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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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眼下情况,他显然有更重要的债,需要去还。
所以,在这关键的时刻,他决不能如此轻易倒下!
盛极圣与皇甫广帛关系暧昧不明,季意然又遭人算计误入迷局。
而他最近所遇之事,也似乎“精彩”的并不简单。
这忽然冒出来的桩桩件件,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之间有着什么隐秘的联系?
还有刚刚出现的那个黑袍人,季意然为什么要去对付他?
难道真如他先前所说一般,只不过中蛊的是季氏一族?
若是如此,这里面与天魔教又有多大干系?
还有李慕歌……
想到这三个字时,他神色一黯: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够想错,也但愿这一场相逢不过萍水。
九爷,你的这一场托付,终究还是难为我了……无尽的疑团纷沓至来,无数的细枝末节需要抽丝剥茧。
人心难测,心底凉薄。
有一瞬间,故安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那段日日机关算计,忧思成疾的岁月。
回到了那个他叫做“顾言曦”的岁月。
在那段岁月里,或许他得到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获得的权利,达到的成就,受到的尊敬。但对他来说,人生却从未有一刻如此般艰难。
死生师友,深恩负尽。
实在没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了。
在那段岁月里,南秦的覆灭并不是结束,皇甫广帛的死也并非终点。恰恰相反的是,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被这乱世所挟持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季长风的死并没有还给他自由,反而为他套上了更重的枷锁,最可悲与无奈的是,这幅枷锁的钥匙始终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但他却永远不能为自己打开。
只因为那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还报。只因为在季长风临终前他已郑重应下了他所有的嘱托,这也是他永远都无法背弃的理由。
南秦一战,“顾言曦”声名鹊起。
从此,他再也不是那个养在深宫里的翩翩少年、隐在暗处的皇室耳目、以及身无半点功名的单纯布衣了。
他变成了先王亲封的“征夷侯”,变成了朝堂之上的“新贵派”,变成了各国密切关注的“大人物”。
所以,他再也不是那个陪季长风四处猎游,同季意然随意消磨午后,偶尔仗剑江湖游历四方,时而对月当歌以酒会友的顾言曦了,也再也不是那个遇见皇甫广帛的顾言曦了……当时的东襄刚灭南秦,风头正盛。因此中山与后凉都不敢与其正面冲突,反而为了明哲保身而纷纷与其结好,却不知唇亡齿寒辅车相依的道理。
于是他顺手推舟制定下“远交近攻”的政策,通过三年的对外阴谋周旋、对内休养生息,将东襄推上北方霸主的地位。
之后,他率军西征,仅历时两载,就先灭中山,再伐后凉,一夕之间荡平北方诸国,带领东襄一统北方。
直至此时,“顾言曦”三个字冠绝天下,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军神”之名也由此开始流传开来。
在襄国,他官拜丞相,封护国一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头一时无两。
但盛名之下却是夜夜寒灯孤影,难以成眠。
身上的血债越累越高,午夜梦回常闻冤魂于耳畔低泣;朝堂上树敌也越来越多,明枪暗箭日日早已屡见不鲜;而自己又功高震主,与意然的关系早不复从前 。
而处于权力漩涡的他,其实只想完成九爷的遗愿,只想早早与这个乱世做个了结。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那时,身在高处的自己,却早已渐渐地不为他人所知。
所以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变成了自己最大隐患,也变成了季意然最大的隐患。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一口鲜血陡然喷出,淋在暗灰的床幔上斑斑点点,溅脏了满帐的月色。
昏倒前的一刻,故安苦笑地意识到:打坐调息本是平心静气的事。但今夜似乎太过漫长,而他也不合时宜地想了太多……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入故同学离乡背井的真相中,能够初窥小季是个“变态”!
大家,是不是都在准备吐槽春晚中?
第41章 情义两绝
夜里敲过三更,丞相府却来了贵客。这贵客一言不发直奔丞相卧房,而本该酣睡梦中的丞相大人却并不在房中,室内一片安静整齐。紧随而来的府内仆从见状立即瘫跪在地上,一边不断磕头谢罪一边不断告饶:“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我等实在不知丞相大人为何不在房中,我等实在不知,请陛下饶命。”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丞相虽为臣子,但臣子夜不归宿似乎并未触犯哪条当朝律例,但今夜襄王的突然造访与此时此景相连之后,却让他们本能的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襄王季意然,并没有理会跪坐在地上已抖成筛糠的一众奴仆,他只是神色淡然的穿过轩室向内舍走去,并将视线锁定在床前的那扇屏风上,全身僵直,久久不语。
他是第一次来到顾言曦的卧室,却没料到一进门就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东西。
那屏风上绘着一幅水墨画,虽然线条简单,但用墨浓淡有度,故而层次鲜明。寥寥几笔已勾勒出风景特色与人物神韵,是幅神形兼备的佳作。
那画绘的正是:
烟雨重重,柳岸旁。晓风残月,孤舟上,一名男子洒然立于船头,迎风奏箫,此间云袖翻飞衣诀飘扬,唇畔一抹笑意眉间几点疏狂,自是一派风流写意;而他身旁端坐着的另一名男子,则抚琴相伴,十根纤指拨宫商弄角羽,其清逸绝尘之姿,宛如谪仙。两人高山流水琴瑟相和,一抹似有若无的情愫融化在笔墨间,挥散不去,一丝难以言喻的契合缠绕于烟笼中,历久弥新。
画旁以小楷提了一首词,却是苏东坡的《江城子》,其哀戚之意却与此画意境大相径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年轻帝王神色复杂的看着那诗那画,那一字一句一笔一画都似乎一刀一刀地刻在了他的心上,宛若凌迟。时间就这样在他发红的双眼与攥得发白的拳头中慢慢挨过,而屋内众人就像如履薄冰,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声,整个屋内从里到外静得诡异。
良久,季意然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抬起手臂,却又僵在半空,又过了许久,内心彷佛经过多番激烈的挣扎,又彷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半空中的手臂终于挥下,衣袖带起风声,在这一室寂静中卷起一阵心惊。
身后侍卫看到他的命令,立即抱拳领命,闪身离开。而季意然则摒退了屋内众人,独自颓然的瘫坐在屏风前,茫然无措。卸去帝王的威仪,这一刻天地间终于也只剩下了他自己。
“你向我提及‘十年之约’就是为了他吗?你就是这样夜夜看着他,梦着他,回忆着他渐渐睡去的吗?若是这样,你对我父王又当如何交代?顾言曦,我是你恩师之子,是你十年的至亲,也是这半壁江山的帝王!你现在要将我置于何处?”季意然对着屏风喃喃自语,说到最后已语焉不详,双眼泛红。
皇城外。十里坟
数寒天,云遮月,千里坟外,一道白色身影与十几道红色身影相持而立;夜风寂寂,猛禽无声,杀气却是大盛。
“丞相大人,这烈烈严冬半夜三更,您不在府内歇息,却来这乱坟岗吹冷风,莫告诉在下您是长夜难眠突然兴之所至故而来此赏月?”问话的是一名年纪约为三十上下的青年,手执一柄六合长枪,语带嘲讽神色危险,孤身立于这几十人前。
白衣人淡淡一笑,神色从容道:“侍卫长,既然已知道我所为何事而来,又何必与我拐弯抹角呢?”
“哈哈,丞相大人果然识时务”红衣人不怒反笑,手中长枪却是蓄势待发。“顾言曦,陛下请你到‘天地牢’去休养一下心性,休养之后想必你一定变得更加识时务,还不赶快谢主隆恩!”
“哦?”顾言曦挑起一边俊眉,神色微带诧异,但嘴角边却蓄满不折不扣的揶揄:“怪不得今夜赤零军精锐尽出,果然不是为了跟我在这荒郊野岭闲话家常,不过……”他突然唇畔上扬,一掌击出,这一掌犹如惊涛骇浪般汹涌奔腾着扑向前方的红衣军队,带起万千烟尘,但掌风将近时这滔天气势又转为重若千钧的山石之力,一时间气涌如山山崩地摧,有如泰岳压顶般令人难以招架,最可怕的是这层层掌风九虚一实,真正发力之处却又难以找出。
只这一掌,前方的赤零军已倒下大半,每个人眼中都显出了惊惧之色。
顾言曦回臂,收掌,长身而立,朔朔寒风,吹得他衣袂咧咧作响,发丝轻舞飞扬,他少年时便征战四方名冠天下,此时王者霸气浑然天成。
他冷冷的睨着已退到三丈之外的赤零侍卫长缓缓道:“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侍卫长依然手执长枪,突然纵身前掠,没想到他竟会“千里一跃”的轻功,瞬间已到顾言曦面前,枪头笔直的刺向他的咽喉,但这时那红缨却又堪堪落下,寒光乍停在致命之处的毫厘之外。
而顾言曦则至始至终一动未动,眉眼淡然。
收回长枪,侍卫长森然道:“陛下说,要将你活捉回去,而我此时却真的想杀了你。”
“为什么?”顾言曦一脸淡然、漠然、冷然,看似只是不滞于物的超然,其实却是目中无物的狂傲。平时的这幅表情他只让别人看见了超然,无人能窥其狂傲,但今天却是相反。
“因为今天我才知道,对于你这样的人,谋反是一件太过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应该说这世上很多事情对于你来说都太过轻而易举。”确实,今天的顾言曦与往常有太大的不同。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顾丞相乃是温如玉静似水的谦谦君子,乃是恭谦有礼深明大义的肱骨之臣,虽然平素为人冷淡了点,但何曾有过这般霸气与桀骜?
所以当襄王对他下达密令时,说丞相有谋反之心,命他缉拿归朝。起初他本是大不相信的,但今夜的一幕幕却突然让他深信不疑。
“谋反吗?原来是这个罪名。”顾言曦若有所思的瞟了瞟身后的乱葬岗,眸中匆匆掠过一丝凄然。
侍卫长抬头看了看月亮,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豁然抖掉身上的红色披风,吹了声口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顾言曦攻了过去。
顾言曦从容的侧身闪过,突然提气一跃,眨眼间已飞掠出十几丈的距离,白影飘过悄无声息。这一招“踏雪无痕”又比刚才的“一跃千里”竟不知要高出凡几。
顾言曦不想打扰那早已长眠于九泉之下的灵魂,今生,恐怕他为他能做的只能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所以将战场带离乱坟岗他势在必行。
侍卫长微露惊诧,不知是这丞相平日掩饰得好还是突然间天神附体,他只闻他行军布阵有“军神”之名,战场之上也确有几分英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