……”话音都被炸雷盖过,但觉腹内真气渐随雷霆激荡,隐然有破裂内丹的趋势,暗惊天王盾恐怕难以久抗,不使法术岂不束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