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纤之父·高锟自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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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蚂蚁》,说的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借此说明勤劳的重要。五十年后,在上海一次几经艰辛组织才得以举行的旧同学聚会中,我就用法语念出这首诗。在台下聆听的,是当年教我们法语的老师,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一时间,我们恍惚又回到五十年前,返老还童,再次回到学校里来。我们对母校都心怀感激,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和严格的教导,令学校不只是传授知识之所,而是培育人格,充实文化素养的苗圃。
日语课也很管用。我也能说上几句日语,对方还以为我是日本人。但我们面对来自日本的日语老师,都毫不保留地显示出我们的民族精神。我们对他不理不睬,有时甚至把粉笔投掷到黑板上。老师给我们弄得光火,转过来把黑板刷掷向嫌疑同学的身上。
教我们中文的女教师,教书法很有耐性,令大家都努力把书法写好。有一次她对我说:“我很喜欢你写的字。”这对我自然是莫大的鼓励。我觉得她对每个同学都尽心关怀。在旧同学聚会里,我们的这位老师已九十多岁,她勾起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年轻时能与一群如此善良的人相处,对我有莫大的影响,日后我在履行责任时,也不忘付出爱与关怀。
我们在六年级便开始做化学实验,但化学并不是正规课程的一部分。日后成为北京大学电化学教授的周同学,和我志趣相投,许多嗜好都彼此结成伙伴进行。我们的父亲都是律师,对科学所知不多,我们只好自行摸索,对化学的兴趣可谓一发不可收拾。那时,不少化学品都可以在教育书店里买得到。我们很快便在自己的家里设立了实验室,大量阅读科学普及读物,并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实验。
有一次,周同学煞有介事地说:“你知道吗,我们可以自行制造不同的气体。氧气令火烧得更快更猛,氢气可以自己燃烧。我们要不要也来试试?”我说:“好哇,让我们翻翻书,看看需要什么材料吧。” 我们努力翻寻书本和杂志,结果发现电流通过水的时候,便会产生氧气。水是由氧气和氢气组合而成,这个实验简单而有启发性。用一支碳棒作电极,氧气和氢气便会各自从棒的两端释放出来。为了收集纯粹的气体,得用两个玻璃果酱瓶子,先注满水,然后小心地瓶口向下倒放到一个也是注了水并放进了电极棒的容器里,这样,瓶里便完全没有空气。瓶口在水里要对准电极棒的顶端,这时,接上电池让电极棒通电。电极棒会释放出气泡,上升到瓶子里去,并将瓶里的水排出。到瓶子充满了气体,细心用盖子在水里将瓶口封紧取出。证明来了,把盖子移开,点上一支长火柴棍,放到瓶口,嘭一声烧起来的,是氢气,只是令火柴棍烧得更旺盛的是氧气。我让读者自己猜猜,接连电池正极的电极棒释放出来的是什么气体,从负极电极棒里出来的又是什么气体。但现在我已弄不清,当时我们怎知道哪端是阳极,哪端是阴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Chapter02 上学去(3)
由这些科学杂志里发掘的知识,比现在风靡青少年的漫画册子有趣多了。我们做了更多更复杂的实验,其中利用滴定法制造硫酸铜的实验,更给我带来毕生难忘的兴奋,这个实验向我展示了大自然令人敬畏的一面。滴定是将酸性和碱性物质的中性混合体转化为流质的过程。中性溶液经过大自然的力量形成的蓝色硫酸铜结晶,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既迷人又神秘,将我深深吸引。
同样令我兴奋莫名的还有我的第一项发明。我将红磷和氯酸钾填塞进湿润的泥土里,成功制造出泥球炸弹。我的根据是,如果一种如红磷之类的易燃物质,与氯酸钾一类的强力氧化剂混合,只要稍加摩擦,就会燃烧。我把泥弄湿搓成面粉团状,也将化学品弄湿,像馅料般填进泥团里密封。待泥干后,就会变成一个小型炸弹,撞向硬物时,里面的化学品受冲击便会爆炸。这个实验十分成功,我们用泥球掷向猫狗,把它们吓个半死,我们则乐透了。回顾当时,这种行径无疑十分顽皮,也会对别人甚至自己造成严重的伤害。红磷很快便会变成白磷,与硫酸混合,会释放出有剧毒的硫酸气体。磷与氯酸钾混合,也会立即爆炸。我因无知,完全不知道其中危险,只是有幸避过一劫而已。
可是,一次我的哥哥给意外溅出的炽热酸性液体烧伤了手,父母才惊觉我在做着种种化学实验。那时,哥哥正在帮我制造硝酸银,一种可以用来制造摄影胶卷的化学剂。看来我是在准备自制胶卷。我将一支银制的首饰放到煮沸的硝酸中溶解——煮沸的硝酸会产生有毒的气体,切勿照做。我把灯泡内的钨丝弄了出来,用来盛硝酸,一下不留神,银首饰把那站不稳的玻璃灯泡弄翻了。父母大惊之下,我肆无忌惮的化学实验就此告一段落。当时我们手上的氰化物,足以毒害全城的人!
远离化学品之后,我和周同学很快便发现了无线电的乐趣。我在商店里看到一盒无线电收音机的零件套,里面有电磁圈、可调校的电容器、一支晶体棒,以及一双耳筒和一些电线,还附有一支螺丝起子。我央求双亲说:“买吧,不危险的。”
“如果你能够成功,我还会买更多零件给你造别的款式的收音机。”父亲说。
随后几天,我一直沉浸在无线电里,但过程很棘手,最令人丧气的是,当我把耳筒塞进耳朵里时,却什么也听不到。我向周同学打听他的进展。他说:“我正在看有关无线电的书。你首先要了解无线电的原理才行,我现在知道,你要有一支长长的天线,用来收集无线电波。然后,我们要慢慢调校电容器,一旦调校到一个特定的波段,从耳筒里就会听到通过这个波段传播的声音。那晶体管是用来制造声音的。”
“如果收音机还没有反应,把晶体管取出来,往地上摔几次试试看。”
随后几天,我花在地上找晶体管的时间,比尝试从耳筒里收听到一点什么的时间更多,很有点儿泄气。
坚持总会带来回报。周同学和我最后明白了无线电运作的原理。我们知道电容器和电磁圈可以在某一特定的频率接收到无线电讯号,只要我们慢慢调校电容器,以免错过了电台的波段,就可以收听到电台的广播。当我们最终由耳筒里收听到电台广播,那感觉奇妙极了。在什么也没有的空气里,竟然可以蕴藏音乐,简直是魔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Chapter02 上学去(4)
这段往事令我感受甚深,也可能在我心中埋下种子,日后萌发成对电机工程的兴趣。在研究收音机的过程中,我知道我东摸西弄的东西叫半导体,正是这种电晶体,令萧克莱(William Shockley)和巴丁(John Bardeen)在20世纪40年代在美国的贝尔实验室发明晶体管(港称原子粒)。晶体管开展了电子时代。
西谚说:“猫儿丧命因好奇”,我和我的同学们年少无知,就像好奇的猫儿一样,幸好我们学会怎样学习而没有丧命。学校和老师给我们很大的自由,让我们得以在理想的环境里学习。老师们认真尽责,对我们多所勉励。同学们则活泼好动、充满好奇心,而且自然爽朗。我们一起游戏、学习,听古典音乐,表演舞蹈和话剧,也自发地学习新的事物和技术。我们尽情发展和享受我们的友谊,“开汽车”就是其中一个有趣的玩意。
汽车在当时十分罕见,我们玩的“开汽车”,是让其中一人做汽车,另一人则在背后当司机。司机按住“汽车”的右手,“汽车”便向前走,他按得愈大力,“汽车”便要跑得愈快。按住“汽车”的左手,“汽车”便要减慢速度,如果突然用力,“汽车”便要来个急停,“汽车”要任司机摆布。这种简单的游戏自然纯粹出于模仿,但事实上我们确是从现实中观察司机的驾驶动作,再加以仿效,在现实中,司机就是这样子开车的。
但到了我自己的子女,却与这种自发的学习无缘。他们在异国长大,面对的是特别的问题。具备两种文化素养,不足以让他们融入当地少年的圈子,最后,他们只好步步退缩,参加一些经过安排的活动,如学校乐队等,而不是与同伴在无拘无束之下学习。他们的同伴把他们当做外人,不大让他们参加当地人圈子的活动。
那时我们在美国,子女与我当年的年纪相约,十岁刚出头的样子。我们由香港移居到弗吉尼亚州的罗诺克(Roanoke),与纽约相比,罗诺克只是个穷乡僻壤。它位于弗吉尼亚州中部,在当地来说倒算是个大镇。阿帕拉契山脉由北方佛蒙特州伸延至南方卡罗莱纳州,蓝脊山脉为其间一条支脉,罗诺克就位处蓝脊山脉的盆地,时间仿佛就在这儿凝住。每年金秋一到,即见山上林间,尽铺上一张深浅相间的红黄两色地毡,琥珀般的色彩,令人目不暇接。
我女儿明淇在学校的遭遇,有一件颇令我难忘。她是个好动的女孩,总想尝试新的事物。可是,在报名参加木工班时,班主任的话却很令人泄气,他说:“木工班只接受男生参加,不收女生的。”
对教师仍抱有这种古老思想,我们大感吃惊,决定跑去要校长解释。校长说:“不,我们这儿没有歧视政策,我们只是希望把空缺先留给男生,如果还有名额,你的女儿也可以加入。”
班主任结果让步,让明淇加入木工班。到了学期中,班里举行一个火箭比赛,每名学生都要自行制造一支火箭,作为班上的功课,而飞得最远的火箭,会获得奖赏。明淇亲力亲为,她造出来的火箭飞得最远,得了冠军。
这是明淇小学阶段的一次高峰。另一次高峰出现在高中时候,她以荣誉成绩毕业,获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录取,入读电机工程。但与我在上海的学习经验比较起来,明淇在美国的学校生活显然与她的理想还有一段距离,以至她以一句简单的话总结她的经验:“中学还可以,就是闷。大学生活却乏善足陈,没有启发性。”
Chapter02 上学去(5)
学校无疑会在学生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我有幸在那么一所杰出的学校得沐春风,也有幸在1949年与父母离开上海移居香港并入读中学时,我的运气仍得以继续。不过,当时我并未意识到,这是我一生种种重大转变的开始。
其时,内战已蔓延至当时的首都南京。“徐州会战”(注:淮海战役)后,国民党溃不成军。国民党军队本来兵精粮足,数目也远超解放军,可是不同将领之间各怀鬼胎,关心的是如何保持自己的实力,结果成为一盘散沙,不战而溃。许多人对战事的发展都忧心忡忡,其中包括我的父母。
一个昏暗的秋日,我们登上离开上海的轮船,我清楚记得,船驶离码头时,我在甲板上遥望外滩天际,心里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同一景象。灰蒙蒙的天空令人更不好受,我们对离开熟悉的家园远赴异地,心里都像压下一块石头。
到了香港,二舅父一家都来迎接。这位舅父是我母亲最年幼的弟弟,他还有一位哥哥和姐姐在香港,但稍后几年都移民到美国去了。舅父早在20世纪30年代末便到香港,在中国银行工作。到1948年,他已是附属中国银行的中国保险公司的经理。二舅父和二舅母有子女两名,其中表妹多年后将在我的婚礼